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閥

第八十三章 驚變

河北浚州境內,離黃河壁壘不遠之處,一支騎兵正在巡邏。說到騎兵,人們往往聯想金戈鐵馬,雄壯威武。可這支騎兵卻有些怪異,戰馬并非不雄駿,裝備并非不精良。但自古以來,哪個騎兵不是手持著韁繩,耀武揚威?你見過雙手抱著馬鞍生怕摔下來的騎兵么?

“聽說女真人接連擊潰我軍援兵,已經進入相州了?”騎兵隊前,一名武官縮著肩膀小聲嘀咕道。

旁邊一名同袍鼻頭凍得通紅,吸了吸鼻子,搖頭道:“這世道,沒法說。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且守著吧,真要來了,咱不是六條腿么?”

“可是,過了黃河,就到……”那武官下意識地往身后望了望。那里便是連接河北浚州和河南滑州的黃河浮橋。十年前修建完畢,橫跨三山,如彩虹一般貫穿黃河。這黃河之上,只有兩座橋可以通過,一處便是建于唐代的浦津橋,距此甚遠。另一座,便是這天成橋。

“哼,怕個鳥!沒聽說么,官家,不,太上皇帶著童太師都往南跑了。咱們能擋得住女真人么?至多把這橋燒了便罷……”剛說到這里,突然瞥見同伴張著嘴,瞪著眼,手指著前方說不出話來。好一陣,才驚叫道:“女真人!”

猛然扭頭一看,暗叫不好!一支軍隊疾速而來!難道真是女真人?隊伍一陣慌亂,騎兵們緊緊抱著馬鞍,相顧失色。等對方走得近了,這些“鐵甲精騎”才暗呼幸運。來的不是金軍,而是宋軍,看這樣子,約有四五千人馬,本來以為又是哪里來的潰軍。但這支部隊裝備雖然不濟,但行進之時,頗有章法,絲毫不亂,不會是種少保所部吧?

“別瞎乍呼!你不怕擾亂軍心?”這名武官喝道。再看去時,那支部隊已經停止前進,并派出一騎飛快馳來,隔著一丈距離勒住韁繩,拱手問道:“我等是自大名而來的鄉兵,敢問節級,可有種少保部消息?”

什么玩意?鄉勇?看來局勢真的惡化到無力回天的地步了,連鄉勇都跑出來撐場面。兩名武官對視一眼,紅鼻頭瞄著來人說道:“種少保?不是聽說他老人家率領百萬西軍趕來勤王了么?我倒是盼星盼月地盼著他來,可至今連根毛都沒見著。”

對面那騎兵聽罷,再次拱手還禮,說聲有勞,便打馬回去,上報指揮使。

“不太妙!我們已經到了浚州城下,還沒遇上種公部隊,要再往西走么?”張慶神色凝重,前幾天一戰,部隊傷亡較重。雖然一路過來收留殘軍,如今人馬已達五千余人。可那從戰場上潰散下來的士兵,大多丟盔棄甲,手里連根燒火棍都沒有,裝備是個很大的問題。

徐衛看著那座橫跨三山的浮橋,若有所思。其實他比張慶更憂心,李貫去東京至今沒有回來,種師道又不見蹤影。金軍隨時都有可能出現在這個地方,靖綏營只有幾千人馬,其中絕大多數是步兵,一旦在河北遇上金軍主力,結局是顯而易見的。日前一戰,靖綏營雖然得勝。但卻是勝在對方的輕敵,那支金軍甚至沒有過多考慮就直接發起正面沖擊,企圖一舉沖垮靖綏營,甚至根本沒有想過要用迂回,牽制等戰術。如今宋軍在河北的部隊已經被金軍擊潰,種師道所部又不見蹤影,靖綏營不能再在河北停留了。

“什么聲音?”張慶突然皺眉問道。不光是他,靖綏營好些士卒都東張西望,尋找那突如其來的聲音。徐衛猛然望向東北方,聲音似乎是從那邊傳過來的。難道是種師道來了?不對,曲充不是說種師道被勒令致仕后,隱居在終南山么?那他應該從西北方向過來才是。

“黃河里水流聲吧?”有士卒說道。

“你耳朵長后腦勺了?這聲音明明是從東北方向傳來。”同袍反駁道。

這邊還沒弄清楚什么情況,后頭的官軍騎兵部隊已經騷動。不多時,卻見東北方向煙塵飛揚,遮天蔽日,那聲音越來越清晰!

“馬蹄聲!”有人失聲驚叫!

背后炸開了鍋,靖綏營士卒回頭一看,防守黃河北岸的馬步軍蜂擁南逃!拼命向浮橋奔去!北岸的城壘上,甚至有眼見逃兵太多,浮橋被堵的士兵,縱身跳下!只聞蹄聲,不見人影,這些“精銳”就嚇得倉皇逃竄!再看南岸,也是聞風而動,那一片連營里,無數士兵匆忙奔走,如無頭蒼蠅一般亂撞。真要打起來,指望他們?

韓世忠孫正二人打馬上前,異口同聲道:“怕是女真人!”這兩個都是久經戰陣的武官,可此時語氣中也難掩驚慌!

當然是女真人!從東北方向而來,聲勢如此駭人,不是女真人,誰又有這么多的騎兵?徐衛也不免幾分慌亂。歷史上,金軍進攻浚州,宋軍數萬精騎奔潰,南岸的守軍也焚橋逃跑。金軍搶奪附近民船,花了五六天時間才把全部軍隊送過黃河。進而直逼東京,現在,歷史又要重演了么?費盡心機,難道也不能改變中原淪陷,北宋滅亡的歷史?一時之間,不禁有些黯然神傷。

幾名都頭跑過來詢問對策,楊彥見他臉上出現從未有過的落寞神情,心里一驚,叫道:“九哥?”

徐衛沒有反應,跨坐在馬背上,低著頭,看著黃土地,一動不動。楊彥往東北方向一望,煙塵已經遮蔽半空,金軍片刻將至!一時情急,抓住徐衛肩膀使勁一搖:“九哥!你這是怎么了!弟兄們等你命令!”

一個激靈,徐衛像是做了噩夢醒來一般!對,我這是怎么了?我不是逢人就說“人定勝天”么?給別人說教那般理直氣壯,到了自己身上就沒用了?我不能慌!不能亂!靖綏營必須當機立斷!往前一望,金軍旗幟已經隱約可見,再往后一看,北岸宋軍已經逃了個干干凈凈。徐衛一咬牙,將手中陌刀一揮:“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