訣季的夜晚,凡經帶著幾“寒衛忙宗了年里的活熙憂吐帥府的一處偏室中享用已經熱過兩次的飯。身為一方面大員,他的晚飯其實很簡單。兩塊饃,一碗羊雜湯,還有廚子特意給他留下的一條羊腿。饃夾著羊腿肉吃,時不時就上一口熱湯,軍中伙食雖不精細,但卻實在。當他吃到有七分飽的時候,李貫就進來了,也沒廢話。就一句:“招討相公,人帶來了。”語畢,對外頭喝了一聲,兩個穿常服的漢子提著一人進來。
徐衛也沒抬頭看他一眼,只是說道:“外頭候著。”李貫應下,帶著部屬退出了廳房,并掩上了房門。
那年輕人后股中了鏢,但在來這里之前,已經有醫官替他上了藥。站在廳中,這人顯得有些慌張,雖然只有徐衛一人在,卻更讓他捉摸不定。
撕下一塊羊腿肉,塞進饃里。徐衛大大咬了一口,使勁的嚼著,這才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隨口道:“樊寶,坐嘻。”他說得到是輕巧。可聽在對方耳里卻不啻晴天霹靂。渾身一顫,幾乎跌坐。
“我呢,是個帶兵的,不喜歡拐彎抹角,就直說了。該知道的,我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也知道了。現在叫你來,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個聰明人,這樣你我都省事。”徐衛說著話,嘴里卻沒有停。
那花三郎葵寶曉得,眼前這個跟自己年紀相仿的人,就是名震兩河的紫金虎徐衛。他一口道破自己的姓名,發生了什么事情,也就不難猜測了。而徐衛說這話的用意,他也能猜到幾分,現在他正絞盡腦汁,想著應對之策。
吃完了晚飯,取過一條方巾擦了擦手。徐衛離開桌子,來到樊寶身前坐下,再一次格手道:“坐下說。”
婪寶看了他一眼,終究還是不敢坐下去,也不敢輕易開口說任何話。就木頭樁子似的杵在那里,一動不動。
“我知道,你已經讓人把我軍換防昭德的消息傳出去了。不妨跟你實說,這不過是個幌子,但你卻信了。說明你小瞧我徐九。大軍調防豈是短期可以完成?任何一個稍有頭腦的主將都不會這么干。我之所以連夜讓部隊開拔,就是不想讓你有過多的時間思考。現在,除了在我手里的,逃走報信的,當然還有你。應該還剩下二十三人藏在澤州義軍中。我需要你協助,將這二十三人,一個不漏地找出來徐衛說得很平靜,就像在跟人做買賣似的。
婪寶仍不說話,他很明白,只有自己知道這二十三人是誰,也只有自己能把他們都召集起來。這就是自己的本錢,一旦說了,那自己對于紫金虎,將沒有任何用處。作為河北簽軍,在宋軍眼里,那就是叛國之賊,會是什么下場,三歲的娃都曉得。
徐衛打量他一眼,笑道:“看來你還真是個聰明人,對待聰明人,自然不能像對待那些粗鄙漢子一般。所以,我壓根沒想過要逼供于你。不僅如此,我還給你準備了正八品“從義郎。的官銜,這買賣做得么?”
婪寶聽完之后,嘴唇幾次蠕動,似乎想說什么,到底還是沒說出口。仍舊保持著沉默。
“你多半是在想,說了你就沒命了。對么?”徐衛保持著極大的耐性。
“難道不是么?招討相公一句話,要小人這顆項上人頭,可以說不費吹灰之力。”樊寶終于開口了。
徐衛點點頭:“不錯,若是旁人,即便招拱也難逃一死。可你不一樣。你的用處,不僅僅是揪出細作這么簡單。你熟悉河北情況,了解金軍態勢,我以后用得著你的地方還多。坦白說,我要十個八個統兵官。容易,但你這樣的人,還真是獨一個
官字兩個口,而且是口口相連。非但如此,相連之口上面還拿個帽子蓋住,惟恐讓人發現他們的丑陋嘴臉。所以,當安的話怎么能信?樊寶一抱拳,試探道:小人怎么相信招討相公所言非虛?”
