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良志

005三人同行

丘鎮是個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的邊關城邑,城中只一條還算寬敞,東西走向的街道,可供兩輛馬車并行。這條街道就像河流主干,有許無數條分支。

白日里亭午暗阡陌,人群多熙攘。不過如今是在冬日,街上人寥寥,有的也都裹緊單薄的衣裳,縮著腦袋快步行走著。

成瀾也算盡責。一天內跑遍了丘鎮的所有店鋪,尋了好些自覺好玩的物什。經過一間書畫鋪時,鬼使神差地,買了一幅《錦漢春曉圖》的贗品。

為何說是贗品呢,這等上等畫作,怎可能在這種窮鄉僻野拾得呢?成瀾也不過揣測鄰足公子的意思,想逗幸顏開心罷了。

不過像幸顏姑娘那么聰明的女子,應該一下子就識得這玩意兒是贗品了吧?到時候,萬一不開心了可怎么辦?

成瀾望著手上的畫卷,突然覺得自己真是糊涂。于是將它卷起放入畫筒中,抬頭正巧見天色已晚,加快了腳上的步伐,將一身的雜物帶到了幸顏眼前。恰逢幸顏、幸梄二人肚子正餓的咕咕叫,想去找年璐軒的掌柜的問廚房在哪兒,一出門便撞上了她。

成瀾知曉二人意圖后連忙道她帶來了好多好吃的,惹的幸顏興奮不已,連忙跟著她進了屋,將她手上的東西一一拆開來,只見:

砂鍋什錦如晚霞,肉丁饅頭似白云。

抓炒豬肉像楓葉,紅燒獅子若高陽。

其實這些菜她都吃過,師伯偶爾從丞陽帶些來給她吃,但眼前的這些,精致漂亮多了,這樣那樣的,她都覺得像天上的,地下的,山里的。別說她,連幸梄看著都十分嘴饞。

成瀾見他們這副模樣,不自覺的也跟著開心起來,她又展開幾個紙包給幸顏看,幸顏一瞧,眼中的光芒都黯淡了不少。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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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鯉沉香珠,墨扇香河簽。

睹物思舊人,弦柱憶華年。

這些些,都是兒時師伯送過給她的小物兒,那雙鯉燈,是元宵節送的,兩條紅鯉在水中嬉戲畫的是栩栩如生;墨飛扇是中秋節送的,她還與師伯整夜坐于圓月下對詩唱詞兒,談到好的,便在折扇上寫下,頗有風趣!然而如今……

見幸顏一下子笑顏失色,成瀾忙問:“怎么了,不喜歡嗎?”

幸顏身形抖了抖,立刻將紙包里沉香珠出來把玩,笑道:“沒有啊!”語畢還嗅了嗅,直嘆好香!

成瀾放下了心,道。“幸顏姑娘喜歡便好,這些可都是公子囑咐屬下去城中尋來的。”

幸顏聞言愣了愣,感覺心跳又快了幾分。一旁的幸梄道:“原來他還算有點良心啊。”

成瀾未理幸梄,繼續對幸顏溫言而語:“公子知道委屈了你,望幸顏姑娘體諒公子。”

成瀾這一番話,反而讓幸顏不好意思了起來。她低頭往那些半開半合的紙包里翻了翻,最后端起一包桂花酥,遞給了成瀾。

“你將這甜點也帶給他些吧,我可不喜歡吃獨食兒呢……對了”她突然靈機一動,跑到筆架上抽取了一支筆,在紙包上寫了幾個字,小心地包起來后又遞給成瀾。“我幸顏姑娘可不是那么小氣的人呢。”

成瀾本想告訴她公子從不愛吃這些民間的小食,但見她興致勃勃的模樣,沒有說出口,只輕輕接過紙包,應了一聲后便出去了。

待她再見到幸顏二人時,已是冬至那日的未時。那時更夫剛打過更,因實行宵禁,大街小巷一片漆黑,還落著些白雪,只是在夜里看不見罷了。幸顏被成瀾拉上馬車,鄰足公子已坐在里面,而后便是幸梄。成瀾、成蹊二人則裹緊大衣趕馬,不一會便出了城。因鄰足公子早已派成瀾買通了駐軍長,否則怎可能暢通無阻。

一路上,鄰足公子不是在閉目養神,便是在讀書,幸顏湊著身子去看了一眼,他讀的是李柏春的詩集。

而幸梄難得識趣,沒有打擾鄰足公子。他算著時辰替按時鄰足公子把脈,其余時刻,便一直在翻弄著自己醫箱里的瓶瓶罐罐,幸顏瞧著他拿起那個青色的藥瓶已經第三回了!

