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右耳耳垂上這顆朱砂痣,她是今日頭一回知曉。
可是,旁人卻是一看即明。
譬如,那個陰魂不散的錦衣衛能夠記得清楚。
譬如,梁申瞧見這張不過三分像的畫像,卻也能因著這顆朱砂痣,一眼便能確定是她。
葉辛夷的心,一路沉到了谷底,不行,她不能被那個人找到。
葉辛夷有一瞬的惶然,卻也只一刻,她便是沉定下來,抬起頭,咬牙望向梁申道,“你得幫我!”
這樣的葉辛夷,梁申未曾見過,望見她倔強忍著的畏懼,梁申恍然想到,原來,這小姑娘也是會怕的呀!
小溪邊,少年少女對面而立,低聲說著話,半點兒沒有察覺到不遠處有一雙眼睛暗中窺視了片刻,驀地抽身而去。
京城的另一頭,沈鉞剛從鎮撫司衙門卸了差事,踏著夜色回了他的小院。
院門沒有鎖,一推即開。
窗內,透出暈黃的燭光,他半點兒沒有詫異,腳步不停直接推門而入,一邊擱下手里的繡春刀,一邊頭也不抬地問道,“你們今日來我這兒,該是給我帶好消息來了?”
卻是半晌沒有聽到回音,他微蹙眉心,終于抬起眼。
面前,牛子、皮猴,還有書生,一個都不落地全來了。
可書生一臉無奈,牛子和皮猴,一個滿臉絡腮胡,一個瘦得皮包骨,卻不約而同都勾著燦爛到幾近諂媚的笑,這可絕不是給他帶好消息來的表情。
他的笑容淡淡斂起,“沒找到?”
牛子臉上的笑容一垮,一邊抖落開手里的畫像,一邊點頭如搗蒜道,“老大,你確定京城當真有這么一個小丫頭嗎?”
沈鉞劈手將那畫像奪了過來,低頭望著畫像上的小丫頭,只覺得心口又悶氣起來,“她說,她是宣南坊耳朵眼兒胡同的南丫。”
“顯然在說謊啊!”
“所以,名字,甚至是相貌,都可能是假。”沈鉞沉吟道。
“所以啊,我們從耳朵眼兒胡同開始,先將宣南坊翻了個遍,然后是城南,接著,是城東、城西、城北,整個京城都快翻遍了,卻還是沒有找到這樣一個丫頭。除非,她已經出了京城,或者,逃去了承天門里。”
承天門內,便是宮城。
“不可能。”沈鉞斷然道,那個丫頭,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宮里的人。
“如今找不到,只有兩種可能,要么,她真的已經離開了京城,要么,她藏得太好,躲過了我們的眼線。”
“那現在怎么辦?還要繼續找嗎?”牛子小心翼翼問道。
沈鉞一雙狹長的眼微微瞇起,眸底寒芒點漆,卻是半晌沒有開口說話。
牛子幾個面面相覷片刻,卻是不敢開口。
還是書生沉吟片刻后,道,“要我說,老大的運氣一向是好,兩次碰上她,必然是有深意,倒不必多花心力去找,沒準兒,什么時候,就又能碰上了。”
沈鉞眸光一閃“你也覺得,她們是同一人?”
“我不知道,我不過是恰恰好還算了解你,說出了你的懷疑罷了。”書生微笑。
他們這樣高來高去的話,牛子和皮猴聽著非但不懂,反倒覺得腦門兒生疼,“所以,如今咱們還要不要繼續找?”
“不用了。”沈鉞沉聲拍板,“如書生所說,下一次,說不得又撞見了。我的運氣,一向很好,不是嗎?”
他勾起唇角,笑,卻未入寒芒點點的眸子深處。
葉辛夷卻自覺自己才是真正運氣好,比如,認識梁申,就算得其中一件。
托他的福,沒過兩日,她便從他口中得到了那些混棒消停了,再沒有遍京城的找她。她卻也不敢全然安心,又提心吊膽了一個月,總算平安無事。一顆心,才算慢慢落回了實處,而且,有梁申在,若是有什么風吹草動,她也能提前知悉。
等到心情徹底松快時,京城也過了乍暖還寒,最難將息的時候,而已見春風,花紅柳綠。
春暖花開的時節,好像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
這日午后無事,葉辛夷和葉菘藍姐妹倆便又到了隔壁賀家,向賀家母女兩個請教針線。
“哇!柳枝姐,你這些荷包做得好好看呀!”葉菘藍眼尖,一眼便瞧見了賀柳枝手邊的針線籃子里有兩個剛剛完工的荷包,便是眼前一亮道。
“阿姐,你快看!”
葉辛夷也瞧見了,那兩個荷包真的挺出彩的。“柳枝姐的手藝就是好。”
賀柳枝面淺,當下便是紅了臉,可神色間卻也是真正高興,“這不是過兩日就要趕廟會了嗎?我便想著做些荷包拿去廟會上,看能不能賣了,貼補幾個家用。說起來,還是你們之前做衣裙,我才有了這個想法,這些料子都是從綢緞莊子和成衣鋪里收來的邊邊角角,我自個兒挑選著配了色,這繡樣也是自己琢磨著配的。本來心里還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好不好看,聽你們姐妹倆說了好看,我這顆心也算可以安下了。”
賀柳枝平日寡言,可一旦說起了針線,便是話多起來,這一點,葉家姐妹是早就清楚的。
葉辛夷聽得杏眼微閃,從前便有過的一個模糊的念頭,又閃現在腦海。
“柳枝姐,你這些料子從成衣鋪和綢緞莊收來多少錢?加上絲線,一個荷包的成本大約多少?”
賀柳枝雖不知她為何有此一問,卻還是答道,“這些邊角都是綢緞莊和成衣鋪子不要了的,所以,給我時,不過都是按斤論的,一斤兩文錢。我統共買了三斤料子,又配了三十文的絲線,到今日,做得了二十五只荷包。”
“柳枝姐預備這一只荷包賣多少錢呢?”葉辛夷又問。
賀柳枝先是皺了皺眉,繼而又是猶豫,“三文……貴嗎?”
葉辛夷從針線籃子里拿了只荷包,掂在手里,末了,笑道,“這只荷包我喜歡得緊,柳枝姐可以送給我么?”
葉辛夷這話一出,無論是賀柳枝,還是葉菘藍都是一愣。
賀柳枝倒不過一剎那,就笑了開來,“當然可以。你若喜歡,便拿去好了。菘藍呢?要不,菘藍把這個也拿去?”賀柳枝將針線籃子里的另外一只荷包拿起遞給葉菘藍。
葉菘藍卻是搖了搖頭,“多謝柳枝姐,我便不用了。”望著葉辛夷的目光,卻滿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