徐衛大笑:“很簡單!你怕招供之后被殺,可若是你不招,我也只能殺了你。而且是在你將所有刑訊手段都嘗遍之后。兩者相較,招供總還有一半的機會保全性命,甚至因禍得福,我若是你,一定堵一把。”
婪寶聽到這句話,面部肌肉不自然地抖了抖,紫金虎盛名之下。果然不虛。思之間三,終于低下頭去。沉聲道:“小人愿招
“好!果然有些見識,去吧。把差事好辦,我不會虧待你。”徐衛揮手道。樊寶走到門口時,還回頭看了一眼,總算是明白為什么連女真人都忌憚這徐九幾分。
李貫隨后入內,徐衛非常罕見地讓他落座,稱贊道:“近幾次干得委實不差,稍后我自己有重拜”
“卑職悄弟兄們謝過相公李貫起身謝道。
徐衛擺擺手,示意他坐下,略一思索后說道:“這刺探軍情、滲透潛伏我一直都是重視的,沒想到倒讓金狗給老子上
李貫聽到這里,再度起身告罪:“皋職失查,請
“我倒不是怪你,女真人竊據兩河,招降納叛,條件比我軍充分。倒也無妨,只要在陜西河東站穩了腳根,你就可以著手擴充部屬。并不是只能招募練,收買、策反、脅迫、一切手段都可以用。前些時日虎捷整編,我撤了你的獨立編制。當時你嘴上沒說,但心里一定不滿。”徐衛說到此處,便盯向對方。
“卑職不敢!”李貫慌忙起身道。
“現在本官告訴你,你的部隊,就是我虎捷第十三指揮。”徐衛朗聲道。當時整編,虎捷全軍編為十二個指揮,也就是十二營。
李貫細細體會著都指揮使這句話,明白了他的用意,垂首道:“卑職一定竭盡全力,決不辜負相公厚望。”
“好。”徐衛淡淡一句后,停了片刻,又問道,“知道為什么你部腰牌上都是一個風字么?”
“當是收風探風之意?”李貫試探道。
“不錯,沒有你的人馬,我就是聾子,瞎子。雖然撤銷編制以后,表面上看起來,你在軍中沒有任何正式的職務,但你腰牌上“風將。兩個字不是刻著好看的。好好干,越往后,我需要借助你的地方越多。”徐衛這句話,等于是保證了李貫的前途。
“謝相公栽培提拔。”李貫一揖到底,深深拜道。
徐衛起身。回到案前江命其退下。網走出沒幾步。忽又聽背后道:“收網之后,包括那個花三郎在內,一律秘密處決。”
時間一天天過去,雖然金軍李軍仍舊沒有動靜,可徐衛不敢有絲毫懈怠。在王稟主持下,平陽的城防日益加固。除了構建袍車,他還忙著一件事情。那就是在平陽城外。護城壕之后。距離城墻兩到三丈左右的距離,再起一座“羊馬墻”高只一丈三尺,根厚一丈許,墻上設立三個一組的“品”字形射擊孔。羊馬墻后,再挖一道壕溝,之后再筑墻一道。讓平陽城形成兩壕三墻的障礙帶。如此巨大的工程量,幸好是徐衛在指揮,他有數十萬計的河東義軍可以征用。若換了其他將領。絕難辦到。除了經營平陽,徐衛還派人給鎮守昭德的吳階送去了自己的帥旗,命他從即日起,懸掛于城頭。并命令吳家兄弟,務必小心防范,尤其注意義軍中混入的細作。
河東嚴陣以待,陜西也沒有閑著。十月上旬,李綱會同何灌,以及被他表奏為陜西六路制置副使的種師中,召集六路帥守至京兆,商議兵務。此次軍事會議上,李綱雖然沒有面的戰爭動員令,但卻告誡六位大帥,局勢莫測,危機四伏,倘若金軍大舉南下,徐衛守得住自然是好,萬一守不住,陜西必須做好迎戰準備。
川陜可以說是大宋最后的壁壘,不容有失!否則,非但中原不保,東南亦危!這是關系到家國天下生死存亡的事情,萬萬不容忽視!
