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末陰雄

第七百六十七章 封倫的新大腿

王世充繼續說道:“可是沒想到天意難測,回到東都后,王某受楊素牽連,自己都丟了官職,若不是這回機緣巧合,我也不會重入朝堂,但現在王某畢竟人微言輕,所以希望宇文將軍能幫忙向段尚書美言幾句,由他向至尊提名舉薦斛斯政,我知道斛斯長史的能力,他是一定會為大隋管好兵部的錢糧軍餉的。”

宇文述哈哈一笑:“小事一樁,現在段尚書在東都,等老夫回去后就跟他提這事。王老弟,還有別的事情嗎?”

王世充點了點頭:“再就是前郢州的司馬兼驃騎將軍陳棱,廢州改郡之后,此人也就失去了軍職,前一陣他來到東都,托我幫忙為他求官。這個人能力尚可,如果宇文將軍那里有什么空閑的虎賁郎將或者虎牙郎將的軍職,可以給他安排一個,我王世充是不想再上戰場了,可這位仁兄卻是興頭足得很。”

宇文述沉吟了一下:“此人是不是出身南方,是陳朝的宗室或者舊將?”

王世充搖了搖頭:“這倒不是,他出身在九江的一個豪強世家,與陳朝宗室沒有一點關系,入隋之后,也多是擔當一些地方上的小吏,十幾年下來慢慢爬到了郢州司馬這種位置,可陛下一個廢州置郡的命令,就讓他丟了官職,所以此人才來找王某。宇文將軍,王某的故交不多,這個陳棱你看能安排就幫忙安排一個閑官。不能安排的話,我就讓他回九江老家種田處了。”

宇文述笑著擺了擺手:“王老弟不用這樣,你可以去告訴那個陳棱。老夫會給他安排一個左候衛虎賁郎將的軍職,而且會向至尊保舉,很快就給他一個領兵出征,建功立業的機會。”

王世充的心中一動:“怎么,要跟哪里開戰了?”

宇文述笑道:“他是江南人,想必水軍和海戰應該是熟悉的,三個月前。至尊派了羽騎尉朱寬入海探尋仙山名島,結果發現了一個名叫硫求的島嶼。上面有金銀出產,有民十余萬,這個硫求的國王對我大隋頗為不敬,至尊有些震怒。前幾天還叫我選拔良將,調撥軍器,讓此將領自行在江南募集兩萬左右的士兵,遠征流求呢。”

王世充突然想到了些什么:“那為何不用南軍大將周法尚?”

宇文述搖了搖頭:“殺雞焉用牛刀,打個小小流球,還用不到周將軍,派個陳棱這樣的虎賁郎將,都有點屈才了,不過這次出征。至尊不打算出動大軍,江南一帶也沒有大規模的府兵,所以至尊的意思。是想讓人募兵出征,聽你所說的這個陳棱,自己是個九江豪族,我知道這些南朝土豪多私兵部曲,那這征討流球之事,交給他就行了。只要能打贏,一切好說。如果兵敗,那也別怪老夫沒給他機會了。”

王世充哈哈一笑:“那王某就代陳棱謝謝宇文大將軍了。”

閑聊了幾句后,宇文述便志得意滿地離開了這個小院,王世充冷冷地看著宇文述的背景消失在了黑夜之中,腳步聲也不再聽得見后,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輕聲道:“玄成,你可以出來了。”

魏征一身黑色的繕絲布衣,從牢門內的陰影里慢慢地展現出身影,他走到了王世充的身邊,拱手道:“恭喜主公,一切如您的計劃,宇文述已經不再會對您構成威脅了。”

王世充冷笑道:“就宇文述這樣的貨色,我還從沒有放在眼里,這次還讓他活在這個位置上,不是因為他強,而是因為他夠弱,這下好了,有這么個家伙幫著我們牽制蕭氏的勢力,也不是件壞事,那個流言由他去散播,我們就徹底地可以置身事外了。”

魏征點了點頭:“昨天高熲的話我也一直在思索著,他說得有道理,以后主公還是要迅速地奪取中原一帶,兵源取自兩淮,但背后的荊州會是個巨大的威脅,不能讓蕭銑發展得太舒服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高熲的設想雖好,但其中還是有許多變數的,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楊玄感,他似乎是覺得楊玄感會提前起兵,直攻東都。或者是攻向江都,以后在江南立足。所以他沒有跟我說占據江南的事,只說要我想辦法占據兩淮,南奪荊州。”

魏征嘆了口氣:“其實高熲的意思,河北那里不用管也管不到,關中不是李淵的就是李密的,尤其是李密,他最后很可能會脫離楊玄感而自立,這樣就會成為我們的勁敵,聽他的意思,似乎是想要我們提前除掉李密。”

王世充點了點頭:“我也聽出來了,他確實是覺得李密難以控制,以后在關中也可能有巨大的人望,要我們提前下手,只是他知道我現在跟李密之間有楊玄感這么個因素,難以動手,所以才沒有明說,玄成,你有什么好辦法嗎?”

