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蘇合從懷閣外頭回來,瞧見端著飯菜的素問,連忙上前接在手里一盤,不解的說道:“這都用夜食的時辰了,你怎么還在這兒?”
素問陰陽怪氣的說道:“我不在這兒還能去哪兒?”
“去膳堂伺候公子和咱們姑娘啊。”
蘇合說完反應過來,將手里的盤子不快的放下:“公子也真是的,弄一個什么姓羅的過來,現在貼身全是她在伺候,儼然不顧咱家姑娘了。”
“算了。”
素問皺眉:“姑娘還在里面呢,還是小點兒聲吧。”
蘇合點頭,兩人將飯菜布好,只留下素問一個人伺候,宋端一邊吃著嘴里的青菜,一邊瞧著氣鼓鼓的她,好笑的問道:“你這是怎么了?是這將軍府里有誰給你委屈受了?我替你做主就是了。”
“姑娘要這么說的話。”素問頓了頓,“就把羅清逸弄走。”
宋端臉上的笑容一斂,沒有回答。
素問橫著眼:“姑娘,您瞧著就不生氣嗎?”
宋端的語氣儼然沒有方才那么輕快:“我為什么要生氣,羅清逸在這里不知道幫我分擔了多少去,不用成日伺候人,這難道不好嗎?”
素問一眼看出宋端的心口不一,往前湊了湊,故意道:“那姑娘還覺得這樣很好嗎?您侍奉了公子九年,形影不離的位置眼下換了人,就一點兒都不別扭嗎?”
宋端聞言,抿了抿嘴唇,將筷子放下說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素問撇著嘴:“奴可不想說什么,姑娘都不說,我也不說。”
“不說就別在這里給我繞彎子。”
宋端難得在她面前言語沉肅:“出去吧。”
素問不甘心,還想說什么,但對視到宋端那jing冷的眼,知曉這人心里也有些不快,應該是被自己惹怒了,這才小心離開。
而房內的宋端重新拿起筷子,在菜上挑挑揀揀了半天,也沒夾起一塊菜放進嘴里,瞧見旁邊的豬肉,索性吃了一大塊。
這鹵肉她素來最愛,但這會兒唇齒咀嚼,又死又澀,遲遲咽不下。
宋端干脆拿起小碟,將那肉吐了出來。
瞧著那肉被嚼過的慘烈模樣,宋端不耐煩的在手指間轉動著玉筷,猛地用力扎進桌案,竟然活生生的進去了二寸還多。
只是這樣的舉動,就連宋端自己也有些懵,用力的拔了拔,還有些拔不動,皺眉端詳,自己剛才是怎么扎進去的。
“呼——”
宋端莫名煩躁,進去臥房躺在榻上,四肢大字擺開,沒有往日的規矩。
從前在太丘的時候,她經常這樣躺在草地上,有的時候耳朵里面還會鉆小蟲子,有一回睡著了,小蟲兒進去被掏碎了,青鳳還給她上了好久的藥。
想來還有兩個月就要回去了,怎么輕松不起來呢。
宋端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企圖化解一下心頭郁悶,卻越拍越煩,轉身趴在榻上,將臉埋在香噴噴的被褥里,一聲不發。
重生了一個月了。
這一個月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和前世不同,或許比前世更險,現在唯一能肯定的是,狐貍玉佩在師父的手上,她至少不會因此大禍臨頭。
或許就是因為此事,才會造成這兩世的大不同。
恰如一顆棋子。
落在兩處,就會改變整個棋盤的走向。
“好了,你下去吧,我自己無妨。”
韓來瞧著給自己布菜的羅清逸,也覺得食之無味,明明眼前都是自己愛吃的菜,可是進嘴里,就是沒有宋端給自己夾的好吃。
就算是白面饅頭,也能吃出甜味來。
羅清逸見狀,倒也伶俐,起身行禮離開。
小篆端著茶進來,見韓來面前的菜碟兒堆得老高,可是筷子上卻干干凈凈的沒有菜湯,就知道沒吃幾口。
“公子,您先喝杯茶吧。”
韓來見那茶里清澈如白水,皺眉道:“不是葷茶嗎?”
