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梅棠

第三一二章 舍卒保車

一縷光線射了進來,她睜開眼睛。

玳瑁正站在窗前不遠處,沐著光線以手捋著一件衣裳,衣裳板板正正的掛在衣架子上。

她頭重腳輕的坐起來,以手指輕揉著太陽穴。

“再睡一會兒,娘娘,不急著起來。”

玳瑁急忙撂下手中的活計走上前道:“再睡一會兒,娘娘的身子太虛弱,晚上又沒睡多少覺,這怎么能行呢?”

“扶我起來梳妝,我不能虛弱下去,有很多事情要做。”她蒼白著臉色說道。

“娘娘,要做的事情每日里都有,也是做不完的。最重要的是娘娘的身子,得好好的養著。”玳瑁急道。

鏡子里的她顯得很憔悴,對于折騰了一夜,卻也沒有好好睡上一會兒的人來說可不就是這個樣子,而且,她還有些個低燒。

玳瑁也只得一邊慢慢地勸慰著一邊為她梳妝,以手帕沾了溫水后擦臉,把動作做得都很慢又很輕的,這樣或者說也算是一種歇息。

小宮女冰蕊端著清水前來伺候著太子妃娘娘洗漱,大多數的時間里都是灰蘭親自端水來,也偶見著冰蕊。眼睛總覺得干澀,微微的睜開眼睛太子妃問道:“灰蘭呢?”

“娘娘,灰蘭在外間里擺著早膳,剛剛讓我端洗漱水進來。”乖巧的小宮女冰蕊臉上帶著微笑,一邊伺候太子妃漱口一邊說道,聲音放得很輕。

“嗯,”她點了一下頭,抬手揉捏著后脖頸,“歇息的不好,有些個落枕一般,肌肉酸痛。”

“娘娘可不是頭一次有這種感覺了,自打初來住到‘海棠閣’夜里沒有關窗涼風吹了娘娘以來,一到陰雨的天或者下雪的天里,娘娘的可不就有落枕了一般的感覺。”玳瑁急忙按摩著說道。

正說著話之時,見灰蘭走了進來,她的脖子上圍了一塊水青色的絲帕,自是想遮擋著脖子上被掐出的紫痕,然而,卻與這個悶熱的暑天格格不入。

“娘娘,二老爺過來給娘娘診脈,看是否退燒了,順便匯報四小姐的孕況,正等候在外室。”灰蘭道。

話音剛落轉身就要出去,忽聞得太子妃道:“過來。”

灰蘭下意識的以手撫了一個脖子,知道是瞞不住太子娘娘的,遂轉身回來直接自己解開絲帕,微笑著說道:“娘娘莫擔心,我無有大礙,剛剛二老爺又給了我活血化瘀的藥膏,涂抹兩日就無事了。”

雖然,灰蘭早起便在淤青處涂抹上一層脂粉來遮擋;但是,也清晰可見淤青之痕。不言而喻,誰能將灰蘭掐出淤痕,險些要了她的命。

太子妃只覺得鼻子一酸。

她起身以手輕撫了一下灰蘭脖子上的淤青之處,什么也沒有說,臉色卻起了不小的變化,大步的奔著外室走來。

灰蘭自是將昨日之事簡短的說與了肖中,肖中把脈之時,瞥了一眼太子妃的被抽出指痕的臉頰還是嚇了一跳,心里很不是個滋味兒。稍刻道:

”娘娘的身子虛弱,雖無大礙卻也要好好的歇息,莫過于勞心了!我這便下得以補身子為主的方子,親自熬制過,遣宮人端過來,一日兩次,娘娘定時服著。

梅霞昭訓這些日子來,情緒漸好,孕相穩定,娘娘莫惦著了。”

“有勞二姑父了,”太子妃道,“聞得前一時,方嫣紅責罰了媚乞,令其跪在門坎之上被宮人掌抽后而昏厥,現在媚乞怎樣?還有奉儀垂燕。”

肖中自是知道這事兒,恐太子妃分心就沒提,這一時,聞得太子妃問起,也就說了兩句道:

“她倆人到也無事,每人跟前都跟著兩位太醫,而且,自媚乞昏厥后,太子前去看了她。接下來,沒有太子之命,方嫣紅無有權利傳喚倆人前去。”肖中道。

太子妃一怔,太子前去看望媚乞卻也不覺出奇,但親下此命與方嫣紅她卻感覺到有些個意外。到也不是別的,只能說太子看事還是非常的清楚,絲毫也不糊涂。

但問題恰恰就是在這清楚與不糊涂之中顯露出來。

為何不容分說,直接就將她扯進暴雨之中狂澆,又在奶娘處狠抽她兩個大嘴巴,與這看事清楚與不糊涂相較,豈能不是在她這里故意裝糊涂!