魏征搖了搖頭:“說實在的,完全沒有辦法,李密現在是布衣之身,蕭銑也不過是一個縣令,這兩個人是無法通過在楊廣那里進讒言給消滅的,因為他們身份太低,楊廣不可能注意到,所以只能任由他們發展了。主公,現在您真正要消滅的,應該是那個一直跟你作對的封倫,這回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不把他徹底打死,以后翻了身后就麻煩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玄成,為什么要弄死封倫?”

魏征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愕:“主公是想放他一馬?魏某很難理解啊。此人不是宇文述,他恨主公入骨,這回您就是網開一面,他也不會感恩的,以后還是會跟您死掐到底。”

王世充輕輕地嘆了口氣:“到今天和宇文述談話之前。我根本沒有考慮過饒封倫一命的可能,但是剛才聊著聊著,我的腦子里卻靈光一現。這回立了大功的蕭瑀已經會引起楊廣的警覺了,同樣的道理,楊廣從來就不曾信任過我,有個封倫一直找我麻煩,一直牽制我,他是求之不得,要是我表現出對封倫深惡痛絕。必欲除之而后快的態度,那楊廣可能會反而對我起疑心。以后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魏征的眉頭舒展了開來,笑道:“這就是所謂的帝王心術,制衡之道嗎?”

王世充點了點頭:“楊廣為人,一輩子就是在演戲和陰謀中度過。他沒有大的治國才能,卻深通這種小把戲,用宇文述和整個關隴世家相互制衡,用蕭氏與江南文人和山東士族互相制衡,以前用楊素和張衡互相制衡。所以為了制衡我,還有比封倫更好的選擇嗎?一個既有才,又對我恨之入骨,時刻會監視我的人,不就是他最好的走狗嗎?”

魏征點了點頭:“可是現在封倫同樣得罪了宇文述。只怕宇文述也要置他于死地吧。”

王世充微微一笑:“我想我們的封郎沒這么傻,在投靠宇文述之前,一定也留好了退路。光是一個宇文述,是弄不死他的。”

魏征的臉色一變:“主公的意思,是蕭禹還是虞世基?”

王世充沉吟了一下:“我想多半是虞世基,封倫這半年多來,跟虞世基走得挺近,幾次上他的府里拜訪。我原先以為他是丟了官職后想要行賄求官,現在看來可能是我想簡單了。封倫那天計劃敗露之后就毫不猶豫地出賣了宇文述,把走私生鐵的事情全推到了宇文述的身上,若不是已經有了后路,絕不可能這樣做。蕭禹為人剛直,很難主動接近,那么能給他提供這么一條后路,又能不懼宇文述權勢的,就只有虞世基了。”

魏征微微一笑:“可是虞世基只不過是楊廣的近幸之臣,又沒有自己的勢力,為人只不過能吟詩作賦,并無治國才能,他會為了一個封倫,跟宇文述翻臉嗎?”

王世充笑著擺了擺手:“正是如此,他才會需要封倫。需要這么一個通曉政務,又心機深沉的幕僚為他出謀劃策,封倫為求自保,一定也會極力慫恿虞世基向楊廣獻媚,出一些讓他吃喝玩樂,享受人君之樂的餿點子,同時以封倫的辦事能力,一定可以把每天在虞世基這里的政務處理得很好。楊廣一看國事不需要他操心,又有許多新鮮的玩法和花樣,自然也就會更加寵信虞世基了,這不是個很好的利益交換嗎?”

魏征笑道:“主公英明,魏某不及也。”

王世充點了點頭:“玄成,幫我個忙,跟太府少卿何稠,還有將作大監宇文愷約個時間,我請他們吃飯。”

魏征一下子明白了過來,笑道:“主公可是要通過這兩個家伙行幸進之策了?”

