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宦

第四章:又奇怪的人

第四章:又奇怪的人

第四章:又奇怪的人

阮妙菱的母親寶貞公主雖已嫁為人婦,卻因深得皇上喜歡,不僅與宮中的公主一樣有月例可拿,就連只有妃嬪才能享受的年例她亦獨占了一份。

每年皇宮的開銷甚多,為了避免年關時寶貞公主的年例與妃嬪的混淆,皇上特意下旨提前到秋天派發。

這是每年司禮監、尚衣監等十二監最提心吊膽的時候,生怕出半點差錯,而遠在平陽的阮家東府卻是上下一派和樂。

“每年也只有這個時辰祖母臉上的笑最多,最好看。”四小姐阮妙晴低聲與弟弟阮道說話,燭光燈影里還能看見他們的母親大夫人在老太太面前晃動。

兩人厭煩了屋子里的烏煙瘴氣偷偷溜出門,不知不覺便來到與西府僅一墻之隔的月門外。

阮道丈量一番尺寸,狐疑道:“四姐你瞧三姐這邊的院墻怎么越來越高了,上月我來量時分明只比我高一個頭。”

阮妙晴也覺奇怪,阮道近來身量高了不少竟碰不到頭。

難道是為了防賊?

阮道還欲再看卻被她阻止了,“你是阮家二少爺,不是梁上君子。爹和大哥常年在保寧府為官本就不著家,咱們別做這些歪門邪道的事給他們添亂。”

“真羨慕三姐一人住這么大的宅子,讀書也有個清凈地方。”

“三姐地方是大,可你見她哪日清閑過。”

月門突然吱嘎一聲打開,唬得姐弟倆齊齊往后一退。

問兒蹙眉十分不情愿,“我家小姐請你們進來坐坐。”

阮道問:“三姐怎的知道我們在外頭?”

“二少爺天生一副大嗓門,想聽不見都難。”問兒啪把門一關,西府奇異的夜景頓時闖入姐弟兩人眼中。

火樹銀花不夜天,一年也就只能看一回的景象,西府竟然能天天看夜夜看,老天真是不公。

院里燈火通明照出樹下的一個人影,正是阮妙菱。姐弟倆從未來過西府,略有些局促不安的挪上前,齊聲道:“三姐晚好。”

走進了兩人才發現阮妙菱正掬一捧水洗梨,剛想說什么問兒端著一個錦盒過來擋住了二人的視線。

“四小姐二少爺真是好運氣,這梨是今日羅家舅舅送來的,個兒大又甜脆。這烏漆抹黑的二位不在房里歇著,不知事的人還以為你們是聞著味兒來的。”

問兒素來對人不對事,但凡和東府有關的人跟她碰了面,從未落著丁點好處。這一番話說得姐弟兩人滿臉通紅,羞愧難當。

阮妙菱將洗好的兩個梨分別遞給姐弟倆,忽而眨眨眼笑問:“老太太他們是在看去年的年例禮單?”

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阮妙晴和阮道齊齊點頭。

阮道嘎嘣咬了一口,汁水頃刻飽滿整個口腔,不禁眉飛色舞起來。“三姐你怎么不吃?”

問兒道:“我家小姐不愛吃梨,也包括外人送的梨。”

姐弟倆嘴角抽抽,只要有問兒在,這天兒真的是沒法聊下去。

阮妙菱忽然問道:“大伯和大哥在家么,好像許久不曾見過他們。”

“爹現今在保寧任知府,大哥擔心父親身體吃不消,今年申請調任去保寧了。”阮妙晴反問道:“三姐從前不愛聽著這些事,怎的忽然問起……”

“許是因為父親的遺物快要送來平陽了,心中有些忐忑。本想向他們請教一些事情,順便從送回來的物件兒里挑幾樣送與大伯和大哥,既是不在家中便作罷。”

阮妙晴以及阮道并不言語。

別人的東西終究是別人的,拿來了也并不屬于自己。

待姐弟吃完梨洗漱完畢,問兒把沉重的錦盒往阮道懷里一塞,不由分說送客出門。

行到半路阮妙晴又折回來,支吾半晌道:“三姐挑個日子請二嬸娘回來罷。”

問兒摸不著頭腦,“四小姐人真怪,好端端請夫人回來作甚。”

阮妙菱對著問兒腦門彈了一指,“年例是皇叔祖賞賜給娘的,娘自然有權自己打理。”

“喔,四小姐人真怪……”

“徐家二公子真怪。”

知府賀芳年剛送走前來拜訪的徐元,忍不住和長隨抱怨。“都說他是窩囊廢,我瞧他筆下文章和本人差了百八萬里,哪里窩囊了?”

長隨道:“總覺著徐二公子來這兒的目的不是跟您學寫文章這么簡單,大人您可要當心防范吶。”

賀芳年嘖舌,“是個男人就不該一直生活在他人的陰影下,徐元活得不容易啊。想當初本官也……”

俶爾一道咋呼平地而起,“本官一個前朝進士難道不夠格做他師傅?”

長隨又闖禍了,連連賠笑臉:“夠格夠格,府臺大人最夠格了。”

不過徐二公子確實可疑嘛,一個窩囊了十幾年的人突然要發奮讀書,簡直比白日見鬼還要嚇人。

阮家三小姐的魅力當真如此大?

府衙外的馬車許久未動,小廝等了半晌嗅到一股焦味,又見車頂直冒青煙,啊的大叫。

“公子,火!火!快跑啊!”

他掀開簾子,徐元正面無神情燒著辛苦寫的文章。

“風大,關上。”

小廝如此機靈的人也糊涂了,小心翼翼隔著簾子問:“公子燒那紙作甚,是府臺大人不滿意?”

徐元沒有答小廝的話,“回去母親和大哥若問起今日行程,你只說是我閑不住在府衙找了份差事,懂?”

小廝點頭,又問:“公子您真要娶三小姐?”

“不娶。”

“那公子為何突然發奮讀書?”

馬車內隱隱傳來淺淺笑聲,“昨兒忽然覺得自己有奸臣相,這輩子得做個奸臣,才對得起這張臉。”

“噗!”小廝慌忙捂住嘴,“公子,小的下次不敢了。”

“對了公子,小的聽說鎮南將軍的遺物不日就能進城,咱們要不去城門口看看?說不定能遇見阮三小姐,您不是一直想見她一面么。”

小廝沉吟,“公子您是不是喜歡三小姐啊?自打高燒之后,您成天兒嘴里念叨的,心里想的,甚至做文章時走了神兒寫的也是三小姐——”

車外嘰嘰喳喳,車內徐元卻是默默看著熊熊燃燒的火焰,神色怔然。

心口強而有力的跳動、指尖傳來的灼燒感,以及適才知府望向他贊許的目光,一切都在告訴他——徐元活著回來了!

死在成康二十年的他,在成康十三重獲新生。

這次他不窩囊死,而要轟轟烈烈活!

徐元一掀簾子打斷小廝的唾沫橫飛,道:“阮三小姐身嬌肉貴,從西府到東府都要坐轎子,她會往人堆里扎?你可收住腦袋里那點歪歪腸子罷。”

小廝抱嘴痛哭。

二公子變了!不僅話多了,也愛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