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心中一凜,知道曹操這邊的事定了,呂布有大功退回徐州,名震徐州與天下。諸侯竟相震懼。收拾袁術是注定之事,他自然應道:“是,備謹從溫侯之命!”
劉備雖喜自己得了廣陵太守之位,然而,回去后的情況依舊不樂觀,那一帶又哪里太平?!依舊修羅場,若不謹慎行事,他劉備早晚要被呂布剿滅!所以高興之后,便有點警惕。并不敢生得意之心。
劉備心慌,心亂如麻,下意識的去看徐庶,卻發現他再未朝自己看上一眼。仿佛,以往種種,只是回憶,再不復存了。
徐庶正與呂嫻交首接耳的說話,言笑宴宴,也不知道在說什么有趣的事情,沙雕的笑成一團。臧霸坐在她另一側,也側耳聽,嘴角微彎,似乎心力和耳力全在她身上。更別提其它人了,隱隱的以呂布為尊,呂嫻為主腦的態勢。
劉備心里的滋味復雜到仿佛吃了五味子。心中酸脹的說不出話來!
呂布又哪里簡單,人事,大局方面,他是欠缺,然而他一回營立即就說回徐州馬上要弄袁術。還不忘叮囑自己服從他,配合他行事。
這樣的人,縱然大謀略方面有所欠缺,然而行軍打仗,區區袁術,只恐勢末矣!
劉備借喝酒掩飾,強顏歡笑,并不敢露出憂慮之色來。
那邊張遼與曹性已經湊到呂嫻身邊去了,舉著酒碗,似乎在謝她,呂嫻還在調笑他們,謝個啥?!本來就是屬于他們的功營,非她所賜,是他們該得到的功勞。
二人似乎更感動了,二話不說,拿著酒碗就抿盡了。然后哈哈大笑,一群人在那勾肩搭背的,笑笑鬧鬧。鬧轟轟的。而呂布呢,歪在首座上,看著底下人笑鬧,神態悠然自得的樣子。
劉備就更顯心酸了。這是屬于呂營的熱鬧,不是他們的。
對比起他們,劉備與關羽二人就顯得冷清了,高興也不敢表現的太高興,謹慎也不敢太謹慎,冷冷清清……
劉備滿含歉意的看了一眼關羽,關羽卻回以一個一切盡在不言中的兄弟之眼神。
呂嫻瞧見,便笑道:“爹,今日就莫久留使君了吧,使君也須早早回營,只恐翼德已心急如焚矣。”
呂布這才想起來,恍然大悟,道:“不錯不錯,想來翼德定然焦慮不堪。倘若見時日至而玄德不歸,他那性子攻上陳留,如何是好?!前番盡棄矣!”
劉備也早有走之心,便笑道:“既如此,那備便要告辭了,待從小沛撤軍去廣陵安頓下來,再帶吾二弟三弟去徐州謝溫侯與女公子之盛情!”
呂嫻拱手道:“也謝劉使君,此戰多有掩護,我代我父感激不盡!”
呂布亦道:“改日在徐州,吾與使君再大醉一番。”
“是。”劉備笑應了。
呂嫻道:“云長,我與曹性將軍敬云長一杯!戰場之上,多謝云長維護之心。嫻與曹將軍感懷于心,永世不忘!”
關羽心中感慨,見二人一前一后已拎了酒碗,高舉而敬自己,一時感慨不已,也舉酒碗道:“戰場之上,是戰將之本份。羽并不敢居功,女公子與曹將軍無須多加掛懷!”
關羽明白,即使他對呂嫻有救命之恩,她也未必肯在戰略上相讓。而曹性呢,站在呂嫻身側,為她為尊,為主的姿態,便是對他有感激之情,有知己之心,更有崇拜和私交,但他卻分得清什么是公事與私交。他們敬服關羽,關羽又哪里不敬服他呢?!
這就是呂營最有魅力的地方。既有英雄之長情,亦有豪杰之長志和忠心,并且適當的時候,分的清清楚楚。
這是戰將,與江湖豪俠真正的區別。
江湖之人,有時候并不能明顯的分別這兩樣迥異卻又相似的區別。
然而戰將,卻是能分得極清的。上了戰場,是分明的,下了戰場,又是模糊,而不必較真的。
“云長一路珍重!”呂嫻道。
曹性亦道:“關將軍保重!”
呂布也笑道:“漢壽亭侯,一路珍重!吾替吾女,多謝了!”
關羽拱手道:“并不敢勞溫侯相謝!”
然而呂布卻不能失禮,親自送這二人出了帳,看著他們上了馬遠去了。
張遼道:“漢壽亭侯,卻奉一無民爵之位者為尊為主,這曹操……”不安好心吶!