她越來越能證實他在以折磨她這種卑鄙的手段為釣餌,欲釣出六一出手!

“娘娘,聞得方良娣在責罰媚乞之時,奶娘前去阻止了。

雖然,她的行為有些古怪,沒有說什么話;但是,這也足夠引起方良娣的邪火,才有了接下來打砸之事。

反到是娘娘被人算計,中了圈套。

挨上太子兩記耳光也莫怨恨太子,畢竟太子是被設下此圈套之人蒙蔽。慢慢與太子解釋清楚此事的同時,也莫在去奶娘處。太子妃娘娘把身子養好就是最好不過的了。”肖中小聲的、語重心長道。

“不敢怨恨太子,正如二姑父所言,太子被設下此圈套之人蒙蔽。”太子妃道,“我若是有所怨恨太子的話,此設圈套者豈不是更加得意。”

“正是。”肖中道,“另有一事,安綺公主搬到了皇城外的公主俯,珍珠跟我說的,欲我轉話娘娘,莫惦著她。”

淚珠順臉而下,她轉身悄悄擦下,她是有多么、多么的想念著珍珠卻不敢跟她見面。

只這昨日里聞得太子親口與她說出,蘇昊被方一世這小人截殺在去往御尚書院的路上,又造出十幾輛車馬連環相撞的假象來掩蓋真相。卑鄙的手段,令她震驚!

延慶宮中事,她管與不管都將是錯。

因為他以經把她當成了目標,去達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他昨日里的話清晰回響在耳邊:殺了六一,我們就開始了新生活!

而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令他如此,她還不清楚。

然而,她很清楚的是,她絕對會去阻攔這件事,就從著手查清六一到底是誰開始。

事情至此一步,已經吊起了她濃濃的興趣,非是單單的與六一有關,她能感覺到籠罩在皇城之上巨大的陰謀之網。

奶娘是這件事情的突破口,是這件事情當中最為關鍵的人物,她有理由這么的認為!

因為她感覺到奶娘與春霞光之間或有關聯,而且奶娘與貴妃之間的關系也絕非一般!

從那日里坤德宮中貴妃凌厲的眼神與舍棄了溫婉而不管來看,奶娘重過溫婉在她的心中。暫不知是何事,令貴妃舍卒保車?

她感覺到她肩負重任!

雖然,根本就沒有人委派她,但是,奶娘卻不容有失!

一時間,奶娘不曾開口說話,看上去古怪又冷漠的外形之下襯托著一顆暖不過來的、冰冷的心,實則不然,她能從奶娘的眼睛當中察覺出她會說話,只等她說出話來時,必是讓人震驚!

“告訴珍珠,我很好。”

她低聲囑咐道:“二姑父,也莫將宮中太多事說與珍珠。珍珠性子毛躁,心中裝不得事。

前有方良娣陷害她,初入宮中便被關起做苦役。

后在御馬場當中,有歹人欲趁著阻攔馬場主牽出驚馬的珍珠被捆綁在大樹之上,欲殺害她。而后,更是離譜,貴妃在震怒的圣上面前直言斬殺珍珠。”

“什么?”肖中冷汗涔涔而下驚愕道,“珍珠不曾跟我說啊,事情怎么會這樣?”

見室內無人,灰蘭跟在門口處,太子妃道:“二姑父,欲殺珍珠者,或是因為得知她在做苦役之時與前淑妃劉艷華相交甚密,而其與珍珠道出其表姐孫艷華與春霞皆被現貴妃害死一事。”

”什么?這,我的天哪”肖中驚懼不已,冷汗順臉而下,幾乎是說不出話來。

恰此時,聞得腳步聲,灰蘭轉頭丟過來一個眼神,肖中急忙的為太子妃娘娘說著藥方子跟沈梅霞昭訓之事。

“見過太子殿下。”灰蘭與幾個宮人門口處施禮道。

隔了一會兒,聞得太子問道:“太子妃起來了嗎?昨晚上她睡得怎么樣,身子可好些了?”