而河北方面,張所大力招募刮練軍隊,時耿南仲黨羽張益謙為河北招撫副使,時常通過各種手段,掣肘他的行動。張所力排宵小之輩的騷擾,任用韓世忠,岳飛等將,練兵五萬余人,此外,會聚大名周邊的義軍有十萬之上。并得到山東帥臣徐洪的聲援響應,軍民抗金熱情高漲!收復故土,驅除秋夷的呼聲,響徹兩河!
十月二十二這一天,徐衛正率領一班招討司統兵官觀看“試袍”至今日為止,城內四面前布置各種射程的袍車一百三十多座,而且工匠們仍在加工趕制,只要平陽城池不破。袍車的數量還會不斷地增加。
來到城北的飽車陣地,將佐們老遠就看到那聳立的巨獸。王稟向眾將介紹道:“此處設袍車三十五座,官兵近五千人,可以依次打擊城外三百到一百五十步之間的目標。”
徐衛率眾人登上城頭,背負雙手俯視城外,只見平陽兩壕三墻的防務接近完工,數百步外的曠野上,士兵們已經用木桿標明了大致范圍。等待“試植”遂饒有興致道:“看看。”
王稟對早就立于城頭上的一名軍官點點頭,下令道:“袍擊左上之地。”
那軍官憑墻而眺,只看了片刻,便轉身對城內比出一個手勢。城下操袍手見勢而動,兩名精壯的士卒抬著一塊約莫百斤重的大石放入袍車的皮套內,其他數以百計的士兵則緊緊牽住系在袍梢上的繩索,如拔河一般,身體后傾。
但卻并沒有發射,那城頭指揮袍車的軍官再一次向城下眺望一眼,這才將手一揮!號子聲驟然而起!數百士兵齊齊發力,扯動袍索。那如長勺般的飽桿猛烈地彈起!百斤重的大石被彈出,呼嘯著飛過城頭!
城上眾將只見一團黑影從頭頂劃過,神勇如楊彥等輩,也不禁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只聽一聲巨響。那塊大石正落在標桿所處的左上位置。硬生生將地面砸出一個大坑來!雖然不是十分精確,后引江城方密集的陣形來瑰。泣一塊大石下去,少說也愕砸巫“心個
“好!”一片喝彩之聲在城頭響起,將領們看得滿臉堆笑,有了這種利器,任他是誰來攻城,也絕討不到半分便宜!
王稟掩飾不住得意之色,張俊適時地給他潑了一盆涼水:“王都統。既然是長期堅守,萬一石彈用盡。這些袍車豈不成了擺設?”
“哈哈,這不消你操心。莫說我預備了大量的石塊,便是哪日用干凈。平陽城如此之大,民居何止千萬?每一屋皆有基石,拆一處民居便夠十袍之用。我倒要看看,誰能堅持到平陽被夷為平地那一天!”王稟大聲說道。對他這種張狂的態度,有些將領雖然不喜,但你也不得不承認,他這種有我無敵的氣勢確實令人振奮。
“九哥!你看!”楊集突然喚道。
徐衛側首,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北面的曠地上,十數騎飛馳而來,馬上的騎士都穿常服,入了城之后,竟棄了馬,一路朝在帥府方向奔去。徐衛看得眉頭一皺!遲疑片刻,大步往城下而去:“節堂議事!”
