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驚慌。名夜著頂的女真戰將領著十數騎打馬四公,大聲喝問道。見渤海兵遠離袍車陣地。一座座接近半成的器械沒人搭理,這名金將不由得大怒!執了馬鞭上前劈頭蓋腦一通亂抽!元帥降下嚴令。今晚必須在平陽城西門外架袍車百座以上,若少的一座則軍法從事,你們這些鼠輩,竟敢棄器械而不顧?
一名五大三粗的渤海千夫長奔上來,見部下被打得緊了,怒吼一聲。騰騰竄上前去,肩膀一側。跟座大山也似的將金將連人帶馬撞倒在地。十余金騎紛紛拔刀,渤海兵一見,喝斥聲頓時響作一片。
這渤海人與女真人,其實算是親戚。契丹人滅亡渤海國以后。強制將渤海王城居民遷至東蒙、遼寧一帶,后來女真人崛起于這一地區,成員里就有相當部分渤海后裔。所以,當完顏阿骨打以抗遼國號召。征集渤海人時,他們群起響應,累立戰功。在金軍中,地位與女真人差不了多少。因此,這名渤海千夫長見部下挨揍,啥也不管,上來先把挑頭的給撂倒再說。
金將一骨碌爬將起來,師地抽出彎刀巧,破口罵道:“大托卜嘉!你想作死!”
那名喚大托卜嘉的渤海將領并不相讓,也拔出家伙喝道:“你試試!”話音一落,部下拔刀之聲此起彼伏!金將手一抖,正當逞兇。又聽背后蹄聲響作一片。眾人回頭望去,趕緊收了兵器。
來的是一員女真小將。他年紀上,人家可是元帥之子,位居都統,你道是誰?完顏阿骨打親口預言“此兒他日必為名將”的完顏活女!
那活女身長七尺有余,頭戴角盔,身披鐵甲,不過二十多歲。與一般女真人剿悍粗擴的形象不同,他面相可算俊朗,尤其一雙眼睛在夜色之中也炯炯如光,掃過一幫女真兵,渤海兵。見者無不駭然!
大托卜嘉還刀入鞘,七得前來一撫胸道:“都統,我部奉命架設袍車,卻突遭襲擊,因此
完顏活女將斷了他的話。闊步向前走去,大托卜嘉一見,慌忙擋住:“都統當心!”卻被活女一把推開,徑直走到了一座袍車之前。吸了兩口氣,聞到了空氣中那股彌漫的硝石硫磺之味。遂皺眉問道:“這是南軍的火器?”
大托卜嘉上前將方才遇襲一事詳細說了一遍。活女聽得疑惑,往平陽城頭望了一陣。并未看見有袍車這類拋擲器械的影子,又望向那兩道羊馬墻,心想莫非是從這里發射的?也不太可能,那么巨大的聲響。火器也小不了,不會是平行發射,這兩道墻的高度不足以完成。
看了一陣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回頭道:“罷,費些事,退后裝好再運到城下。”原來。金軍自攻宋以來,每圍城,都在袍車射程之內架設,圖的是方便省事,架好就轟,從前也沒遭到過攻擊,這回倒怪了。
“是。”大托卜嘉應了一聲。便指揮士兵去搶回器械。受了方才一驚,此時渤海兵們個。個小心翼翼,生怕天下再掉下那玩意來。
完顏活女盯著平陽城看了半晌。心下捉摸不定,回身跨上戰馬,直奔大營而去。才剛抵達戰區,金軍營里頗顯雜亂,將士往來巡戈。一片忙劈。活女奔到中軍大帳,徑直入內。時完顏妾宿正會聚各族大將商討攻城事宜,見兒子進來。便問道:“何事?”
活女便將渤海兵架設袍車時遇襲一事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聽得帳內各族將領們大惑不解,天降驚雷?委宿拍案怒道:“南軍這是在向我大金勇士們挑釁!”他適才投書城中,其實并非為了勸降,不過是惡心守軍而已,現在看來,這就是對方的回應!這群爛軍,竟敢如此!