“是羅姑娘吩咐的。”小篆抱著木盤說道,“羅姑娘說飯后最好喝清茶,而且您現在喝著湯藥呢,那葷茶太辣了,還是先停一停。”
韓來捂了一下臉,這茶里沒有肉沫姜磨合八角,怎么喝啊。
“宋端呢?”
他拿起來勉強抿了一口,又不快的放下。
“宋姑娘在懷閣吧。”小篆思忖道,“這個時候應該也在用夜食,公子是要讓奴去把宋姑娘叫來伺候嗎?”
“不用,這里都有羅清逸了。”韓來低冷道。
“也是。”
小篆偷看他:“宋姑娘也說了,羅姑娘伺候公子她放心。”見韓來不說話,又故意道,“宋姑娘侍奉了公子整整九年,是最了解公子脾氣秉性的人了,連她都說好的人,那一定是極好的了。”
“你……”
韓來失語,擺了擺手:“你也下去吧。”又吩咐道,“換葷茶來。”
“可是……”
“有什么可是的,你聽她的還是聽我的。”
“可是宋姑娘也說了。”小篆無辜道,“她說公子要戒葷腥,羅姑娘這才把您的葷茶換成清茶的。”
韓來聞言,重新拿起那杯清茶看了看,別扭的說道:“我知道了。”
說罷,湊到嘴邊大口喝著。
小篆低頭偷笑,抱著木盤出去了。
韓來放下空了的茶杯,有些疲倦,試著挪動挪動左腳,當時只是一時賭氣要羅清逸過來,眼下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本來以為可以讓宋端吃些酸味,如今就連人都見不到了。
成日就只有羅清逸在耳邊嘰嘰喳喳。
而宋端呢,一日不過見三四次面,還都是按規矩行禮問安。
不能一天六個時辰都和宋端在一起,竟然有種百爪撓心的感覺。
韓來帶著薄慍將那茶杯掃到地下。
次日晌午,左內監引著川王進了臨華殿,圣人正盤腿在榻上,手里依舊盤著那串菩提,看上去成色一般,但圣人很是喜愛。
“兒臣給父皇請安。”
川王跪地道。
圣人并沒有立刻叫他起來。
行刑當日的那一場大雨過后,算是給靖安城煥然一新,天地也迎來了真正春潮的五月初,陽光帶著晴好的溫度,照的整個殿里都暖洋洋的。
圣人瞧著他,往日一身素衣的人,破天荒的換了藏藍色的衣裳,袖口和衣擺都繡了金線,他似笑非笑的說道:“你還是穿白衣服好看。”
川王沒有抬頭:“回父皇的話,初春雨多,白衣容易弄臟。”
“是啊,深色就不會,可以把臟污藏的很好。”
圣人話里有話,川王不作回答。
“看你的樣子,身子也好多了吧,韓來那邊怎么樣了?”圣人將手里的菩提搓揉的咯咯作響,“我聽說他那日摔傷了腳踝?”
“不過是些小傷,有宋端在旁照顧,很快就能沒事了。”
川王這才不緊不慢的抬起身子來。
“可是朕聽說,羅清逸入府伺候了,傷個腳踝要兩個女史入府侍奉,哈哪里也未免太金貴了些。”圣人說道。
“千年一向矯情。”川王不留情面的嘲諷道。
“呵呵呵。”
圣人也笑了笑:“你起來吧。”吩咐左內監,“拿個圓凳來。”
左內監應聲。
瞧著那年邁老人搬個圓凳過來,往日的川王都會即刻去接,可他這回只是作壁上觀,淡淡的道了聲謝,平靜的撩衣坐下。
這一切圣人看在眼里,含笑道:“這一場病,你倒是看開了許多。”
川王淡然道:“父皇說的是,自然即是自我。”
“好啊。”
圣人懶散的說道:“自然即是自我。”調整了一些靠著的位置,“你今日來見,到底有什么事啊?”
