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遂家嘴上的兩抹小胡子跳了跳,但他仍然擺出一副鎮定的態度,沉聲道:“尉遲欽,你的事是你的事,怎么可能扯上我?就算可敦跟你有牽連,那責罰的也是可敦,又憑什么讓我出去頂罪殺頭。你是不是看著死期將至,腦子不好使了?”
王華強的臉上現出一絲悲愴的神色,搖了搖頭:“安兄,你雖然位居吐屯發,比起我這個小蝦米自然是要高了許多,但仍然不過是可敦的一枚棋子罷了,剛才我說的那些,不是腦子出了毛病,而是這些事都可以賴到你的頭上。
天下人人皆知你安兄是可敦的親信,平時出入可敦的帳中也是常有的事,對她那些寶貝詔書啊,璽印啊之類的東xizàng于何處,想必也是一清二楚,而你作為可汗本部的吐屯發,自然也能摸清楚可敦的出行時間與規律,暗中給我報信啊。”
王華強看著眼神已經yin郁得恨不得現在就殺了自己的安遂家,嘆了口氣:“忠言逆耳啊,安兄,最要命的一件事,就是跟我在星星峽接頭的,可是你的親那那安遂玉,你可以現在把我殺了滅口,卻能舍得對你妹妹也來這一手嗎?”
安遂家的嘴里象是吞了個湯圓,一下子張大了說不出話,冷汗涔涔地從他的額頭順著鬢角流下,他站起身,象動物一樣在帳內來回踱步,忽而坐下,忽而起身,卻是一刻也不得停歇。
王華強知道自己說中了他心底最恐懼的事情,忍著心中的得意,面無表情地看著安遂家這樣來回不安地走動,終于,安遂家停了下來,還是一屁股坐到地上,死死地盯著王華強的雙眼:“你剛才說有兩個辦法,第二個呢?”
王華強看了一眼帳外,低聲道:“那就是來個抵死不認,我跟你們回突厥本部,然后躲起來,就算是長孫晟自己來了,到時候找不到我,空口無憑,也不可能對你們有什么不利的舉動,到時候你們一口咬定可敦的印章和冊封詔書失竊,想必他們也沒有辦法,最多只能不了了之。”
安遂家冷笑道:“王華強,你是在自相矛盾嗎?剛才你可是說了,星星峽那里你和玉兒是接頭的雙方,就算你不在了,難道他們就不會拿玉兒說事?”
王華強微微一笑:“我們漢人有句話,叫捉賊拿贓,捉jiān拿雙,沒在星星峽當場拿下阿玉和我,讓我們兩個主謀跑了,那就是空口無憑的事情,就算到時候能捉來幾個阿玉的手下來對質,也只要輕描淡寫地來一句,說這些人是突厥的叛徒,被達頭可汗收買叛逃到西突厥的,也就能蒙混過關了。”
安遂家的眉頭舒展了一些,看著王華強,突然收住了嘴,不發一言,但眼中的殺機卻是一閃而過。
王華強知道這家伙動了殺心,在想著能不能直接宰了自己,讓自己永遠沉默,于是他笑了笑:“安兄,殺我固然容易,但有許多事情就不好辦了,你可能還沒有考慮過大汗在此事中的立場,其實交易之事,大汗心知肚明,隋朝派人前來問罪,要的也不過是個出兵的借口罷了,你以為按我說的這樣演戲,就能過關?”
安遂家的眼中殺機一下子消散于無形,沉聲道:“你這話什么意思?”
王華強正色道:“很簡單,大汗明知你和可敦背著他先和我做成了一筆交易,也知道我們這個集團是前朝忠烈,想著在隋朝起事,需要借他的外勢,這件事上他沒法完全賴在可敦身上,萬一可敦覺得被他拋棄和出賣,那一定也會把他給咬出來,到時候隋軍師出有名,加上有達頭可汗的幫忙,大汗必敗無疑。
所以如果我消失不見了,隋朝再跑來要人,大汗一定會有個壯士斷腕的決心,至少他得殺一個象安兄這樣的突厥要人,以向隋朝表示臣服和恭順,安兄,全突厥上下,還有比你更合適的人嗎?”