“元帥,此事怪異得緊。據聲響判斷,火器當是不我軍袍車陣地距平陽城何止三百步?如此之遠的射程。還要攜帶火器,顯然不是弓弩所能擴,莫非是也是袍車?”耶律馬五質疑道。
妾宿沉吟不語,南軍將袍車置于城頭協助守城,這事從前也是有的。但平陽城頭白天看得真真切切,別說袍車。連木扛也沒一條。未開戰便先折銳氣,于軍不利。這位金軍統帥極為不悅道:“不管南軍耍甚手段,押后將袍車裝畢。明日扣城!”
這一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平陽守軍奮戰兩月余,將一座兩度陷落的城池修筑一新,它能否擋住女真人的雷霆一擊,就等待明天開始的檢驗。而金軍同樣收起了自己一貫以來對南軍的蔑視。先前那短暫的襲擊,讓金軍各族將領隱約感覺到,面前這座城池,恐怕不是紙糊的。
徐衛在三更天的時候睡去。就算天塌下來,飯要吃,覺要睡。況且。他必須養精蓄銳來應對明天開始的攻防戰。再者,凡事親力親為,未必是一名良將,你不能認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聰明的人,你必須相信你的同袍,你的部下。云,…譯得很踏實。沒做夢。直睡到天亮之前,準時的酷客士穿上衣服,先去推開了窗戶,深深吸了一口清晨帶著露氣的空氣,精神為之一振。而后到院里,在庭院中那顆樹的支桿上做了幾十下引體向上。又取了那口內廷供奉的陌刀胡亂舞了一氣,直到身上開始出汗,這才罷了手。
親兵適時送來熱水早飯,洗漱完畢,飯吃一半,幕僚將佐們便陸續趕來。等著匯報城中軍中的情況。一切和往常一樣,他的習慣并沒有因為金軍的圍城而有任何改變。這讓本來心里還有些懸吊吊的部下開始感覺自己有些杞人憂天了。
忙完了這些,東方漸露魚肚白,衛士送來了他的鎧甲,并服侍他穿上。套上身甲,綁上掩膊。一條獸頭帶攔腰系住。跟隨他幾年的親兵表現得十分淡定,動作一絲不芶。
當護腿綁好之后,徐衛吩咐士卒將他那領從未穿過的拈金線戰袍取來。
“招討相公。今日戴兜鑒么?”一名親兵再三思索之后,還是問道。他們知道,徐招討不管是平時還是戰時。都極少戴頭盔,這是為了讓士兵們能方便地看到他,知道他就在身邊。
略一沉吟,徐衛點了點頭。一切收拾停當后,士兵又將那條他時常使用的馬鞭奉上,徐衛身上幾乎沒有佩過武器,除了這條鞭子。
“走簡潔的一個,字出口,徐衛率先踏出了門檻。外頭。十數名武裝齊全的衛士提刀垮盾正迎候著他,一行人出了帥府,打馬向城西奔去。此時的平陽城,一切已經就緒,街市上看不到哪怕一個閑雜人等。將士們早就已經就了戰斗位。
快到城西時,遠遠便望見數十座高聳的袍車,像一頭頭巨獸般蹲坐。操袍手正集結待命。旁邊,石彈堆積得如同山一般。而城頭之上,更是甲士林立,守衛森嚴,虎捷的勇士們一動不動,時刻警懼來犯之敵!
楊彥沒有了往日的聒噪,看到徐衛上城。只抱拳叫了一聲“招討相公隨即又轉過身去,緊盯著城外。盡管早有心理準備,但當憑城而眺。望向城下金軍陣地時,徐衛還是吃了一驚。
什么叫百戰之師?面前的金國大軍會給你一個標準的答案。
僅僅一夜時間,整個。平陽城西郊已經是袍車林立,金軍操袍手也已經集結在車旁,準備扣城。大戰之前短暫的沉靜其實是讓人緊張的,徐衛輕輕呼出一口氣,順著城墻往另一頭巡去。
僅以目測便不難發現。金軍的袍車竟達百座以上。而這僅僅是為了攻打平陽西門。戰事往后發展,千袍齊發的局面不是沒有可能出現。妾宿投來的勸降書中說,他帶了二十幾萬大軍南下。這自然是吹的。但根本紛州戰役來推斷,金軍應該不少于六到八萬。否則,平陽是座府城。對方若非兵力充足,怎敢擺出一個四面合圍的架勢?