川王這才說道:“父皇可知,三年前母后曾賜兒臣一個女子入府,名叫吳玹的。”
“記得。”
圣人說道:“皇后跟朕說過,讓她入府,也是朕同意了的。”
“吳玹剛入府那年還小,到如今也算十八了。”川王態度平和,“她既然是父皇和母后送來的人,對兒子也百般上心,模樣品性都是上等,兒子這幾日想著……別耽擱了她的終身大事,所以來稟明您和母后,想封她一個滕侍在身邊伺候。”
“皇后當年這么做,為的也是這個。”
圣人算是同意了:“你喜歡就好,不用來特地告訴朕,還要靖安城的一些適齡女子,有喜歡的,收了也就是了。”
川王忙道:“兒子并非貪戀美色,只是不想做冷心之人。”
冷心之人。
這四個字圣人讀著,覺得很有意思,遂道:“只不過,你既然把事情告訴了朕,那吳玹的位分便由朕下旨,算是賞給你的也就罷了。”
川王起身跪地,拱手道:“多謝父皇。”
“左世。”
圣人吩咐道:“傳朕的口諭,就把吳玹賜給元白做……良媛吧。”
“兒子替吳玹謝過……”
話說一半,川王突然愣住,抬頭不可思議的看著圣人。
不是滕侍嗎?
良媛……
這可是太子妾室的位分稱呼。
怎么回事?
什么意思?
圣人見他這樣,似乎預料到了,冷哼一聲說道:“本來想給承徽位分的,但既然是皇后賞的人,也要給中宮些面子,左世,把東西給老三。”
左內監照做,端著一個金盤子來,小心的遞到川王眼前:“三殿下。”
川王上眼,呼吸有一瞬間的凝固。
一條明晃晃的龍帶子。
他的視線切割在上面,激動的咬緊了后槽牙,渾身的血液流速加快,使得眼底溢出血絲來,回頭看圣人,但他只是揉搓著菩提。
第五條龍帶子。
太子才能擁有的數量。
川王克制著激動,接過說道:“多謝父皇。”
“儲君不似王爺,可以隨意納妾。”圣人吹了吹菩提,頭也不抬的說道,“若是要封良媛,得先娶一位正妃,吳玹那邊你先收了,等娶正妃的時候一起辦了就是了。”
川王終于笑了一下:“是。”
“挑些你喜歡的女子,然后再來給朕和皇后看吧。”
圣人說完,一揮手:“去吧。”
消息很快傳到了韓來等人的耳朵里,他正在給左腳換藥,看著那擦不下去糊成一片的黑色狗皮膏藥,皺了皺眉,就連自己也嫌棄。
而且這膏藥不光粘皮膚,還總是發癢,撓也不解痛快。
“公子。”
宋端從外面進來,手里拿著個瓷瓶,瞧著韓來露出的腳腕,上面的皮膚通紅一片,就知道他剛剛抓撓過,囑咐道:“這是白酒,擦一擦可以解癢。”
還以為是羅清逸進來,韓來沒有蓋住腳踝,這會兒忙扯過衣擺遮住,他可不想讓宋端瞧見這么惡心的一幕。
“怎么是你,羅清逸呢?”
韓來問道。
宋端倒酒的動作一頓,背對著他冷淡道:“看來公子很滿意羅清逸,這才幾天啊,就連下臣侍奉都不習慣了。”
這話怪異,可聽在韓來耳朵里卻似天籟,他僵硬許久的臉上浮上一抹憋著的壞笑,探著口,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平常。
“是啊。”
見宋端掐著小杯子的指尖秒趨泛白,韓來又道:“所以她人呢?”
“和程聽出去了,說是要給吳玹買些東西做賀禮。”
宋端轉過身來,韓來臉上的表情沒來得及收,她愣了一下。
“好事啊好事。”
韓來只得用話來掩飾自己臉上的笑:“不枉咱們籌謀許久,終于是讓元白坐上了這趙國儲君的位置,北東宮空置了三十余年,終于有主人了。”
“公子不去恭賀一下嗎?”宋端問。
“我和元白的交情,自然不用那些假的。”韓來解釋道,“更何況這消息肯定傳出去了,自有許多人去賀他,不缺我一個。”
“是了。”
宋端提醒道:“公子與三殿下交好,都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下咱們將軍府怕也要門庭若市了。”轉了下眼睛,遲疑道,“不過有羅清逸在,必會幫公子打點妥當的。”
韓來見她這樣,臉上笑顏如花,不住的點頭:“對,對。”
宋端將白酒遞給他:“那公子是自己涂還是等羅清逸回來?”
