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他們推上來一個山羊頭木雕?!”
鄧肯的聲音從梳妝臺上的鏡子里傳來,帶著掩飾不住的震驚。
“是的,一個黑色的木雕山羊頭,”露克蕾西婭飛快說道,她扭頭看了一眼旁邊桌子上放著的水晶球,分辨著水晶球中隱約浮現出來的畫面,那是拉比直接從邪教徒的集會場傳來的場景,“看上去與失鄉號上的那位‘大副’很像……不,不能說很像,簡直是一模一樣!”
“除此之外呢?那個山羊頭被推上來之后在干什么?”在露克蕾西婭面前的鏡子中,鄧肯的身影微微前傾,“它在和那些邪教徒交流嗎?”
“……沒有,”露克蕾西婭一邊看著水晶球中的模糊畫面一邊搖了搖頭,“這個山羊頭似乎是‘死’的……它被推上來之后就一動不動,看起來好像就是個木雕……那些邪教徒正在圍著山羊頭舉行儀式,他們在點燃燭臺和焚香,那個被他們稱作‘夢境之顱’的山羊頭仍然沒有反應。”
鏡子中的鄧肯緊緊皺著眉頭。
他知道拉比潛伏在邪教徒的據點里肯定能傳回大量有價值的情報,但他沒想到那只兔子傳回的情報竟會有價值到這種地步——從邪教徒的聚會開始一直到現在,他和露克蕾西婭都在關注著拉比不斷傳來的消息,而在這些消息中,最驚人的莫過于現在這一幕。
那幫湮滅教徒……竟然也有一個跟失鄉號上的“大副”一模一樣的山羊頭!?
而且從現場情況來看,這就是他們之所以能夠自由進出無名者之夢的原因?
由鏡面連通的鏡像維度內,鄧肯站在昏暗中陷入了思考,過了許久他才抬起頭,視線掃過四周。
這是鏡子里的世界——不過按照阿加莎的說法,這里更準確的描述是“失鄉號在靈界和現實邊緣的倒影”。
目光所及的地方,是他所熟悉的失鄉號,然而整艘船又籠罩在一種似是而非的、違和詭異的氣氛中,他的目光穿過旁邊的窗戶,可以看到外面的甲板籠罩在一片昏暗中,遠方的天空和海洋則呈現出近似靈界的質感,船舷附近泛著一層朦朧的輝光,其輪廓好像受到莫名的干擾,仿佛水中倒影般緩緩起伏、抖動。
而在他身后,則是船長室的熟悉景象,海圖桌,置物架,墻壁上的名貴掛毯,以及……在海圖桌邊緣沉默不語的山羊頭。
所有這些都籠罩在一種異樣的昏暗中,即便旁邊的墻上就掛著油燈,即便房間各處都有燈光,昏暗也仿佛烙印在這片空間里一樣盤踞不退,時刻提醒著來到這里的人,這里并非現實維度。
房間中唯有一樣東西發著柔和的、令人安心的微光,那就是此刻鄧肯前方的那面橢圓鏡子——那鏡子中映照出露克蕾西婭房間里的景象,映照著來自現實維度的“溫度”。
鄧肯轉過身,慢慢走到海圖桌前,看著那正靜靜待在桌上的山羊頭木雕,后者對他的靠近毫無反應,就像……那些邪教徒在集會場上舉行儀式所用的那個“夢境之顱”。
靜靜地看著這漆黑的木雕片刻之后,鄧肯伸出手,拍了拍山羊頭的腦袋。
如果是在鏡子另一側的現實世界,這一舉動肯定會換來鋪天蓋地的聒噪,山羊頭絕不會放過這個說話的機會。
然而在這里,在這失鄉號的“倒影”中,山羊頭仍舊只是靜靜地待著,就好像……還沒有蘇醒。
腳步聲從旁邊傳來,鄧肯轉過頭,看到阿加莎來到了自己身旁。
“船長,距無名者之夢‘活化’還有三十分鐘,”這位“住”在鏡子世界中的女士說道,“根據我上次的經驗,到時候失鄉號的倒影就會轉化為那艘航行在黑暗迷霧中的船,您眼前的這個‘木雕’也會‘活’過來。”
“……是的,活過來,但仍舊跟我熟悉的‘大副’不太一樣,那是另一個山羊頭——而在那些湮滅教徒手中,還有一個山羊頭,”鄧肯慢慢說著,臉上帶著思索的表情,“他們竟是利用一個不知從哪找來的山羊頭進入無名者之夢的,這……合理,卻超出我的預料。“
阿加莎猶豫了一下,忍不住問道:“‘山羊頭’有很多嗎?”