“劉備無所謂,他又不像我爹,計較功勞淺薄,一時高下之人!關羽更無所謂,在他心里,劉備是王,”呂嫻笑道。
張遼明悟,笑道:“倒是遼輕狂了,曹操縱使有刻意之嫌,然而劉備與關羽終非尋常兄弟義氣,心志如此堅定之人,這點小事,怕是不會在意。”
呂嫻點首,道:“就是我佩服他們二人的地方了,寵辱不驚,這樣的心境,值得學習!”
張遼訝然,卻是滿意笑著點頭,道:“廣陵太守啊,如此緊要之地……”
“不過小沛卻空了出來,”曹性笑道:“小沛雖小,卻可戍衛徐州,劉備讓出來也好,正好可以駐軍。”
“不錯!”呂嫻笑道:“其它的,緩緩圖之便可,不必急于一時!”
呂布道:“今夜且休整一晚,明日一早拔寨速回徐州!”他瞪著虎眸,咬著牙道:“布要去尋袁術算帳!踢爆他的狗頭!”
徐庶聽了哈哈大笑。
曹性也哭笑不得,道:“元直,為何曹操沒要回許褚和郭嘉等人?!”
徐庶笑道:“今日只是曹之敕命,他日詔書正式下達徐州府,必然會有天子之使來,屆時,自可帶回他們,難道那時候徐州剛接了旨,還能反悔斷盟不成?!這就是曹操的高明之處了,盟會之上,他是半點沒提。是因為他心里篤定,此事不難!”
曹操厲害啊,厲害的便是弱勢,也能變強勢,便是被動,也能變主動,便是要回人,也絕不會主動開口求人。
開了口,就有求人之嫌!關鍵是開了口,可能會被呂布這廝撂了面子。而要是萬一開了口,呂布反而要殺人,到時候曹操才是真的郁悶了。
所以,不提才是厲害的。不提也很難忍!
“原來如此!”曹性道。很多事,他身為武將是真的不懂。
正說著,那邊魏續已經得到消息,拖著病體沖出來了,抱住呂布就是哭啊,比曹性還夸張的哭哇……
曹性臉色有點不能直視,后退了幾十步。
呂嫻回首哭笑不得的看著他的表情,那個表情,怎么說呢,仿佛有一種倒回鏡頭看自己哭的一把鼻子一把淚時的無語。
便是徐庶也笑了。他與呂嫻對視一眼,心領神會。他們明白,呂布這人吧,雖然想不開,便是知道了都封侯了,他也未必一時能想得透,想得開。但是不妨礙他得到感激啊。
瞧吧,張遼,曹性,還有魏續這一哭,要生死相隨的架勢,呂布這性子哪能受得住這樣的熱情?!早就飄飄然了,心里那一點子不樂意和嫉才的小心思,嫉妒的不樂意,也消散無蹤了,取而代之的,其實是飄然的得意和安撫……
他們二人是真的將呂布的性格鉆透了,琢磨到極致了。根本就沒有給呂布發揮嫉妒的時間,而呂布呢,已經被眾人的熱情感激,生死要追隨的忠心給沖昏了頭哇……
張遼和曹性還算克制了,但是魏續不一樣,他受傷了。以后怕是帶兵的可能性不大了。
先前雖然呂嫻提過,然而魏續心里是不敢生出妄想和指望的,怕失望,怕太貪心,也怕讓呂布父女為難。
可是萬萬不曾料到……
他在養病,聽到呂布父女回來的時候還很高興,待得知自己也有侯位之封,竟是不顧病體,怎么著也得出帳,要尋主公謝恩的。所以他推開了軍醫,來尋呂布,然而一見到呂布,話說不出口,人就大哭大嚎起來了。抱著呂布的腿就嚎啊,“主公哇,主公……主公……嗚嗚,續為主公死也愿意的……續何德何能,叫主公如此記掛……”
呂布本就是真性情的人,一見他如此,眼眶也紅了,豪情也上來了,當然了,心里也有點小小的內疚,覺得以前待魏續他們實在太差勁了,還不如嫻兒想的周全呢,不過是請封個侯位,就一個個的要死要活的恨不得將生死綁在他身上了。
其實呂布是真的挺感慨的,以前的自己,大概真的很失職吧。
呂嫻此舉,雖是籠絡,又何嘗不是對他們的補償和肯定呢。他們報以忠,報以恩,而呂嫻投挑報李,回以一點封賞,就足夠讓他們將生死系于他一身了。個人榮辱,家族的興替存亡,還有生死報負……綁在他身上,呂布此時此刻才明白肩上的重擔有多重。他不能敗啊,敗了這些人,全都……
以前的他,事實上他的覺悟很小,只是為了個人,自己的榮辱。以往雖然不苛下,但也不算恩遇于下。而如今呂布卻有了新的感悟。
他撫著魏續的背,一時心情復雜,卻真誠的道:“……這侯位,是嫻兒為你們爭取到的,非布之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