聞聽太子之話,就好像接連所發生之事,壓根就不是他干的一般!

仿若一個醉如爛泥的醉漢,酒醒過來對自己酒后的行為一無所知,即便是別人跟他學說了一遍,他也會認為別人在糟踐、埋汰他一般!

“回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起來了。”灰蘭道。

“啊,我還以為她得再睡一個多時辰,好好的伺候著。”太子說著話,并沒有走進來,又去了其它的地方。

稍刻,肖中提著藥箱去了沈梅霞處,臉色慘白著。

用罷早膳,太子妃湔往坤德宮。

天氣正是暑熱之時,早起來便覺有些個發悶,一絲的風都沒有,看不見樹枝搖晃。

見太子妃前來,臉上明顯印著紅紅的手指印,正說著話的皇后收起了話,目光四十五度的看向門口處,不在吭聲。

誠然,太子妃自打被冊立以來,勤勤懇懇做事并無有一句怨言,雖有謠言針對于她,卻也不至于此。但太子與太子妃之間事,別人又怎好插手?

上前與皇后與眾人施罷了禮,太子妃落座,掌事的宮女唐玉容端上來一碗涼茶,眼神之中自然是流露出對太子妃的心疼,卻又什么也不能說。

“咯咯咯”

一串銀鈴般的笑聲緊隨著太子妃的身后傳進來,眾人轉頭看向門口時,貴妃搖著扇子走了進來。

“早起來天就熱上了,”貴妃道,“我可是最怕熱了,冷天也沒覺得如此,簡直讓人上不來氣。”

“快坐吧!不論冷還是熱,滋味兒都不好受。”皇后道。

“呦,太子妃來了?”貴妃道,“也是剛進來的吧?這小臉呀,悶熱得通紅,一看便知有些熱得喘不上來氣了,跟我似的,咯咯咯”

一陣安靜。

誰也沒有吭聲,都看出來太子妃的臉被抽得一片紅腫,偏偏就她一個兒看不出來,硬說成是跟她一般悶得透不過氣來,這到底算不算是指鹿為馬、胡說八道?

都說情趣想投的人生來的秉性相差不多,這話確實也不假;不過,反過頭來說,有些人在一起能夠相處得來,也真是臭味相同,就比如說太子與貴妃走得很近。

“謝恩貴妃的關心,我好著呢!”太子妃起身禮了一下道。

室內有些個尷尬的氣氛化解,皇后也暗自稱贊太子妃的肚量,非是其它些個妃子受得一點兒的委屈便跑到她跟前哭訴個不停之模樣!

雖然,往大了說,后掌六宮之權,宮中之事皆管;

但是,往小了說,兒子跟兒媳婦打架之事,床頭吵床尾合的,她也不好管。一味的去訓斥兒子或者兒媳婦都不太對,關系不好處,何況太子這個兒子,是過繼到她名下的呢?

稍刻,皇后說罷宮中進期的防高溫降暑之事,還是說了幾句嚴格禁止宮人在宮中傳謠之事,如再次聞聽到哪個宮人交頭接耳在說此事,立刻嚴懲不貸!

畢竟看著太子妃前一時臉頰之上剛下去的紅手印又卷土重來,而且被太子扯到暴雨中狂澆,心里有些個不好受!

“這些個宮人是應當嚴懲,不分個輕重,聽到了什么話都敢往外傳?也不尋思尋思這是否是大罪再傳!說白了,也不能怪她們傳話,都不識得幾個大字,上哪能知道所傳之話的輕重去?”

貴妃起身一邊往下抖落著因坐而粘貼在身上的衣裙一邊不落話把的說道:

“但是啊,識得字的人、書院中讀書的人可是不對啊,做事之前就不想想會有什么影響嗎?可能是,光顧著快活了,哈哈哈”

難聽的話到底有多難聽,不過是如此。

外面的天氣悶熱令人喘不過來,而室更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卻非是因為悶熱的天氣所導致。

眾人知道貴妃一向敢說,卻也沒有想到她把話說到這份上,若說謠言身后的主使者就是她,還真說得過去,就憑借著她這一番話,足以令她站得住腳跟。

“謠言止于智者。”

太子妃也站起身來,如她一般輕輕彈了兩下衣裙上因坐著而出的褶皺、若無其事道:“謠言制造者,總是隱藏陰溝暗角行這污穢之事,料其也不敢站出來,不過是鼠偷狗竊無恥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