“那就等她回來吧。”
韓來得寸進尺的說道。
“好,下臣還有些事情,就先回上御司了。”
宋端將小杯子放下,開門出去。
門口等著的小篆剛才聽著門縫,算是把發生的一切都聽去了,宋端走后她拿著熱毛巾進去。
心里頭喜滋滋的韓來見到小篆,那人一臉鄙夷和不屑。
這是什么表情。
韓來皺眉。
深夜,靖安城的上空沒有一片云,便是晚上也是晴空,星子閃爍,像是遺留在頭頂的煙花,那樣的讓人歡喜。
“姑娘,浴房已經放好了水,可以洗啦。”
寶兒從外面進來,對著坐在妝奩前的吳玹說道:“姑娘看什么呢?”
吳玹聞言,忙將什么東西藏了起來,也不轉身,嘴上有些磕磕巴巴的說道:“我……我知道了,你先過去吧……我馬上就來。”
寶兒抬了抬眼,可吳玹藏的緊,只得應聲離開。
吳玹瞧著手里那東西,妝鏡里的臉被羞得通紅,程聽和羅清逸這送的是什么啊,兩個不正經的人,這叫自己怎么穿啊。
算了,吳玹索性塞在褥子里,起身去了浴房。
木桶里的水溫正好,吳玹泡在里面只留著一個腦袋,流云般的長發搭在桶外面,寶兒捧在手里用篦子細細的梳著。
川王要納吳玹的消息傳來,寶兒似乎比本人還高興,梳著頭發也不住的哼著小曲兒:“姑娘來了三年,總算是苦盡甘來了。”
吳玹抿嘴輕笑,水霧撲來,滿眼氤氳。
“殿下也真是的。”寶兒癟嘴道,“連個喜仗也不給姑娘辦,就這樣說納了就納了,好歹放個鞭炮,也算府上熱鬧啊。”
寶兒還小,自然不懂其中事,吳玹便道:“別再說這樣的話。”
寶兒咕噥著應聲。
“姑娘。”她道,“奴給您擦擦身子。”
吳玹便撐著水桶的邊,坐在了水里的小凳上,寶兒拿著濕毛巾溫柔的擦著,嬉笑道:“姑娘這般,等下殿下肯定愛不釋手呢。”
吳玹臉色爆紅,嗔怒著伸手打她:“死丫頭,哪里學來的。”
寶兒躲著,笑著不收斂道:“奴也十六了,自然什么都懂了。”
(此處為了過審,省略寶兒的一個葷笑話)
吳玹又氣又笑,簡直羞憤欲死,探出身子打她,誰知道不小心碰到了旁邊的架子,掛著的衣服落在地上沾了水。
“你瞧!”
吳玹氣怒道。
寶兒絲毫不爬,仍是那副調皮搗蛋的樣子:“姑娘別氣嘛,奴這就給您拿來換的。”
說完,不等吳玹阻止就跑了出去。
她腳步到快,轉眼就回來了,憋著笑把東西重新掛上去,吳玹背對著坐在桶里沒注意,那正是她剛才藏在褥子底下的東西。
“姑娘快些吧,殿下那邊在催了。”
寶兒說道。
吳玹點頭,不舍的從木桶里站出來,瞧見架子上掛著的東西,臉色霎時僵硬,倒是寶兒哈哈大笑起來,又小聲故意道:“姑娘還說呢,這東西都準備好了,可見剛才是真不好意思了哈哈。”
吳玹恨不得重新鉆回水里,在原地遲疑片刻,想起寶兒剛才那滿嘴的混賬話,細想想也挺有道理的,遂伸了伸手。
“哎呀,姑娘還想什么,快換上吧。”
寶兒倒是利落,將那東西塞進她懷里,笑道:“殿下保準喜歡。”
吳玹咬了咬牙,穿就穿。
“相兒。”
臥房里等著的川王叫了那人過來,相兒不明就里的湊過去。
“哈——”
川王直接沖他哈了口氣。
相兒推開川王,伸手在臉前擺了擺:“殿下這是做什么。”
“聞聞有沒有怪味兒。”
川王自己也哈了一口,用手捂住聞了聞。
相兒一臉鐵青,眼神里寫滿了罵娘,切齒道:“沒有怪味兒。”
“那就好那就好。”
川王抬起胳膊也聞了聞,像條覓食的小狗,看的相兒心煩。
“要不我還是再去洗洗吧。”
川王作勢要起身。
相兒也不顧規矩了,一把將他按了回去:“我說殿下,您還洗啊,您打從宮里回來就泡在浴房了,再洗這身上的皮都要搓掉了。”
“您放心吧,您現在香得很。”相兒又補充了一句。
川王這才將將放心,輕咳兩聲,掌心不停的摩搓著膝蓋,東張西望的。
相兒覺得好笑。
這人怎么這么緊張,不過就圓房嗎?