王世充嘆了口氣:“唉,封倫眼看要使這一招了,咱們也不能太落后才是啊,哦,對了,近期再從西域那里買一批美女胡姬,我看來要重操舊業了。”

楊廣的御帳之中,這會兒除了三個聾啞侍衛外,只剩下了三個人,楊廣坐在那個純翡翠雕刻而成的御案之后,眉頭緊鎖,看著下面站著的虞世基和跪著的封倫,一言不發。

一身紫袍,豐神俊朗的虞世基開口道:“陛下,微臣希望您能饒過封倫這一回,他畢竟是出于一片愛國忠君之心,才從蜀中千里跟蹤運輸生鐵的隊伍,雖然一時認錯,但人非圣賢,孰能無過?而且那生鐵走私的消息也并沒有錯,只不過是宇文化及兄弟行此大逆之事,微臣愚見,封倫雖有過,但罪不致死,還請陛下念在他的一片丹心,能赦免他這一回。”

楊廣的面沉如水,冷冷地說道:“虞侍郎,你如此維護此人,是受了他的什么好處嗎?”

虞世基臉色一變,正待開口,封倫卻突然抬起了頭:“不錯,草民確實給了虞侍郎很多好處,他才肯為草民求情的。”

虞世基驚得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楊廣卻是一聲冷笑:“果然不出朕的所料,封倫,你來說,你究竟給了虞侍郎多少好處。能讓他為你求情?”

封倫微微一笑:“這個好處就是,草民以后能作為幕僚幫著虞侍郎為陛下處理國事,監視群臣的不軌行為。草民愚鈍。料想只有以此法,才能深報君恩了。”

楊廣不怒反笑,指著封倫道:“好個伶牙利齒的封倫,死到臨頭了,還在做著這種美夢,你一介草民的時候都敢勾結宇文述,陷害王世充。若是讓你掌了權,你還得陷害多少忠良。打倒多少朕的股肱之臣?”

封倫正色道:“陛下圣明,但草民現在仍然堅持認為,王世充絕不是您的忠臣,而是一個心機深沉的野心家。一旦有了機會,一定會對陛下構成巨大的威脅,草民若是這回能得陛下的垂青,幸免一死,寧愿用一生去盯著王世充,讓他即使有賊心,也不敢對陛下作出什么不利之事。”

楊廣冷笑道:“就象這回你跟宇文述勾結,想要設局陷害一樣嗎?封倫,你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們之間的關系。用構陷的辦法來害人,你敢說自己是忠臣?!”

封倫面色不變,朗聲道:“這回草民確實是敗了。敗得無話可說,只能說王世充的手段更高明,但不能說他就對陛下忠心,請陛下想想,王世充多年以行商的名義遠走大漠,連原來和宇文述將軍有了約定的突厥兩個王子都反過來給他買通。幫著王世充設局來反害宇文將軍,他跟突厥的關系。只怕已經不在那長孫晟之下了,陛下難道對這樣的人不覺得擔心,不感到害怕嗎?”

封倫的話戳中了楊廣內心的那個陰影,他坐回到了御座上,神色緩和了一些,說道:“封倫,你說的固然有幾分道理,但是王世充的行商是得到了朕的許可的,就算他跟突厥的貴人有聯系,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能因為人家要自保,就說他居心叵測吧。”

封倫咬了咬牙,正色道:“王世充其人,不過是西域胡商之子,并非我中原世家,商人逐利,本無操守,而王世充為了向上爬,十幾年來不知抱過多少重臣的大腿,一旦覺得形勢不妙,又會果斷地出賣舊主,反戈一擊,對高熲,對楊素無不如此,所以草民才會一直覺得此人是我大隋最大的野心家,陛下圣明,不可不察!”

楊廣冷冷地說道:“封倫,朕還不需要你來提醒誰忠誰奸,王世充做事沒有任何把柄可以被人抓住了攻擊的,不象你。”

封倫的眼中流下了兩行眼淚:“草民知道,陛下這回是饒了草民一命的,不然光憑著陛下已經知道草民與宇文述合謀之事,就可以當場斬了草民,天恩浩蕩,草民敢不粉身碎骨,以回報陛下!”

楊廣的嘴角邊勾起一絲陰冷的微笑:“好了好了,封倫,你的那點心思,朕是一清二楚,朕之所以不殺你,就是看中你雖然手段卑劣,但動機還算是為了朕,當然,也是為了你自己,王世充的那萬貫家財你以為就你想要?朕看著還眼紅呢。但人家沒犯法,你就不能強行奪為已有,更不能栽贓陷害,明白嗎?國有國法,若都行事跟你一樣不擇手段,還讓朕如何駕馭群臣,治理國家?!”

