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度)
翠竹噙雪,風過幽境。
跨進閑云閣月亮門,就看見白墻黛瓦旁青煙翠霧般的幾籠鳳凰竹,比之南竹,鳳凰竹顯得嬌秀許多,多了幾分江南的柔婉之韻。
青翠的竹枝間,一簇月牙白的蘭花探頭探腦,潔白如同少女皓腕藕臂般的花掩映在竹林里,如同半遮半掩不肯示人的美人。
初進閑云閣,林玉安已經喜歡上這個院子了。
繞過竹林,走在鵝卵石小路上,曲徑通幽,便看見一身青衣的丫鬟蹲在一處用半人高巨石鑿出的花盆旁侍弄花草。
她聽見動靜轉身來看,見是林玉安,她忙欠身行禮:“表姑娘妝安!”
林玉安看見她身后的石盆里,全是白玉般晶瑩可愛的蘭花,和竹林里的一模一樣,心道難怪這蘭花長得那么好,原來是有人專門伺候的。
“你很會養花?”
那個十六七歲的丫鬟道:“婢子叫侍蘭,祖上一脈傳下來的養蘭手藝不敢忘。”
聞言,林玉安頓時來了興趣:“你家祖上是養蘭人家,聽聞養蘭手藝傳女不傳男是嗎?”
侍蘭點頭,沒想到林玉安對養蘭還頗有興致,忍不住又向侍蘭討教了一些養蘭的問題,不過都沒有觸及人家的家族秘密,也算知道分寸。
閑蒲見自家姑娘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便抱怨道:“姑娘,咱們還是把東西放了再出來問侍蘭嘛。”
林玉安這才察覺自己有些糊涂了,便問侍蘭:“你是閑云閣當值的丫鬟嗎?”
侍蘭笑著搖頭:“婢子是花司的人,管府里的花草。”
林玉安聽了,略微有些失望,微微一笑帶著閑蒲往小閣樓去。
樓下是廳堂,樓上是寢屋,暖閣和碧紗櫥一應俱全,林玉安打量著寢屋外間,臨窗大炕上一個黃花梨木祥云紋炕幾,幾上一頂小巧精致的獸頭香篆,新鋪的秋香色葫蘆紋大條褥,兩邊放著藏青色條枕,半卷的斑竹簾上彩繪的美人浣衣圖。
往里走,一座四扇云母屏風作為隔斷,屏風后面小軒窗旁紅漆木書桌上筆墨紙硯俱全。
旁邊就是雕花隔斷的寢屋內室,碎玉簾子讓林玉安心中大為驚訝,撩簾而入,碎玉瓊音,悅耳醉人。
地上鋪著同外間一樣的猩紅梅花毯子,進屋就是紅漆木雕花妝臺,一張紅布搭在黃銅鏡子上,妝臺前是青紗繡蝴蝶的繡凳,黃花梨木的架子床,同樣青紗床帳上繡著蝴蝶兒,栩栩如生。
早已經鋪好的天青色綢緞褥子,觸感冰涼,這個季節用,最是舒服。
林玉安已經不知道怎么形容了,她回頭看著同樣一臉驚訝的閑蒲。
閑蒲見林玉安正看她,嘴角抽了抽:“姑娘,這個……老夫人手筆太大了吧。”
的確,這樣奢華的布置,一般的富貴人家都無法負擔,她只是王家的表姑娘,王家怎么也不至于對她如此耗費吧。
“你沒有發現這完全是閨閣布置嗎,我們來王家才多久,這些布置不可能是短短兩個月就能成的。”
林玉安認真地看著閑蒲,閑蒲也回望著林玉安,兩人面面相覷。
可是府里的姑娘們,除了快及笄或者已經及笄的姑娘,都沒有獨立的院子。
閑蒲深吸一口氣:“姑娘覺得這里以前是哪個小姐住過的?”