幸顏手執書卷,難得的一個字都未落到眼睛里。因為她知道自己沒規沒矩,說話也不討鄰足公子喜歡,所以她已經絞盡腦汁想了兩天,該如何開口,如今時已到此,她非說不可!

然而,每當她一次次下定決心張開小口,只要轉而看向鄰足公子,卻又下意識地閉上。

那鄰足公子,身形挺拔,即使斂眸小憩,也正襟危坐,他雙眸斂緊,毫無波瀾,讓人有一種他依舊在注視著自己的錯覺,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嚴肅而讓人敬畏。

幸顏記得師伯曾說過,這樣嚴謹的人,一般都是皇室子弟。但這次幸顏覺得師伯錯了,畢竟她眼前的不是別人,是吃江湖飯的鄰足公子!

啊,現在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啊!

幸顏在心中怒斥自己又走神了!

她本是要開口求鄰足公子讓她上一趟夙冥山,取好些東西,特別是師伯親手做的“惜雙雙”。但是他會同意嗎,他這么冷面無情的,已經答應了讓她去拜見師伯,說不定已經是他的讓步了,但是他好像又不是這樣的,不然怎么會讓成蹊去給自己買好吃的呢?

幸顏在心里打鼓打的響當當的,臉上的表情自然也是陰一陣陽一陣的,正巧這時鄰足公子睡醒睜開了眼,她那擠眉弄眼的表情頓時就刺進了他的眼中,讓他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

在他看來,作為女子應是不茍言笑,哀而有節。體態優雅,溫婉如玉。但眼前的這個女子,一樣沒有!這余心,不是才能兼備的嗎,怎么能將一個女子教成這副模樣呢,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與此同時幸顏無意抬眸,正好對上了鄰足公子那雙不知何時睜開的眼睛,她看到了他的慍意,臉色也黑沉,她心里驚呼不好!該不是他又想到什么事生氣了吧!這樣更難開口了。她不由得僵直了身子,不知如何是好。

“你這是何意?”鄰足公子陰著臉問。

“她是想去夙冥山,但是又怕惹你不悅,不敢與你說,所以就這副鬼樣子咯。”幸梄插了一嘴,玩味道:“顏顏,你真該照照鏡子瞅瞅,你臉上都有五六種顏色了!”

“阿九!”幸顏又氣又怒。但心里也十分感激,她對上鄰足公子的雙眸,等待他的回答。

其實,鄰足在前日讓成樞去尋到尹河的路上順便上一趟夙冥山,將幸顏二人的居處翻查清楚,結果并無異處。為怕他二人不滿,便從丞陽雇了馬車上夙冥山,吩咐車夫將他們所有的東西都搬到丘鎮的年璐軒。

接下來不僅將丞陽幸氏往上三代都摸的清清楚楚,順便還挖開了余心的墳,趁尸體還未腐爛前將他的模樣畫了下來,交予他。雖說真人與畫像會有差異,但當他看到畫像里的老人第一眼,便知道自己不認識此人。

這一切可不什么君子作法,所以他是不可能如實告訴幸顏二人的。

于是鄰足公子面不改色地問道:“你有何要物?我讓成樞上山去給你取下來。”

幸顏意外鄰足公子如此爽快,于是未立刻答應:“可我想自己去取。”畢竟好些東西一下子想不起來。

“說起來我也有些配了好些年的藥,想取下來。”幸梄又插了一嘴。

鄰足公子故作猶豫了一會,道:“我們此次行程緊張。不如我命成樞將你們夙冥山上的所有物什都搬下來,你們覺得如何?”

幸顏懷疑自己沒聽清,狐疑:“是否包含我那矮胖水缸里種的青蓮?”

“是。”

“還有我的藏書和書架呢?”

“是。”

“那我的古琴呢?”

“本公子不是說了所有?”鄰足公子不耐煩地反問。

幸顏聞言開懷。忙道謝謝鄰足公子。心想一定是師伯在天上保佑著她,才能讓鄰足公子這么大方。而幸梄見幸顏滿足了,便也不再多嘴了。或許是終于放下了心,不過一會,幸顏便睡著了。這兩天以來,為了這件事她已是寢食難安,這下,終于可以睡個好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