封倫聽得兩行鼻涕也跟著流了下來,泣不成聲,不停地在地上磕著響頭:“草民知罪,惟愿聽憑陛下發落。”

虞世基趁機說道:“陛下,封倫畢竟是個可用之才,這回栽了這么大的跟頭,以后也該知道如何行事了,您就饒過他這回吧。”

楊廣點了點頭:“朕本也無意殺他,不然那天早動手了,只是封倫這回鬧得太不象話,給他官職是不可能了,這樣吧,朕將其下獄幾個月,然后找個借口放了,他出來后,就到你那里當個幕僚,參與日常文書的處理。這回高熲和賀若弼妄議國政被殺,而蘇威跟賀若弼有兒女親家關系,前天夜里還來找朕求情,哼,對朕不忠心的人,朕也就對他不客氣,虞愛卿,你去擬道旨,罷蘇威的尚書左仆射之職,即刻生效。”

虞世基的眼中現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喜色:“微臣遵旨。”

楊廣看著地上的封倫,抬了抬手:“好了,封倫,你起來吧,以后跟著虞侍郎好好地干,不要再讓朕失望了,至于你的俸祿嘛,暫時就從虞侍郎那里領個五品內史舍人的俸祿了,記住,以后再要捏造證據,構陷他人,朕斷不輕饒!”

封倫從地上一蹦而起,擦了擦滿臉的淚水,激動地說道:“謝陛下天恩!草民定當肝腦涂地,以抱您的大恩大德。”說到這里,他的嘴角勾了勾,說道,“草民還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楊廣點了點頭:“你說吧。”

封倫的眼中閃過一絲寒光:“陛下,這回宇文述雖然一再地說只是跟突厥人有一些小生意的往來,但據草民所知,宇文述多年來一直讓兩個兒子跟突厥人進行生鐵交易,所以雖然這回被王世充知道了情報,反過來設局害他,但要說宇文化及跟突厥人有關系,那是一點也不冤枉的。”

楊廣的嘴角向上翹了翹:“封倫,剛才朕還說你沒有證據的事情不要亂說,這么快就忘了嗎?你可有何證據,能證明宇文述和突厥人一直做這生鐵交易?就算宇文化及他們做了,就一定是宇文述的指使嗎?”

封倫搖了搖頭:“草民并沒有直接的證據,但是草民這回從蜀中一路跟蹤宇文化及兄弟派去采購鐵礦石的商隊,那些兵部和各地鷹揚府的軍器批文,可都是宇文述親自蓋印簽發的,絕不會有假,宇文化及兄弟就算是偷做此事,又怎么能拿到只有宇文述才有的大將軍行文呢?”

楊廣沒有說話,但開始陷入了沉思之中,封倫一看楊廣有些給自己說動,繼續道:“陛下,宇文述畢竟掌管著朝廷的兵權,無論他跟突厥人做生鐵交易是出于什么目的,都不可不防啊,不然變亂生于肘腋之間,反應只怕不及!”

楊廣點了點頭:“封倫,謝謝你對朕的提醒,朕心里有數,你可以下去了。”

封倫的臉上擺出了一副恭順的神情,又跪下磕了幾個響頭:“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楊廣拍了兩下手掌,帳外進來了四個軍士,把仍然戴著刑具的封倫帶出了御帳。

帳內只剩下楊廣和虞世基二人了,楊廣嘆了口氣:“虞愛卿,封倫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這么看重他?這人不是什么好東西,前腳叛離了宇文述,后腳就在朕這里出賣舊主,哼,跟那王世充倒是一路貨色。不可信任!”

虞世基微微一笑:“封倫沒有給臣什么好處,只不過臣覺得他說得有些道理,而且畢竟人才難得,臣那里也缺少這樣有本事的幕僚,所以才斗膽為他求情。”

楊廣擺了擺手:“好了,不說他的事情了,以虞愛卿所見,宇文述真的不再可靠了嗎?”

虞世基勾了勾嘴角:“臣以為,宇文將軍給自己留條后路,或者說賺點錢的可能是有的,但要說起了謀逆之心,那是不可能的。他很清楚,唯一能保自己富貴和身家性命的,只有陛下,突厥人不可能給出陛下更好的條件,所以這回他就是被封倫所說動,想要害王世充,以取其家產而已。”

楊廣點了點頭:“虞愛卿所言極是。對了,你說東都那里蕭皇后有信傳來,到底是什么消息?”

虞世基變戲法似地從懷中摸出了一卷子黃色的絹帛,小心翼翼地雙手奉到了御案之上:“陛下,蕭皇后快馬傳書,說是出居仙都宮的宣華夫人,在十天前的夜里,因病逝世了。”

楊廣本來已經拿起了那卷絹帛,正待展開細看,聽到這話,臉色大變,手中的絹帛“啪嗒”一下落到了案上,嘴張成了一個大圓:“你說什么?宣華夫人逝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