秦娥望著小蟬,對方精致俊俏的臉上掛著潮紅。散亂的鬢發,染著春意的眼角兒,嫣紅的櫻桃小口,從里往外都透著初經人事的羞澀和嫵媚。
更不用說領口半開的盤扣,和未撫平褶皺的衣角。
便是秦娥尚未及笈,未經歷過這些,也看出了端倪。
更何況,這一切和上一世的模樣何其相似。
小蟬從最初的震驚緩過神來,從從容容的向秦娥行了一禮。
秦娥冷眼看著她,小蟬的臉上流露出以往沒有的自得和傲慢。
前世今生,小蟬從她的身邊,繞到了秦婷的身邊,但殊途同歸,終究還是爬上了父親的床。
上一世,小蟬的命運是凄慘的。
老夫人為了給她難堪,為了圈禁她,給小蟬灌了一碗那種會傷身體,從此再也不能懷孕的絕子藥,把人發賣了出去。
后來打聽到,是給賣到窯子里去了。
方氏的手筆。
震怒的方氏,為了阻止后來者,毫不留情的殺一儆百,讓所有躍躍欲試的人偃旗息鼓。
秦沇因為睡了女兒的貼身丫鬟,覺得斯文掃地,顏面無存,避不見她。
本來就對她不噓寒問暖,從此更徹底忽視了她的存在。
方氏便得了尚方寶劍,和老夫人狼狽為奸,把她一步步逼上了絕路。
可以說,她最后的結局,就是從小蟬的這件事為契機開始的。
小蟬,她曾經特別相信,特別愛惜的丫鬟,背叛了她,成了將她推向深淵的,用力最大的一只手。
所有的人,沒有一個在乎過她的結果,只是為自己而盤算。
上一世,她的一生何其凄慘而孤獨。
小蟬陰謀得逞,而對未來憧憬和興奮的神色,在秦娥淡然冷漠的表情下,漸漸崩潰。
對這個大小姐,小嬋始終有些莫名的畏懼。
盡管所有人都說她是個沒有了母親,不被父親和祖母疼愛,窩囊且可憐的倒霉蛋。
她就是怕她。
小蟬匆匆行完一禮,見秦娥沒有說什么,就低頭從秦娥身邊繞了過去。
比起面對秦娥,她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方氏那里,才是真正的戰場。
小蟬快步而行,拐了一個彎,在墻邊停住腳。
臨近傍晚,風有些涼。她整了整鬢角和衣裳,一低頭看見自己白皙的雙手。
她摸了摸手,又慢慢攀向自己的高聳而柔軟的胸口。
就在剛剛,一雙有力的大手,一雙屬于這個家最權威、地位最高的男人的大手,在她的身上游走,對她年輕的身體發出滿足的嘆息。
滾燙的,帶有征服的雄性氣息充斥在她的耳邊,讓她意亂情迷。
她所有的恐懼和忐忑,就在這醉人的溫度下平靜下來,讓她義無反顧的奉獻出了自己。
她的命運,從此就要改變了。
不是天上,就是地下。
不是錦繡前程,就是萬劫不復。
小蟬怔忡片刻,又緊了緊重新扣緊的領口,帶著決絕,沿著甬道,朝通向后院的垂花門走去。
向她全新的命運走去。
秦沇的書房門口,秦娥還靜靜地立在原地。
秋菊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小蟬的沖擊,對她太大了。
秋菊望著小蟬消失的方向,臉色因為過度震驚而顯得蒼白。
小蟬簡直就是在玩命兒。
秋菊又看向秦娥。
她糾結的咬著嘴唇,不知道該怎么勸秦娥。
這種事情,也不知道大小姐看沒看出來。
秋菊又看向秦沇半開的書房門一眼。
這種時候,可千萬不能進去。
秦娥沒有去留意秋菊,她靜靜望著秦沇的房門。半掩的門縫中,背著光,里面黑洞洞的。
可看的久了,卻漸漸能看出里面大致的模樣。
里面有些零亂。
椅子歪著,地上有掉落的畫軸和兩三支湖筆。
露出的桌角有墨汁從上面滴落。
一滴、兩滴、三滴……
秦娥下意識的數著,就見一雙天青色的鞋子出現在桌邊。
她把目光緩緩上移,見秦沇胡亂穿著一件衣裳,鬢角和小蟬一樣,也帶著絲零亂。
秦沇沒有發現她們,低頭盯著那滴墨的桌角,眉頭微蹙,表情有些苦惱和頹喪。
秦沇的五官長的很好。
鼻梁高挺,眼睛很大,目光所到之處,總是透著股溫柔,顯得多情。
他身上又有著濃濃的書卷氣,更讓他顯得穩重儒雅,是個陽春白雪的高潔人物。
秦娥想起小時候,有一次母親正跟自己說話,抬頭往窗外望了一眼,就不再動了。
眼中亮光閃爍,仿佛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寶。
她好奇的趴到窗欞上,就見父親戴著方頭巾,穿著素色棉布直綴,笑吟吟的看著母親。
“阿忻!”
父親高興的喚著,母親的笑意就從眼底鋪散開來。
那時的母親,美艷如京城最嬌艷的牡丹。
那時的父親,俊朗似天上最閃亮的星星。
那是她最幸福的童年,是她對父母最美的回憶。
“元娘!”
秦娥微微一怔,眨了眨眼睛。
秦沇手里攥著一個畫軸,有些吃驚的望向她。
回憶中,站在春光里的父親驀然消失,只剩下寒風里帶了滄桑的秦大老爺。
秦娥半垂下眼眸,輕輕蹲了蹲身子,朝秦沇慢慢行了一禮。
然后扭身離開。
秋菊連忙匆匆跟上。
秦沇往前邁了幾步,行至門檻,張了張嘴,又頹然的合上。
他很想問秦娥,過來找爹爹有什么事?
他還想問,你最近還好嗎?嫣兒還好嗎?
還想問,你還像小時候那樣喜歡畫雪嗎?
過兩天下雪了,到爹爹的書房來,爹爹教你畫好不好?
可是所有他近來惦記著、掛念著、一直不好意思問的,都問不出口了。
就在剛剛,他睡了女兒的丫鬟。
雖然不是秦娥的丫鬟,可他仍舊顏面無存。
而且還是在沈氏的孝期里。
秦娥,看到了嗎?
看到了那個,那個他連名字都想不起來的丫鬟了嗎?
她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嗎?
她會原諒自己嗎?
會接受自己嗎?
秦沇慢吞吞的挪步回到屋里,頹然的把自己摔在椅子上。
他慢慢打開手里的畫軸。
圓月之下,一名和秦娥有著分像的女子,倚站在桂花樹旁,含羞的微笑。
秦沇失魂落魄的嘟囔:“阿忻,咱們怎么變成這樣?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