一路巡視下來,徐衛基本可以斷定,金軍是想集中優勢兵力攻打城西。這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平陽四面,只有西城這一方地勢稍高,任何一名將領都會選在這里發動進攻。
“人山人海!”王稟的語氣里透出一絲激動。“自粘罕以,鎖城法。圍太原以來,再沒見過如此大的陣仗!娘的,又讓我趕上了”。
徐衛拿馬鞭敲敲大腿,笑道:“這不正好成就正臣兄“善守。的名將之威么?”
王稟胸膛一陣起伏,看著城外一望無際的金軍人潮,感慨道:“有人上陣一生,也不曾見過如此場面,值了”。
正說話間。號角聲大作!兩人均是神色一緊,急忙朝城下望去。只見隨著那此起彼伏的號角,金軍士兵的呼號聲隨之響起,恰如夏日之驚雷,毫無預兆!而緊隨在這連成一片呼號聲之后的,是一座座巨型袍車緩緩前進!
金軍呼喊著整齊的口號,數百人為一隊。推動器械向平陽城逼近,一步步接近袍車的射程!而在攻城器械之后,運送石彈的部隊如螞蟻搬家絡繹不絕,袍擊即將開始。
王稟看了片刻,望向徐衛,后者揮揮馬鞭:“你才是都統制
“傳我將令!諸軍嚴守不動。違令者死”。王稟大聲喝道,傳令兵立即將他的命令傳諭眾軍!一聲接一聲的傳令,在平陽城頭不住響起!
三百步了!金軍數十座袍車不但進入了平陽守軍袍擊范圍內,自身也達到了攻擊城池的射程!王稟仍舊目不轉睛地盯著,整個人就像泥塑一般釘在城上。
已經可以依稀聽到金軍指揮官的呼喝聲。而對方士兵正往袍車的皮套里填上石彈,袍擊在即!徐衛推開護在他身前的衛士,貼著城墻站定,俯視金軍袍車陣地。但見對方每座袍車亦有數百操袍手。已經緊緊扯定袍梢,只等著一聲令下,便要拋射。
當他看到一名敵軍軍官猛然揮下手臂時。一座袍車擊發了!那騰空而起的巨石滾動著向城頭襲來!舊川:黑點越來越大,衛士們駭然發現。竟是朝著徐衛刀四而來!
“相公!”一名親兵大喝一聲,可后面的話沒出口,已經看到徐衛豎起了馬鞭。
巨石呼嘯而來!城頭上的士兵幾乎動搖!徐衛眼睛都沒眨一下。只是沉聲道:“別動他都沒移半步,誰敢妄動一下?士兵們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塊巨石幾乎到了眼前!一陣風撲來,那巨石從徐衛等人的頭頂不到半丈距離掠過!只聽一聲巨響,眾人回首望去,石彈擊中遠處街面道路,一路滾將出去,又砸垮了街邊房舍的門墻!震得瓦片如雨而墜!好大的威力!
可這僅僅是開始!金軍袍車陣中,一條接一條橫扛不住彈起。一塊接一塊巨石不住騰空!這讓習慣了野戰。喜歡正面對決,貼身肉搏的虎捷將士一時不太適應。石彈襲來。有的砸在墻體上,發出巨大的聲響!有的戈過城頭,落入城中,將街上房屋透頂而空,砸了個稀巴爛!
突然!一片慘呼聲響起!徐衛扭頭看去。卻見一顆石彈正好擊中城墻上的垛齒,不但打得石屑飛濺。垛齒崩壞。更將守衛那里的幾名士兵撞得飛入城中!以袍車的威力,不幸被擊中的士兵可能是血肉模糊了”,
敵軍袍車仍在逞兇,可大叫“以袍制袍。的王都統卻沒有絲毫反應!咱們后面布置的這些巨袍是用來的當擺設的?