可也是了,川王成日里嘲笑韓來是個老童子,他自己不也是嗎?
相兒腹誹,絲毫沒意識到自己也是去年有了媳婦兒才嘗人事。
“我說殿下啊。”相兒想著就嘮了些偏的,“這下也只剩下韓郎君了吧。”
川王是男人,又是將要洞房的處境,自然知道相兒的意思,他點了點頭:“他可還早著呢。”說著,臉上笑得十分得意。
相兒翻白眼。
真不知道這人有什么得意的。
他們三個,一個三十二年未嘗人事,一個三十四年初嘗人事,一個每月只能嘗一次人事。
難道不應該三人抱頭痛哭一下嗎?
“吳姑娘來了。”
寶兒在外面喊道。
川王渾身一抖,猛地看向相兒。
那人被盯得一愣:“殿下不讓吳姑娘進來嗎?”
“讓,快讓她進來。”
川王道。
相兒這才出去,不多時吳玹走了進來,她烏黑的長發及腰,沒有素日繁瑣的發髻和飾品,更襯得氣態柔美,身披長袍,站在不遠處。
“殿下。”
吳玹抬起頭,未著妝黛,臉頰粉嫩。
川王看著她那對清透的眸子,不由得感慨了一下:“我算是知道書上所寫出水芙蓉四字,到底是描述誰的了。”
吳玹聞言,垂眸輕笑。
“過來,玹兒。”
川王這樣親昵的稱呼讓吳玹沒想到,走過去坐下。
川王覺得她這樣緊張到讓自己不緊張了。
“你害怕?”
“不怕。”
吳玹嘴硬。
川王笑了笑,溫柔道:“你若是害怕的話,我就……”
“吳玹不怕。”
那人抬起頭來,雖然臉上通紅,卻絲毫不退縮。
川王只是笑。
府上的老姑姑肯定和吳玹說過周公之事,他自不必贅述。
(此處省略一段寬衣的動詞)
“你這是……”
川王不知道該怎么說,這是小衣嗎?
他雖然沒吃過豬肉,但總歸見過豬跑,更何況和杜薄兩人每每偷看秘戲圖的時候,上面也不是這么畫的啊。
“是……是……”
吳玹小聲道:“這是程女史和羅女史送的……”
川王聽到這話,不可思議都寫在了臉上。
羅清逸就算了。
程聽果然是杜薄手底下的人,也這么的不正經。
見川王不為所動,吳玹腸子都悔青了,不會讓殿下覺得是什么浪心的人吧,該死該死,真是該死。
也不該聽那寶兒的話。
這孩子年紀不大,就學壞。
“殿下若是不喜歡的話,我把這個換下……”
“我喜歡。”
“玹兒,我喜歡的不得了。”
(此處省略一段主要動詞的描寫,大概五百字左右,比較低俗yue)
圣人賞了川王第五條龍帶子,無疑是昭告天下,要冊封他為太子,雖然還未下旨,但朝上已經暗流涌動了起來。
李鶴鳴為首的一行人立刻上書,稱圣人雖然正值壯年不必擔憂,但因今早立國本,北東宮不能一直空置,皇子們的年歲都不小了,又稱川王賢明仁德,深得民心,是國本的不二人選。
短短幾天時間,川王請封太子的折子便雪花般飛向鸞臺,韓來瞧著那一本本紅折子,臉上帶著欣慰的笑容。
只是看到其中一本,他停了一會兒。
宋端瞥眼。
“是張炳文。”韓來將折子遞給她,“你瞧瞧。”
宋端接過,粗略的看了一眼,這張炳文倒是識時務,也力薦川王,只是想到這人的背后是御史臺的曹燮,事情就不簡單了。
“這算曹家的表態嗎?”宋端問。
“我又不是曹燮肚子里的蛔蟲,我怎么會知道。”韓來態度冷冰冰的說道,“若說表態的話,向圣人表態倒還說得通。”
宋端不理這人的怪異,自打川王納了吳玹之后,這人總是這樣,好像誰欠了他八百錢兒一樣,連素來愛獻殷勤的羅清逸都離得遠遠的。
“公子說得有理。”她道,“就算圣人不清楚曹家和張炳文的關系,三殿下卻明白,尤氏之事一出,川王府是容不下他的,倒不如討好圣人,三殿下反而一時半會兒不能拿他怎樣了。”
“曹燮歷經三朝,在朝之上不知扎根多深,想要除去難于登天,若是元白登基前不能處理掉,日后就是大患。”韓來扶額。
“日子還長著呢,公子不必擔心,等三殿下坐穩了北東宮,再徐徐圖之也未必不可。”宋端進言道。
“日子還長?”