安遂家被說得啞口無言,半晌,才說道:“那按你這意思,要讓大汗知道你躲在可汗本部了,按你剛才的說法,只怕大汗也會把你我二人一起交出去,以保全他自己和可敦。”
王華強微微一笑,低語道:“不會,因為我對他還有用,留著我比把我交出去更能讓他成就大業。”
安遂家滿臉狐疑地看著王華強:“尉遲老弟是不是自信得過了頭?按你的說法,你的劉大哥現在完蛋了,你是窮途末路來投奔我們突厥,而且又會是隋朝要捉拿的要犯,對突厥來說沒有任何價值,反而是個禍水,大汗又怎么可能為了你而硬頂隋使?”
王華強低聲道:“對突厥來說,我有幾個作用,第一,我熟悉邊關的地形,以后大汗真的想旌麾南指,飲馬黃河的時候,沒有比我更合適的向導啦。
第二,劉大哥手下的生意一向歸我管,這些年來我掌握了不少小金庫,有不少鐵礦石和兵器甲仗之類的儲存,也都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就是劉大哥他們這回折了,隋朝也無從發現,等到風聲過去了,我還可以潛回南朝,招尋舊部,以為內應。
這第三嘛,姑臧那里這次徹底背叛了你們,安兄,恐怕以后你在西域那里的生意也全完了,而大義公主經過這事以后,老賊楊堅如果得不到滿意的結果,一定會削減每年的梳洗錢。
如果你不能賺錢,那對大汗就沒了利用價值,但如果我們兩個人能聯手先做生意,先做正當生意,把錢賺回來,那顯得我們還有用。大汗也不會輕易地殺了我們這兩只會生金蛋的雞。”
安遂家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尉遲老弟,雖然你才智過人,但未免有些過于自大了,隋朝顯然會對我們東-突厥開始新的一輪禁運,到時候只怕連絲綢絹帛生意也不讓做了,你拿什么去賺錢?”
王華強眼中綠芒一閃,神秘兮兮地說道:“這次我隨軍南征的時候,看到南方的絲綢和茶葉都非常便宜,上等絲綢也只要四五十錢一匹,只有北方的一半價錢,而那里的戰馬能賣到六七千錢一匹,比大興的四千錢一匹還要高出一半多,如果只想著賺錢,安心地在關內走幾年的貨,錢又會回來了。”
安遂家從沒有去過江南,瞪大了眼睛:“此話當真?”
王華強的表情中透出一股猥瑣:“我親眼所見,還能有假啊,三吳之地和閩浙一帶向來是出上好的花布絲綢,而南方沒有這千里草原,根本不產戰馬,那里就連那種只有我們這里綿羊高的馱馬,都要賣兩三千錢一匹呢。”
安遂家聽得兩眼放光,商人逐利的天性在他的臉上盡顯無疑,但他突然搖了搖頭,說道:“現在南陳已經滅掉了,南方要這戰馬做什么,只怕隋朝的官府也不可能允許南方有許多戰馬。”
王華強“嘿嘿”一笑,低聲道:“安兄,這可是絕密消息啊,一般人我不告訴的。
這次我出來前,劉大哥跟我說,他已經和江南的南陳故黨接上頭了,聽說老賊要把南方這些地頭蛇們的田地分給北方過去的胡人將領們,這些南陳的遺老遺少們正準備拼死反抗呢,現在南方的戰火一觸即發,我的那些兵器,還有你們的戰馬,一定能賣出好價錢。”
安遂家冷冷地說道:“尉遲老弟,你是不是太樂觀了點,你一個隋朝逃犯,能跑到江南倒賣軍馬兵器?別做夢了行不行?”
王華強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誰說我要親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