徐衛開始的時候,也對王稟的按兵不動很是疑惑。不過。他畢竟沒有指揮過守城戰,因此沒有橫加干涉。
不過看了一陣之后,他總算弄明白王稟的用意,或者說,女真人的企圖。這城下袍車不少于百座。可靠前發射的也就那么十幾架而已。女真人想干甚么?還用明說么?
楊彥提著刀沖過來,鐵青著臉,瞪著一只眼睛大聲問道:“王都統!因何不發袍?。
不等王稟回答,徐衛已經喝道:“回去!堅守你的位置!”楊彥拉長個臉,收刀一禮,折身往回奔去。就在此時,有人大喊一聲“楊統制當心”。徐衛也不禁變了臉色,一塊巨石正好射向楊彥所在的位置。當石彈擋住視線那一剎那,他心里情不自禁地揪了一下!
當石屑四射,垛齒彈飛。楊彥的身形露出來時,徐衛又轉過頭去,就像什么事都沒發生一般。而楊大還愣在當場。睜大著他的獨眼看了一陣,稍后,跳著腳朝城外罵了一句,火速奔回了他的崗位。
當一陣試探性的攻擊后,金軍布置在平陽西面的所有袍車,終于在士兵們整齊的號子聲中被推上了前線!徐衛臉上閃過一抹陰冷的笑容。側首朝王稟看去,只見那位笑得更陰,召來傳令兵說了幾句,后者火速奔向楊彥所在的位置,將命令傳達。
當金軍所有袍車進入戰斗位置,正在填充石彈時,平陽西城上的三名袍車指揮使幾乎在同一時間揮下了手臂!早就作拔河狀許久的操袍車們鼓足了勁,全力拉起袍梢!幾十根橫枉猛烈彈起,騰空的石彈帶著巨大的力量飛出城去!
徐衛的脖子迅速轉動著,他目送一顆石彈從城下躍起,發過城頭,升入空中,弧線下落!從來沒有哪一次,他覺得又硬又冷的石頭是這么地可愛!
這顆石彈帶著千均之力,準確地落入金軍袍車陣地!不止是徐衛。城上的士兵都清楚地看到。石彈著地,被直接命中的士兵影都沒了!好!砸得好!砸死!
突然,一陣喝彩聲驟然響起!眾人尋聲看去,赫然發現金軍袍車陣地中。有一條帶著皮套的橫杠騰空而起!哈哈!這顆石彈是直接命中了敵軍袍車。砸了個粉身碎骨!
“哈哈!干他娘的!金狗吃飯的勺子飛啦!”楊彥的吼聲傳遍城西。
一顆顆石彈接連著地,金軍袍車陣地已經開始混亂!習慣了穩如泰山,只管拋射的操袍手們顯然沒有料到他們會遭受如此猛烈的攻擊。雖然在軍官的強令之下,他們仍舊堅守原處,可幾乎每一個人都時玄提防著從天而降的巨石。心里還祈禱著,千萬別來昨晚那樣的火器。忒嚇人了!
一塊巨響,又一輛袍車幸運地被直接命中,袍梢橫扛散落一地。連底盤都給砸成了兩半,驚魂未定的操袍手們手里還攥著繩索!金軍的袍車擺得過于密集,盡管對平陽西城的墻體和守軍造成了相當的威脅,可相對的,也增加了自身受到攻擊的機率!
軍官們扯著嗓子狂吼。士兵們硬著頭皮與宋軍互射。可人家好歹還有城墻作掩護,咱們是完全暴露在對方眼皮子底下,甚至連宋軍的袍車在哪兒都不知道!看著不遠處被砸成肉餅的尸體,那有那腿被壓在巨石下拼命哀號的同伴,金軍士兵們意識到,這回沒碰上軟柿子,而是撞上鐵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