一點就通,看來閑蒲也不傻,林玉安一臉欣慰的點了點頭:“你找機會打聽一下,會不會是什么貴人住過的。”
閑蒲鄭重的點了點頭。
午時初,怡然居里。
王老夫人睡了個回籠覺,總算好了許多,她穿著一件雪白綢緞中衣坐在床上,素媽媽見她醒了,端了熱茶過來給她漱口。
“搬過去了?”
這話問的沒頭沒腦,可是素媽媽卻明白,老夫人這是在問表姑娘。
她略微遲疑,還是點頭應道:“過去了,聽說表姑娘很是喜歡閑云閣的漓江雪蘭。”
王老夫人面上露出疲態,有些失望又無奈:“她不喜我讓她母親去了寂月庵,也不親近我,她喜歡閑云閣就好,我也只能給她這些了。”
素媽媽見王老夫人傷懷,放了茶杯站在床邊安撫道:“老夫人已經仁至義盡了,表姑娘若是有心,她自然能明白老夫人的苦心,五姑奶奶的事,也怪不著老夫人。”
王老夫人長吁一口氣,心累的擺了擺手:“不說那些了,二房那邊沒有出什么事吧?”
說起二房來,素媽媽也不由嘆了一口氣,王家最不安分的就是二房,一個自恃身份貴重的主母,一個恃寵而驕的妾氏,一個寵妾滅妻的主君,真是什么亂就來什么。
見素媽媽欲言又止,王老夫人便開口道:“別人在我這里可以遮遮掩掩,我不會責怪,若是你也和我支支吾吾的,還有什么意思。”
素媽媽聞言一驚,忙賠罪:“老夫人莫怪,我只是不知如何開口。”
她是王老夫人的陪嫁丫鬟,自然是情分深重,略微思索,她這才道:“殷姨娘有孕,聽說昨兒晚上在床上被針扎了,在被褥里找到了三根繡花針,今兒早上吃早膳,在粥里發現一根蚯蚓,還是活的,殷小娘惡心的午膳都沒有吃。”
王老夫人一聽,面色頓時沉了下來:“余氏這些上不得臺面的把戲也敢拿來顯擺,她這是太不把我當回事兒了吧,以為手里有掌家的對牌就能和我斗法了嗎?”
素媽媽則不以為然,諱莫如深的對王老夫人搖了搖頭:“老夫人,這樣一眼就能看出來是誰做的事,您覺得二夫人是傻嗎?”
被素媽媽這么一提點,王老夫人沉思片刻,這才反應過來,對著素媽媽會心一笑:“待會兒去把余氏給我叫過來。”
素媽媽脆聲應了一聲,這時候一個梳著雙丫髻的碧衣小丫鬟脆生生的在外面喊了一聲:“老夫人的什錦蜜湯這會兒用嗎?”
王老夫人看著這活潑的少女,身上有些她們這些暮年之人沒有的朝氣,不由心生歡喜,點頭讓她進來。
這正是剛剛從三等丫鬟提上一等丫鬟的娟兒,渾身透著一種機靈勁兒。
素媽媽接過琉璃碧碗:“還有些燙。”
她說著就用甜白瓷調羹輕輕的攪拌著湯,加了蜂蜜山楂的什錦湯,泛著酸甜開胃的香氣。
王老夫人想了想,對娟兒道:“待會兒給殷小娘送些過去,她身上有喜,應該喜歡這些酸酸甜甜的東西。”
娟兒面色一頓,似乎想說什么,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巴巴地看著王老夫人。
素媽媽見了,不免呵斥:“在老夫人面前有什么就說什么,支支吾吾什么樣子。”
娟兒這才道:“老夫人,二爺剛才突然從府衙回來了,聽東跨院的媳婦婆子說,二爺去了殷小娘的屋子之后,就去了錦華院把二夫人痛斥了一頓,殷小娘在屋子里哭著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給老夫人說這些,可是她又覺得自己應該把這些事告訴老夫人。文學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