韓來又是那種稀奇古怪的語氣。
宋端不愿聽,索性起身離開。
韓來皺眉,這人怎么越來越沒規矩,只是瞧著宋端那楊柳細的腰肢,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猛地抬頭,自己怎么會有如此齷齪的想法!
“該死的杜薄和趙元白!”
韓來咬牙切齒的念著這兩人的名字:“顯擺什么。”
“殿下,您還是少喝點兒吧。”
三環跟在匡王的身后,那人已經三四天酒壺不離手了,走路也是晃晃悠悠的,成日嘴里嘟囔著那一句話。
“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對月。”
說著,匡王拿起酒壺又喝了一口,眼看著那酒壺又空了,他順手就摔在了旁邊,對著三環又伸了伸手。
三環看著手里新裝滿的酒壺,有些遲疑的說道:“殿下,您這幾日喝得有些太多了,這酒雖然是糧食釀的,可是喝多了也傷身啊。”
“啰嗦。”
匡王直接搶下三環手里的酒壺,揚著下巴就灌了進去。
三環嘆了口氣。
“去拿酒來。”匡王語氣發粘。
“是。”
三環只得照做,轉身離開。
匡王并不在原地駐足,只是在府里慢悠悠的閑逛,初春的天雖然暖和,可是這酒進了胃里火辣辣的,身上很快散去熱意,竟然有些冷。
他悵然一笑,不知道是身冷還是心冷。
放下酒壺,手臂無力的垂在身側。
想必是天冷了。
匡王有些自欺欺人的笑了笑。
既然父皇已經選擇了老三,又何必讓自己勞累這一番,許了自己這莫大的希望,又在將要得逞之時,在掌心捏了個粉碎。
自己成什么了,靖安城的笑話嗎?
現在闔城的百姓都知道,川王是個孝賢至極的孩子,而自己成了罪人。
成了這天下最大的笑柄。
可自己也是父皇的兒子不是嗎?
為什么要這么折磨。
難道只是因為高穎嗎?
只是因為母妃是高穎的族親嗎?
“啊!”
匡王再次將手里的酒壺拋擲出去,嘩啦一聲后,萬籟寂靜。
“二殿下好大的氣性。”
又嬌媚的笑聲自身后響起。
匡王聞言渾身一緊,就連酒勁兒又消退下去,轉頭看著院中秋千上的那個深褐色裙袍的銷魂女子,目眥欲裂,疾步上前,怒火沖天!
“曹琦!你這個家伙!”
