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這邊請,我家大人已經在屋里等著您老人家了。”
“我家大人說了,此次之所以不遠萬里,把嬤嬤從應天府那邊接過來,是想要請嬤嬤,去我家大人府中,給家中的姑娘上幾堂課,好好學學宮中的規矩禮儀。過些日子我家大人帶姑娘進宮的時候,好不丟了面子。”
身著淺藍色宮裝的女子走在前面,身后跟著一個皮膚白皙,面容姣好,半老不老的嬤嬤。
女子正要帶著這位嬤嬤,進了尚宮局的后院,去拜會宋蕓。
那位嬤嬤緊緊地跟著前頭女子的步伐,抄了小道,從隔壁的甬道,就進了這座位于尚宮局的小院。
這座小院是統管宮中六局一司的尚儀大人才能住的小院,如今是宋蕓獨住的院子。
院子前頭是尚宮局,左邊是尚儀局,尚食局和尚衣局都散落在這座小院的四周,后面則是掌管宮中女子刑罰的宮正司。
小院里種了幾株西府海棠,如今正是開得極好的時候。
微風拂過,帶了股淡淡的海棠清香。
走在廊下,前頭引路的藍衣女子瞧了一眼廊外種著的幾株西府海棠。海棠的枝條茂密重疊,花兒競相開放,絢麗奪目,好似天邊的云霞一般。
“不瞞嬤嬤,我家大人最喜愛這幾株海棠了,閑暇無事之時,我家大人總會在這庭院里,駐足半晌。”
女子話落,走了小路,就到了宋蕓歇息的屋子里。
帶著那嬤嬤進了屋子,那藍衣女子也知趣地退了下去。
“早就聽說嬤嬤是前朝的老人了,從前教導過許多嬪妃公主規矩禮儀,原先太子妃是打算讓嬤嬤在應天榮養的,但我家有個不成器的小妹,總是叫我擔心著。”
“知道嬤嬤的能力,我這才想著,把嬤嬤把應天請回來,教她幾日規矩,好叫她懂些禮儀,日后也不會做出太出格之事。”
宋蕓一襲淺藍色鑲嵌珍珠花邊的宮裝,坐在了屋里的主座上,對著坐在她下首的那嬤嬤吩咐道。
宋蕓這回為宋錦請的教養嬤嬤,姓譚,是前朝宮中的老人了,一直在應天榮養。
遷都順天之后,譚嬤嬤嫌棄北方苦寒,冬日漫長,就沒有跟著去了順天,而是留在了應天養老。
“尚儀大人客氣了,老婆子已是過了古稀之年的老人了,能為尚儀大人教導府中姑娘規矩和禮儀,實在是讓老婆子接下來的日子,找到了些事情做。”
“只是尚儀大人家的姑娘,可別嫌老婆子古板,不懂變通,脾氣古怪。”
譚嬤嬤是前朝宮里伺候的人,以前也在皇帝身邊做女官,年紀大了才出宮榮養的。
就算是如今宋蕓做到了宮中掌管女眷的尚儀大人,也不得不給她幾分敬重。
“哪里哪里?譚嬤嬤說笑了,府中的姑娘頑皮不懂事,若是有哪里沖撞了嬤嬤的地方,還請嬤嬤不要見怪。”
宋蕓說著,捧起了茶水,喝了幾口,讓身邊的宮女遞了個荷包過去,給了譚嬤嬤。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還望嬤嬤收下!”
荷包里頭裝了一千兩銀子的銀票,這就是她把譚嬤嬤從應天府請來教宋錦宮中規矩和禮儀,所要支付的酬勞。
那可是一千兩銀子的呀!
她還是有幾分心疼的!
自己一個月的月例銀子統共那點錢,除卻了打賞下人,還有填補虧空,再者就沒多少了。
這一千兩銀子,還是她從牙縫里頭扣出來的體己銀子。
宮女把譚嬤嬤送走之后,宋蕓喚了個貼身伺候的宮女,去了宋府報信,告訴宋老爹和趙氏,教養嬤嬤她已經幫宋錦請回來了,剩下的事,就交給宋老爹和趙氏去處理了。
宋蕓貼身伺候的宮女到了宋府,已是酉時。
待離去,便是酉時一刻。
趙氏得了消息,馬上就喚了李婆子過來,準備讓李婆子把宋錦隔壁那荒廢了許久的院子清理出來,讓那位來府中教導宋錦規矩禮儀的譚嬤嬤住。
“李媽媽,這兩天你就吩咐人把二姑娘隔壁的那個院子給清掃出來,那個院子久久不住人,里頭不知布滿了多少灰塵,丫鬟們清掃的時候,都給我仔細著點,不能出一絲一毫的差池。”
“大姑娘請回來的教養嬤嬤,教導了不知多少的宮中貴人,對衣食住行,一定有自己的講究。”
“把院子清掃出來后,再差人去庫房里把前些年景德鎮送來的那些個擺件,挑幾個大氣貴重的,放在屋里,才不叫人家輕看了我們。”
趙氏擔心李婆子記不住,特地讓小廝把新院所需的物品用張單子羅列了出來。叫李婆子囑咐下人,照著這張單子上的東西,下去采購。
次日,天蒙蒙亮,窗外還刮著陣涼颼颼的風。
翠微居里,宋錦剛剛醒來,就聽見隔壁的院子,傳來了一陣‘砰砰砰砰’的聲音。
似乎是什么人把盆一不小心砸到了地上,那盆在地上轉了幾轉,發出來的聲音。
白荷端了早粥進來,伺候著宋錦洗漱更衣后,就把白粥擺在了外間的圓桌上,宋錦就著旁邊的幾碟咸菜,勉強喝下了小半碗粥。
“姑娘,夫人院里伺候的李媽媽今日晨起就過來了,說大姑娘給姑娘找到教養嬤嬤,過兩天就入府了,這兩天讓姑娘做好準備。”
“奴婢聽說那位教養嬤嬤是宮中的老人,還是從應天那邊過來了。一慣古板刻薄,教出來的貴人宮眷,多不勝數,是大姑娘花了大力氣,才把她從應天那邊請過來的”
白荷這樣說著,宋錦心中越是畏懼了那位什么教養嬤嬤。
她自認為自己很懂規矩,很懂禮儀,不需要什么教養嬤嬤,可為何宋蕓還要給她找個教養嬤嬤來折磨她呢?