“……我曾經以為只有一個,”鄧肯搖了搖頭,“它自己也如此認為。”
“我記得您說過,‘大副’是您從亞空間里帶出來的,如果是亞空間的話……或許一切都有可能,說不定‘山羊頭’甚至是那里的一個族群……”
阿加莎說著說著便停了下來,顯然她也覺得自己這猜想有點牽強。
鄧肯則沒有開口,他只是看著桌上那個仿佛真正的木雕般沉默不語的山羊頭,沉思了不知多久才輕聲嘀咕了一句:“四分五裂嗎……”
阿加莎聽到了船長的嘀咕,卻一頭霧水:“啊?”
鄧肯卻沒有回應她的疑問,而是輕輕搖了搖頭:“看樣子活捉那幫湮滅教徒的理由又多了一個……這次不但要想辦法活捉他們的人,還得想辦法捕獲他們的船了。”
“只要確定了那艘船在什么地方,沒有什么世俗的船只能躲過失鄉號的追捕。”阿加莎立刻說道。
鄧肯有些意外地看了這位前守門人一眼:“你倒是很有信心——你應該并沒有親眼見過失鄉號的戰斗場面吧。”
“但死亡教會的典籍里記載了成噸的關于失鄉號的恐怖描述,”阿加莎攤開手,“據說您曾經在一瞬間便抹去了班斯特教皇冕下剛剛造好的戰艦——甚至是在巡禮方舟面前,當著一整支艦隊的面。不管怎么想,那幫邪教徒也不可能打造出比巡禮方舟更強大的船吧。”
鄧肯的表情瞬間有點凝固,兩三秒的尷尬之后他才抖了抖嘴角:“我就當伱是在贊美吧。”
阿加莎好像也反應過來這個話題的尷尬之處,她趕緊生硬地轉移了話題:“船長,您對那些邪教徒的目的有什么看法?”
“目的?你是說他們對雪莉和阿狗表現出的興趣,還是他們和那些‘太陽追隨者’的合作目標?”
“都有。”阿加莎點了點頭。
“他們對雪莉和阿狗產生興趣是意料之中的情況——沒有哪個三觀正常的湮滅教徒在看到阿狗之后會不受沖擊的,而且從那個圣徒的表現來看,‘幽邃惡魔擁有理智’這一現象對他們似乎還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鄧肯一邊回憶著拉比傳來的情報一邊說道,“那個圣徒提到了‘晉升之路上的最后一塊拼圖’……這句話讓我很在意。
“至于他們和那些太陽追隨者的‘合作’……”
鄧肯說到這里突然停了下來,在靜靜思考了一會之后才打破沉默:“那些湮滅教徒的目標是‘樹’,這很好理解,指的應該就是世界之樹席蘭蒂斯,而那些太陽追隨者的目標是‘太陽’……”
他皺著眉,抬起頭,仿佛要將目光穿過時空的維度,看向某個高懸于無名者之夢中的、存在于某段古老過往記憶中的“恒星”。
“……他們要怎么得到‘太陽’?”
船長室中一時間安靜下來,阿加莎也不知該如何回答船長的這個疑問,而就這樣過了不知多久,露克蕾西婭的聲音才突然從不遠處的鏡子中傳來,打破了這份安靜:
“老爸,拉比說那些邪教徒似乎要進行儀式的最后一步了。”
鄧肯立刻抬起頭,看向對面墻上掛著的機械鐘。
在呈現出左右鏡像翻轉狀態的表盤上,指針正在逆時針旋轉,慢慢指向九點整。
無名者之夢就要開始活躍了。
他收回目光,又看了一眼旁邊桌子上的海圖。
即便是在這“倒影”世界里,此刻船長室里的海圖呈現出的也是失鄉號在無垠海中正常航行的軌跡——現在失鄉號已經位于輕風港北部一千海里左右,而且還在繼續向北航行,繼續遠離著城邦。
“測試”即將得出結論,然而鄧肯其實已經隱隱約約感覺到,哪怕是讓失鄉號遠離了輕風港,讓山羊頭跑到了這么遠的地方,無名者之夢也還是會出現的——輕風港還會被籠罩在夢境中,失鄉號的倒影也還是會發生如之前一樣的變化。
因為黃昏臨近了。
因為“太陽”在變得溫和,而那些曾被放逐的,都會返回現實維度——就像那位突然落入現實、最終化作一團不可名狀之物的“戰士”,所謂的無名者之夢,也只是在從遺忘與放逐中返回現實的國度。
在黃昏到來時,所有這一切變化都會不可逆地發生,而失鄉號抵達輕風港,只不過是加快了無名者之夢活化的速度。
就像那個“圣徒”宣稱的那樣,如今這個所謂的“深海時代”正在不斷逼近它的“最后一秒種”。
“露西,匯報拉比那邊觀察到的進度。”鄧肯突然說道。
鏡中立刻傳來了露克蕾西婭的聲音:“是,那些被選中的邪教徒已經聚集在‘夢境之顱’周圍,他們在等待最后的獻祭儀式……
“那個圣徒在命令將‘血食’帶進大廳。
“……是兩個傷痕累累的精靈。”
(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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