他沖撞的樣子像一頭饑腸轆轆的野獸,可是曹琦絲毫不懼,只是微笑的看著他,忽然眼前落下一人,就像是憑空出現般。
脖頸處傳來滲人的痛,轉瞬間被控制住。
是錦安。
沒錯,曹琦的身邊永遠都會有這人。
錦安死死的掐著他的脖子,不讓匡王靠近曹琦分毫,而后者則不緊不慢的說道:“錦安,不許對二殿下無禮,還不快松開手。”
錦安照做。
可是手松開了,疼痛卻沒有消失。
曹琦淡淡道:“想必二殿下的酒也醒了不少吧。”
曹琦說的沒錯,痛楚消退醉意,匡王站在原地,尤氏沒死,他幾乎要恨死了曹家父女,看到川王身側站了許多人,一個個的都為了他拼盡全力,可是曹家呢?無動于衷,以至于讓自己失去了這最后的機會。
如今塵埃落定,這儲位是老三的了。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來做什么,看我的笑話嗎?”
匡王有些暴躁的說道。
“當然不是。”曹琦揚著下巴,“我從來不做落井下石之事,只是想著二殿下近來情緒必定不佳,所以特地過來看看。”
“就這樣無禮私闖嗎?”
“若是被外人瞧見,終歸是不好的。”
“是不想受連累嗎?”
匡王有些賭氣。
曹琦打量著自己殷紅的指甲,比在月光下,像是滴上去的血。
“知道殿下失意,只是沒想到這么快就放棄了。”
她聲音幽若如火。
只是在這樣的語氣中,匡王似乎讀到了些別的,上前兩步,目光警惕的說道:“板上釘釘的事,難不成你們還有辦法?”
“只要三殿下沒有登基為新帝,就算他入主了北東宮又能怎樣。”曹琦站起身來,一步一步的靠近那人,“只要他趙元白沒坐上那龍椅,這趙國的皇位就不能說是他的,一切皆有可能,你怎能輕易放棄呢。”
匡王急促的呼著氣,眼神一下不眨的盯著他。
雖然已經好幾日沒有參加朝會,但朝中局勢他清楚的很。
“是你父親帶頭力薦老三封太子。”
這話多有怨恨。
曹琦怎會聽不出來,但她并不在意,遂道:“凡事出,就自有他的道理,你若是堪不透這一層,我只當今日沒有來過,我走就是了。”
匡王怎會如她的愿,叫她的名字。
曹琦轉過身來,那對丹鳳眼中含著月光,卻是不含溫度和善意的。
“你說。”匡王道,“你今天來到底想讓我做什么?”
“是父親。”
曹琦糾正道:“是父親讓我來的,殿下放心,我們曹家永遠都會站在您的身后,直到最后一刻,父親并不是朝秦暮楚之人。”
“那是因為老三難容你們了吧。”匡王一語道出自己心中所想。
曹琦冷笑。
“父親今日叫我來,是要交代殿下,上疏,請封三殿下為太子。”
這話一出,匡王滿臉震愕。
心里有一百個問題,可是都被忍在了肚子里。
他在朝上本就不得人心,只有曹家扶持,可是又不能名表,若是撕破臉便徹底沒了倚靠,更何況,眼下這種死局,也只能聽之任之了。
“好。”
匡王冷冰冰的說道:“我會上疏父皇。”
曹琦沒想到匡王這么容易就答應了,還以為這個蠢貨會鬧,便笑道:“二殿下果然是成大事的人,父親果然沒有看錯。”
曹琦的夸獎,匡王此刻似乎不受用的,只是想了想,有些躊躇的問道:“你和曹大夫到底想怎么做。”有些清醒,“尤氏的事……你們是故意放手的吧,你們根本就沒想讓尤氏死!”
曹琦眼中一現jing光,難得真的笑了笑。
“二殿下,有些時候,很多事情,不該你知道的就不要問。”
曹琦輕輕的囑咐道。
語氣輕輕,卻字字千斤重。
匡王胸口起伏的厲害,萬般不甘揉雜在心,狠狠的攥了攥拳頭。
是了。
他始終都是個蠢的。
曹琦再次靠近,字字錐心:“二殿下不必不快,您身為皇子,這趙國的無尚寵兒,可是再一想想,身為皇子,難道還有比皇位更重要的事嗎?只要您能坐上皇位,剩下的一切都不重要,到時候,您就是萬萬人之上。”
匡王對視著她。
“都說揚湯止沸。”
曹琦冷笑著,聲音尖尖的,劃過匡王耳朵。
“不如釜底抽薪。”
深夜天高,那皎潔月光被蒙蒙的暈遮住,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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