那教養嬤嬤進府,只怕更是束縛了她,她想要出去外頭溜達一圈,只怕都是不成的。
更別提去什么四平街,去看鋪子了。
白荷剛把桌上的飯菜收走,芙蕖就帶著繡坊的曾繡娘進了院子。
曾繡娘侯在屋外,還沒得了宋錦允準,她是不許進來的。
“姑娘,繡坊的曾管事過來了,說是繡坊出了些事,不敢勞動夫人,就過來請姑娘拿了主意。”
宋錦把手中的那本天工開物放下,擱在竹幾上。
“是出了何事?曾管事不愿勞動母親,過來請了我的意思。”
芙蕖搖了搖頭。
“奴婢不知,曾管事就在外頭侯著,奴婢請她進來給姑娘解釋吧!”
宋錦點了點頭,芙蕖就出了屋門,把屋外侯著的曾繡娘帶了進來。
一看見屋里的宋錦,那曾繡娘馬上就跪了下來,眼中的淚珠似是止不住一般,放聲大哭道。
“姑娘救急呀!姑娘救急呀!前些日子英國公夫人來咱們繡坊定了幾件用香云紗做的夏裝,讓我們過些日子就交貨。可是供給咱們香云紗的嶺南客商,說這些日子嶺南陰雨綿綿,香云紗的工場,遲遲開不了工。”
“這沒了香云紗,繡坊就做不了英國公夫人定的那幾件夏裝。我們已經差人去英國公府上說明情況了,可英國公夫人不愿見我們,派出去的人連面都沒有見到,就叫英國公府的小廝,給擋在了外頭。”
“我們實在是沒辦法了,才想著來求了姑娘,只盼著姑娘能給我們出出主意呀!”
聽著曾繡娘一陣高過一陣的哭訴聲,宋錦在心底里暗自嘆了幾息。
她還沒有出府去,這事就找到自己來了,還真是叫人頭疼呀!
曾繡娘不愿去告知趙氏,想必也是怕趙氏怪罪與她。
明知道繡坊香云紗儲量不夠,還私自攬下了英國公府的這個活計,這不是自作自受嗎?
不過現在也不是她怪罪曾繡娘的時候,待這件事過后,她再對繡坊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
讓芙蕖把跪在地上的曾繡娘扶了起來,宋錦讓她坐在繡凳上,擦了擦滿臉的淚水,才道。
“咱們想要自己染整香云紗,也不是多大的難事,不過是要費時費力些罷了。”
“如今離給英國公府交貨的日子還早,想來染整出一匹香云紗,也是夠了。”
曾繡娘目中出現了喜色,看來她這是找到救星了。
“姑娘有法子染整香云紗?小人經營了繡坊這么多年,從未聽說過有哪家繡坊,能夠染整出香云紗來的。都是嶺南的客商,從嶺南帶過來的。”
不知道香云紗的染整過程,誰會染整香云紗?
即便是知道了香云紗的染整過程,一個過程出了紕漏,也是染整不出來香云紗的。
好在宋錦在去金陵云錦研究所供職的時候,曾經去過廣東順德,在那里跟著當地染整香云紗的商戶,學習了香云紗的染整。
染整香云紗對她來說,不是難事,難的是香云紗胚布的紡織和染整香云紗的場地。
染整香云紗需要一大塊靠近河流的草地,染整好香云紗,需曝曬幾日,反復染整,直到香云紗變得輕薄透氣才算是染整成功了。
不過就算上述問題都解決了,當務之急就是薯莨水的調制。
薯莨水調制得好壞,是決定香云紗成品的關鍵所在,一般都是由老師傅用秘方調制。
可現如今去哪里找薯莨,哪里找能調制薯莨水的老師傅?
看著宋錦面上出現了難色,曾繡娘以為她沒有把握,就道。
“姑娘,繡坊的存亡,就靠這些個香云紗了,若是到時候咱們做不出香云紗的夏裝出來,英國公府怪罪下來,便是把小人打殺了,也是難辭其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