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好似軟成了一灘水,所以,這回,葉辛夷沒有推開他,沉默著良久,伸手輕輕撫在他環在她腰間的手背之上,帶著笑,溫軟卻奇異的堅決,亦是一個“好”字。
一聲好,為你,千千萬萬遍。
這一個簡單的字,卻是讓沈鉞驀地,便是濕了眼眶。
只是,葉辛夷到底不喜歡太過煽情,又由著他抱了一會兒,估摸著這人的心緒也該平穩下來了,她便拍了拍他的手背,“你跟我過來看看!”這回,倒是輕輕一動,便掙開了他的懷抱,葉辛夷跳下大炕,拉了他的手便是到了柜子邊,將柜子門拉開,微微揚著下巴望向他,“看清楚了,這全是我給你做的衣裳,看你下回還說我偏心。”
沈鉞打眼看去,那柜子的兩層都被裝得擠擠挨挨,還真全是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裳。從里到外,還有鞋和襪子,還真是好幾身。連帶著他走之前,她說好要給他做的那兩身衣裳.....沈鉞抬起手,將她輕輕擁住,在葉辛夷反應過來之前,便已偏頭在她頰上香了一記,“多謝夫人!”
從前聽說過寡婦數豆,度過漫漫長夜。而她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就做了那么多衣裳,雖不知她當時是什么樣的心情,可沈鉞心里卻是暗暗發誓,這一生,要竭盡所能常伴她左右,再沒有她夜下挑燈,孤身一人做衣裳的時候,哪怕是想象,亦不成。
葉辛夷不知他心里的想法,只是被他緊緊摟著,心里有些納罕,自己真是看走了眼,怎么會覺得沈大人是個成熟穩重的?這分明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恁的黏人。
沈大人今日還真是將黏人的特質發揮到了極致,哪怕是躺在床上,也是四肢纏抱的姿勢,葉辛夷起初都是渾身僵硬,還真怕這樣抱著抱出問題來,后來見他果真老實,這才松了心弦。許是這懷抱太過舒適了些,許是習慣了,睡意翻涌上來,沒一會兒,便睡著了,且比平日還睡得踏實些。
渾然不知,沈鉞卻是睜著眼,就這樣看著她的睡容,直看了大半夜。
沈鉞之前便猜說他們閑不了幾日,果真,第二日清早,書生來了一趟,沈鉞便是嘆息著對她道,“你得準備一身合適的衣裳,過兩日,怕是用得上。”
葉辛夷不喜歡聽他賣關子,剛皺眉,卻已聽他解釋道,“方才書生送了消息來,西北戰局已平,韃靼和瓦剌聯軍被擊退,殘部已退回大漠腹地。捷報怕是一會兒就會送進宮去了。”
他得到消息,竟然比乾和帝還快了那么兩分。
葉辛夷眨了眨眼,已是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以乾和帝的心性,這捷報一傳回宮里,他必然高興得什么都顧不上了,而且,她若記得不錯的話,好像再過兩日,便是乾和帝的壽辰,雖然也只是散壽,不過,若是加上這捷報的話......
前些時日,葉辛夷做戲時可是買了不少江南那邊才傳過來的,最是時新的料子。要做衣裳,這料子倒是現成的。
葉辛夷帶著財嬸兒和柳綠幾個挑選了半晌,選定了料子,便是琢磨著衣裳的款式和圖樣。還沒有商定,宮里的消息便也傳了出來。
陛下大壽,又適逢邊關大捷,是以,后日,宮中設宴,四品以上官員及其家眷皆可赴宴。
沈鉞雖是正四品,可因著是錦衣衛出身,錦衣衛與朝臣交往過密可是大忌,是以,平日里,這樣的應酬倒是少了很多,葉辛夷因而也覺得這錦衣衛也挺多好處。不過,如同今日這樣的宮宴,卻是有些躲不過去。
不過,躲不過去也沒什么,葉辛夷心里只是有些不耐煩,卻并不怕。那日明顯將她當成了靶子的她都不怕,遑論是現在。近日,沈鉞也沒有做什么了不得的事兒,這回宮宴之上,她一個四品錦衣衛指揮僉事的家眷,還不至于那么扎眼。
沈鉞想必也是一樣的想法,一直未曾多說什么,待得進宮那日,也不曾提什么小心謹慎之類的話,大抵也知道葉辛夷心里有數,只說宮宴結束后,他在宮門等著她,一道回家。
葉辛夷點了頭,小夫妻倆才分了路。
沈鉞去了南書房,而葉辛夷則徑自往坤寧宮去。
與上回宮宴只為昭寧公主賀壽不同,這回宮宴是為乾和帝賀壽,且為慶祝西北戰事大捷,自然是要由后宮之主的皇后主持。
皇后娘家姓陳,是乾和帝的原配。育有三子一女,如今的太子便是嫡長子。雖然說,皇后不比謝貴妃受寵,這宮里更常有新人,但至少嫡庶上,乾和帝卻是拎得極清,因而陳皇后的地位也算得穩固。
葉辛夷到時,坤寧宮內已經是熱鬧非凡,滿殿飄香了。
葉辛夷進來后,便悄然隱在了人群之中,看旁人都是穿得異常華貴,自己這一身,尤其是頭上出門時,沈鉞才拿出來送給她,且硬讓她戴上的這套赤金鑲紅寶石的頭面也不那么打眼了。
聽著殿內笑語聲聲,葉辛夷抬起頭,往人群正中望去,第一次瞧見了陳皇后的真容,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陳皇后看上去比乾和帝還大了那么幾歲,在美女如云的皇宮之中,身居后位的這一位,居然算不上美女。
至多只算得清秀端正,與謝貴妃的雍容姣美不同,陳皇后面容有些寡淡,可身上卻有一種融進骨血里,流于自然的清貴華美之氣,那不是五官的艷麗可以取代,當然,也不是平凡的五官可以遮掩。
她即便只是微微一笑,卻也有著別樣的風情。
葉辛夷明白,這就是世家大族數百年底蘊的熏陶與淬煉,才能養出陳皇后這般的女子。也恍然明白,為何無論這宮中有多少美人,多少寵妃,陳皇后的地位都沒有半分動搖不說,乾和帝的子嗣算不得繁茂,當中卻有一半,都出自陳皇后腹中的緣由了。
葉辛夷隔著人群,看著陳皇后心中暗自感嘆時,卻也有人隔著人群,在觀察著她。
葉辛夷觀感自來敏銳,何況,在宮里,她更是比平日還要警覺。
因而,在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似探究似好奇,卻又含著兩分犀銳的視線時,她便驀然轉頭望了過去,果真捕捉到了那個用那樣奇怪眼神觀察著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