帥府節堂之上,徐衛剛剛點齊將佐,李貫就匆匆而來,入了節堂,在抱拳行禮的同時,話已出口:“稟招討相公,上午在陽涼南關一帶探的兵馬行進!”
眾將一時嘩然!陽涼南關地處汾州最南,平陽最北,是入平陽府的咽喉之地。李植當初撤軍,平陽城都只是象征性地留兵,但陽涼南關卻以重兵駐守,以阻擋徐衛入紛。
徐衛神色不改,朗聲問道:“是哪路兵?有多少人?”
“看旗幟,應是女真人無疑!出關之時,只見旌旗蔽日遮天士卒鋪天蓋地,不可計數!”李貫回答道。“弟兄們還看見,金軍押著各色器械,號角震天,大張旗鼓地行進!”
從陽涼南關到此處,大軍行進至多三日,其先鋒斥候甚至今天之內就可以出現在平陽城下!到底還是來了!領軍的是誰?完顏妾宿?還是那個鳥家奴?老子到希望是粘罕來。斡離不掛了,要是你再死在平陽。金國的兩塊柱石也就都完了!然后還能靠誰?兀術么?哥們還真等著他呢!
將領們竊竊私語,冷不防招討使一掌擊在帥案上,節堂頓時一片沉靜。
“王稟!”徐衛沉聲喝道。
“在!”王稟憤然起身,拱手待命。
“任你為平陽四壁守御使,總管守城事務。”徐衛不急不徐地說道。王稟領命。
“張俊、姚平仲、張慶、楊彥。”徐衛又逐一點名道。
四將同時起身,齊呼道:“卑職在!”
“你四人,分別任東、西、南、北四壁守御,若失職守,提頭來見。”徐衛目光凜然,四將慨然領命。尤其是張慶,這是他追隨徐衛起兵以來,第一次參加如此大規模的戰事,內心之激動,可想而知。
“平陽義軍總管邵翼!”徐衛一聲呼喚后,帳下起立一將,只有二十出頭年紀,孔武有力,面黑無須,極是雄壯,他就是澤州義軍領袖的邵興的親弟弟。徐衛的招討司一開。他就率一萬余精兵火速趕來聽命。被委以平陽義軍總管的重任。
“你率義軍精銳,本官再添三千禁軍歸你節制,任兩墻守御使。”
“卑職領命!”邵翼虎吼應聲。
“你等安排下去,每段城墻。必有都頭以上軍官負責,失任何一段。軍官處死,士卒連坐!我不管他女真人來了多少兵馬,哪怕是百萬大軍,平陽絕不容失!此役,只有兩個結果,要么金人撤退,要么自我以下,全部戰死!”徐衛沒給眾將,也沒給自己留任何余地。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河東若是全丟。定戎必不能幸免。況且,此次他借丁憂之際,三詔不起,四詔乃復,上頭之所以容忍,除了朝中有長官幫助周旋之外,還有大家都沒有挑明的一點。
只要你徐衛能鎮住河東,要權也好。要官也罷,都給。可要是鎮不住”
再者,李綱這一回,可以力支持他,不用想也知道,宣撫相公定然是頂住了各方面的壓力。如果丟了河東,非但危及陜西,李綱也必受牽連。于公,李綱對徐衛的提攜照顧,他心里有數,不能讓他背黑鍋。于私,李綱主持陜西,對徐衛是有利的,如果李綱倒臺,他就失去了這顆大樹現在他羽翼未豐,想在陜西六路奠定自己的地位,還有一段路要走。
“愿效死命!”一班將佐異口同聲喝道。
徐衛緩緩起身,正色道:“自宣和年間以來,金軍摧毀兩河,勢如破竹!似乎普天之下,就沒有他們攻不下的城池,拿不下的營塞!這一回,我軍必須讓女真人崩掉一嘴的大牙!奏凱之日,徐衛歸功將士,絕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