螓首蛾眉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小蟬

秦娥望著小蟬,對方精致俊俏的臉上掛著潮紅。散亂的鬢發,染著春意的眼角兒,嫣紅的櫻桃小口,從里往外都透著初經人事的羞澀和嫵媚。

更不用說領口半開的盤扣,和未撫平褶皺的衣角。

便是秦娥尚未及笈,未經歷過這些,也看出了端倪。

更何況,這一切和上一世的模樣何其相似。

小蟬從最初的震驚緩過神來,從從容容的向秦娥行了一禮。

秦娥冷眼看著她,小蟬的臉上流露出以往沒有的自得和傲慢。

前世今生,小蟬從她的身邊,繞到了秦婷的身邊,但殊途同歸,終究還是爬上了父親的床。

上一世,小蟬的命運是凄慘的。

老夫人為了給她難堪,為了圈禁她,給小蟬灌了一碗那種會傷身體,從此再也不能懷孕的絕子藥,把人發賣了出去。

后來打聽到,是給賣到窯子里去了。

方氏的手筆。

震怒的方氏,為了阻止后來者,毫不留情的殺一儆百,讓所有躍躍欲試的人偃旗息鼓。

秦沇因為睡了女兒的貼身丫鬟,覺得斯文掃地,顏面無存,避不見她。

本來就對她不噓寒問暖,從此更徹底忽視了她的存在。

方氏便得了尚方寶劍,和老夫人狼狽為奸,把她一步步逼上了絕路。

可以說,她最后的結局,就是從小蟬的這件事為契機開始的。

小蟬,她曾經特別相信,特別愛惜的丫鬟,背叛了她,成了將她推向深淵的,用力最大的一只手。

所有的人,沒有一個在乎過她的結果,只是為自己而盤算。

上一世,她的一生何其凄慘而孤獨。

小蟬陰謀得逞,而對未來憧憬和興奮的神色,在秦娥淡然冷漠的表情下,漸漸崩潰。

對這個大小姐,小嬋始終有些莫名的畏懼。

盡管所有人都說她是個沒有了母親,不被父親和祖母疼愛,窩囊且可憐的倒霉蛋。

她就是怕她。

小蟬匆匆行完一禮,見秦娥沒有說什么,就低頭從秦娥身邊繞了過去。

比起面對秦娥,她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方氏那里,才是真正的戰場。

小蟬快步而行,拐了一個彎,在墻邊停住腳。

臨近傍晚,風有些涼。她整了整鬢角和衣裳,一低頭看見自己白皙的雙手。

她摸了摸手,又慢慢攀向自己的高聳而柔軟的胸口。

就在剛剛,一雙有力的大手,一雙屬于這個家最權威、地位最高的男人的大手,在她的身上游走,對她年輕的身體發出滿足的嘆息。

滾燙的,帶有征服的雄性氣息充斥在她的耳邊,讓她意亂情迷。

她所有的恐懼和忐忑,就在這醉人的溫度下平靜下來,讓她義無反顧的奉獻出了自己。

她的命運,從此就要改變了。

不是天上,就是地下。

不是錦繡前程,就是萬劫不復。

小蟬怔忡片刻,又緊了緊重新扣緊的領口,帶著決絕,沿著甬道,朝通向后院的垂花門走去。

向她全新的命運走去。

秦沇的書房門口,秦娥還靜靜地立在原地。

秋菊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小蟬的沖擊,對她太大了。

秋菊望著小蟬消失的方向,臉色因為過度震驚而顯得蒼白。

小蟬簡直就是在玩命兒。

秋菊又看向秦娥。

她糾結的咬著嘴唇,不知道該怎么勸秦娥。

這種事情,也不知道大小姐看沒看出來。

秋菊又看向秦沇半開的書房門一眼。

這種時候,可千萬不能進去。

秦娥沒有去留意秋菊,她靜靜望著秦沇的房門。半掩的門縫中,背著光,里面黑洞洞的。

可看的久了,卻漸漸能看出里面大致的模樣。

里面有些零亂。

椅子歪著,地上有掉落的畫軸和兩三支湖筆。

露出的桌角有墨汁從上面滴落。

一滴、兩滴、三滴……

秦娥下意識的數著,就見一雙天青色的鞋子出現在桌邊。

她把目光緩緩上移,見秦沇胡亂穿著一件衣裳,鬢角和小蟬一樣,也帶著絲零亂。

秦沇沒有發現她們,低頭盯著那滴墨的桌角,眉頭微蹙,表情有些苦惱和頹喪。

秦沇的五官長的很好。

鼻梁高挺,眼睛很大,目光所到之處,總是透著股溫柔,顯得多情。

他身上又有著濃濃的書卷氣,更讓他顯得穩重儒雅,是個陽春白雪的高潔人物。

秦娥想起小時候,有一次母親正跟自己說話,抬頭往窗外望了一眼,就不再動了。

眼中亮光閃爍,仿佛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寶。

她好奇的趴到窗欞上,就見父親戴著方頭巾,穿著素色棉布直綴,笑吟吟的看著母親。

“阿忻!”

父親高興的喚著,母親的笑意就從眼底鋪散開來。

那時的母親,美艷如京城最嬌艷的牡丹。

那時的父親,俊朗似天上最閃亮的星星。

那是她最幸福的童年,是她對父母最美的回憶。

“元娘!”

秦娥微微一怔,眨了眨眼睛。

秦沇手里攥著一個畫軸,有些吃驚的望向她。

回憶中,站在春光里的父親驀然消失,只剩下寒風里帶了滄桑的秦大老爺。

秦娥半垂下眼眸,輕輕蹲了蹲身子,朝秦沇慢慢行了一禮。

然后扭身離開。

秋菊連忙匆匆跟上。

秦沇往前邁了幾步,行至門檻,張了張嘴,又頹然的合上。

他很想問秦娥,過來找爹爹有什么事?

他還想問,你最近還好嗎?嫣兒還好嗎?

還想問,你還像小時候那樣喜歡畫雪嗎?

過兩天下雪了,到爹爹的書房來,爹爹教你畫好不好?

可是所有他近來惦記著、掛念著、一直不好意思問的,都問不出口了。

就在剛剛,他睡了女兒的丫鬟。

雖然不是秦娥的丫鬟,可他仍舊顏面無存。

而且還是在沈氏的孝期里。

秦娥,看到了嗎?

看到了那個,那個他連名字都想不起來的丫鬟了嗎?

她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嗎?

她會原諒自己嗎?

會接受自己嗎?

秦沇慢吞吞的挪步回到屋里,頹然的把自己摔在椅子上。

他慢慢打開手里的畫軸。

圓月之下,一名和秦娥有著分像的女子,倚站在桂花樹旁,含羞的微笑。

秦沇失魂落魄的嘟囔:“阿忻,咱們怎么變成這樣?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