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晴深深吐出一口濁氣,原本是想隨便說句話把姚芷嫻打發走,可耳朵卻敏銳地聽到了逐漸靠近的腳步聲。
盡管不想承認,可時晴心里知道,她能清楚地分辨出這腳步聲屬于誰。
心里的惡獸被瞬間喚醒,她明知不該,卻克制不住抬頭給了姚芷嫻一個諷刺至極的笑,脫口而出:“您想用一句輕飄飄的對不起打發我啊,姚阿姨,您的道歉沒有您想象的那么珍貴。”
姚芷嫻急忙問道:“時晴,你想讓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只要你能高興。”
時晴把牛奶放在一邊的柜子上,雙臂抱胸做成驕縱姿態,聲音刻薄又冷漠:“什么都可以?”
“對!什么都可以。”
時晴勾起嘴角,笑道:“這樣啊,那姚阿姨,你和我爸離婚吧。”
姚芷嫻當即愣住了,周圍空氣似乎都停止流動,氣氛異常沉悶,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那腳步聲驀然停住。
“你……你說什么?”姚芷嫻臉色煞白。
時晴聳了聳肩,“做不到?”
姚芷嫻剛想說些什么,一只手從背后伸過來握了握她的肩,她一回頭,看見周冬忍平靜的臉,他低聲和她說:“時叔叔正找您,您先回去吧。”
姚芷嫻又回頭看了看時晴,最終還是轉身離開了。
時晴面無表情地看了周冬忍一眼,隨即就想關門,卻被周冬忍伸手攔住。
“怎么,想替你媽教訓我?”時晴冷笑。
周冬忍看她良久,眼神萬般溫柔,最終化成一句清淺的嘆息,他說:“不要說違心的話,你會比她更難受。”
時晴的假面被撕破,那種情緒被他人死死掌控住的無力感全部轉化為噴薄而出的怒火,她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對周冬忍道:“不要裝作了解我的樣子,很惡心。”
可是周冬忍的神色沒有一絲一毫變化,他看時晴的眼眸中依舊含有萬家燈火,垂放在身側的手微微動了動,特別想要去摸一摸眼前這個活生生的人的臉龐或者頭發,可到底沒能抬得起來。
“晚安。”他說,帶著無比的熱愛和虔誠:“祝你今晚做個好夢。”
時晴猛地關上門。
腳步聲漸遠,時晴才從那陣可怖的窒息感中再次活了過來。
手機鈴聲響起,是花語煙打過來詢問時屹的身體狀況,時晴一一應答。
那邊的花語煙似乎有所遲疑,還是問了句:“晴天,你還好嗎?”
時晴嗯了一聲,情緒愈發低落,像是跌落萬丈深淵,一直往下掉,卻不知何時才是盡頭。
花語煙柔聲提議:“要不要我過去陪你?”
時晴站在窗邊,視野恰好是別墅的正門口,她說:“不用,我很好。”
良久,花語煙才問:“看到……他了?”
他——明明只是一個代詞,可雙方都明白指的是誰。
時晴的眼眸頃刻間蒙上一層霧氣,她重重閉了閉眼,拼命忍住從心底涌上的悵惘和無力,求助般地喊了一聲煙煙。
花語煙立刻回道:“我在。”
時晴囁嚅著,想說的話一個字都沒說出來,最終只嘆了口氣,“我好累。”
手機另一邊的花語煙還在柔聲安慰,時晴卻注意到別墅門口往前走的身影,是周冬忍。
他繞過花叢出了門,往停車的地方走了過去。
時晴眉頭一皺,萬分不解。他,不住在這里嗎?
花語煙似乎還在說話,周冬忍已經走到車旁,他的手搭在車門上,又收了回來,緩緩轉身,面對著的是時晴房間的方向。
盡管相距甚遠,盡管夜深霧重,可那道目光卻仿佛能穿透一切,時晴的身體僵住,一動都不能動。
花語煙許久沒聽到回應,問:“晴天,能聽到的嗎?喂?”
時晴輕聲回:“煙煙,我先掛了。”
時晴房間的落地窗戶是單面的,外頭并不能窺見內里的一分一毫,這件事,時晴知道,周冬忍也知道。
可他在那里站了半個小時,離開時笑著招了招手。晚安,我的寶貝。
傭人給時晴收拾房間的時候,在門邊的矮柜頂發現了一杯涼透的牛奶,牛奶表層已經呈現凝固狀,看樣子估計是放了一晚上。
傭人端著這杯牛奶往廚房走的時候碰上了姚芷嫻,恭敬地喊了聲夫人。
姚芷嫻盯著她手里的玻璃杯一愣,而后問道:“這是從……時晴房間里拿出來的嗎?”
傭人不明所以,只是看姚芷嫻臉色很差,忐忑不安地點了點頭。
姚芷嫻嘆了口氣,沖著傭人揮了揮手,靠在沙發上用指肚一下下按著眉心,一抬眼,就透過一整面落地窗看到正在游廊上打電話的時晴。
不知電話那一面是誰,她臉上竟然還帶著微微笑意,比面對他們時的冷漠和疾言厲色不知好了多少。
她正看著時晴出神,又聽見門口有了動靜,扭臉一看,竟是周冬忍。
姚芷嫻心里又是一陣酸楚,兩年了,小冬這孩子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時晴一回來,他便不用招呼就早早地來了。
到底是自己耽誤了他們兩個,姚芷嫻心中遺憾又愧疚,可惜她這一輩子連自己的感情都處理得稀里糊涂,孩子們的事即便想插手也無從下手。
“還沒吃早飯吧?等你時叔叔醒了一起吃。”姚芷嫻道。
周冬忍低低應了一聲,他身姿站得筆直,顯然也看到了時晴,面無表情盯著時晴通話時帶著溫柔笑意的側臉,只一雙眼眸里情緒翻涌,不知在想些什么。
恰好有傭人過來同姚芷嫻說先生醒了,她交代下去說可以上早餐后就上了二樓。
時晴此時正在和白嘉宴通話,這孩子跟她好一頓撒嬌,說俞亞東把他死死地看著醫院里,這人奉著他姥爺的免死金牌來監視他,弄得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時晴笑了笑,其實她對俞亞東這人的印象不算壞,至少能感覺到他是真的關心白嘉宴,于是便哄了哄白嘉宴,耐心聽他說些瑣碎平常的小事,心里的煩躁竟然不知不覺間消解不少,白嘉宴就是有這種神奇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