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農與商

第七十章,親事(一)

第七十章,親事(一)

一個木頭

第七十章,親事(一)

面對安公子的問話,來弟看著他的側臉,象是雕玉或是剪刻,又有光潤柔動在其中,足見風流清越。

居于鄉間的來弟一時之間不能打聽安公子其人,只看外表,愿意和他與歸的人也大有人在也是,只想到這兒,安公子轉過臉來,眉毛往一處緊,對上來弟探問的目光,又展顏一笑。

安公子手中本來是執筆,這就丟下來,往外面吩咐一聲:“安五,套車去。”安五在門外應聲:“車在門外候著。”

“你我出去走走如何?”安公子這樣道,對著來弟挑一挑眉沒有回話的表情,安公子半真半假的道:“你不敢?”

想想這人又有什么話要說才是,來弟轉身走到院子里去。看身后屋門關上,來弟只是看正屋里,安老夫人和安夫人平時也得見。冬天的天氣,門上是厚厚的海棠花錦簾,要是不擋住,還可以對著安老夫人扯上幾句,老夫人最是健談。

屋門再開的時候,安公子換過一件暗青色的外袍,安五為他披上一件避雪的衣服,看看天色:“或許有雪才是。”來弟是似笑非笑的面色,要是有弟看到,又要說這人出門也換衣服才是。

這耶揄的笑容讓安公子想起來,對安五道:“去母親那里,給宋姑娘取件雪衣來。”安夫人就住在幾步外的對間,安五相請院中僅有的一個婆子取出一件柳色繡蓮紋的雪衣,來弟接在手上:“冷的時候再穿。”

衣服入手脂滑軟膩,莫明薰香幽幽而來。來弟只打算拿著沒有打算穿,心中竊笑自己貧家女做的習以為常。當年拿著積蓄去買新衣的勁頭不復在此。

院門外兩輛馬車,馬車旁有幾個孩子在看,有弟立在自家門首也在笑看。安公子招手讓他過來,細看這個小孩子膚色細嫩,分明是個女孩子才是。安公子問道:“上車來帶你逛逛去。”

安五把有弟抱上車,來弟是布衣裙,不用人扶,自己上車和有弟坐在一起。

“姐,咱們去哪里?”有弟初坐馬車,覺得樣樣新奇。直到馬車走出村口,才想起來問。來弟抱著有弟看那件雪衣,再對外面看看是行在官道上:“請咱們吃酒席吧。”

有弟不說話,依著來弟有了心事。過一會兒,來弟指著外面給他看,有弟只是皺著眉頭看一看,就悶悶不樂地重新坐著。一樣有心事的來弟沒理會,走到一半,明白是往鄰縣去。

昨天只是一說,安公子就手腳奇快。來弟看著馬車進到另一個城門中,是半上午的時候。這城里也繁華人流不少,車在一處小胡同里停下來。安五過來請來弟有弟下車。

一處小小院落,進去是三間正房,兩間廂房,還有一個小小的廚房。院中有水井,井畔有梅花。北風一陣吹起,井欄上的空木桶發出一聲響掉入水井中,聽聲音就不是干水井。

“有后院,有弟你去看看。”安公子這樣說過,有弟歡呼一聲跑到后面去,安公子示意安五跟上去。趕車的車夫在門外,這院中梅花下面,只站著安公子和來弟兩個人。

中等個頭的來弟這才看到安公子足比自己高了一個頭,只是他一向文弱,再者大家公子沒有和人近身而站過,象今天這樣站的如此之近,倒是不多見。

“這院子如何?”安公子拿的準來弟不會拒絕這誘惑,從來弟面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來,她眼中一會兒想一想,一會兒是打量水井梅花,眸子中有神采。

安公子把自己手中的手爐送到來弟面前,低聲殷然道:“等你與我毀婚后,這房契我給你,你在這里關著門,裝男人也好,裝女人也好,大可由你,”安公子昨夜又想到如何對來弟說,此時不無笑謔:“等有弟長大,不改過來也成。讓他裝你丈夫,這就再無破綻。”

說到這里,唇角彎彎的安公子再添上一句:“我出個主意,你們搬來的時候,就說你們是夫妻,小丈夫童養媳,倒不少見。”

“撲哧”一聲笑的來弟只糾正一下:“是你與我毀婚。”字面聽起來象是我負心。安公子低笑一聲:“沒準兒我不毀婚,你我。。。。。。”來弟狠狠瞪了一眼:“你敢”接過手爐,推開門去看房內。

緩步跟進來的安公子似受天大的委屈:“看看,我就說是你要毀婚。”來弟笑嘻嘻,沒有心思再爭辨誰要悔婚。看房中榻幾桌凳俱全,用當時的話來說,是一戶好人家。床也不是土炕,而是畫著梅蘭竹菊的拔步床。

來弟走進拔步床中坐下來,安公子立于床外沒有進來。猶自笑語低聲:“你把有弟帶大,有什么打算,看我是不是能幫你?”

對有弟以后的打算,來弟心中是盤算已久,此時也不必客氣,來弟微抬眼眸道:“我想著讓她改過來,讓她學針線,給她找一個好人家。”

安公子笑聲溫潤,似春水流動又似夏溪輕緩:“那你要好好挑一戶殷實人家才行,”來弟微笑,覺得安公子說話很中聽:“我也是這樣想的,”眼眸黑漆漆的來弟露出笑容來。

安公子做出為來弟打算的樣子:“你把她改過來,帶到大,再給她成親事,這功夫不少花才是。”來弟嘆一口氣,這話真是說到自己心里去了,自帶有弟常思父母不易,帶一個可以幫忙做飯的小孩子都覺得不容易,何況是自己父母從襁褓之中把自己帶大。

“有弟生的好,以后你給她找親事,要我幫忙的地方,記得來找我。總要家里得過,良人相貌相當,學業已有小成,這樣的人家才好。”安公子推心置腹地說著,來弟覺得有道理,想一想以后有弟成親,有弟姝麗,許的親事也相當,光想想就開心。

對著來弟臉上這開心,安公子悠然地道:“就怕有弟年紀大了,也似你一般,不愿意成親。”然后悠閑自在狀轉過身來,渾然看不到來弟的白眼兒。

來弟白眼了好幾次,安公子都沒有回身來。來弟想想家里得過,良人相貌相當,家業已有小成,安公子在自己吹自己。

從拔步床里出來的來弟,走到安公子面前,對著他這么大的一個目標,白了一個眼兒,這目標太大,想不中都不行。

安佶公子生動形象地給來弟姑娘上一課,女大當嫁,似我這般人你哪里去找,和你訂親事還要想來想去,真是讓公子我不知道說什么好?難道公子我長大了不中看,小時候出門都夸著我生得好,這話過了時?

房里房外都看過的來弟嫣然一笑,還是那句話:“我再想想。”北風吹起安公子碎了的片片九竅玲瓏心,吹不走安公子心里難得的失落。安公子故作不當一回事情,用三分灑脫掩飾自己面子受損:“你且想來無妨。”

有弟這才從后面奔跑回來,手上幾枝子梅花:“姐,后面也有梅花,還有一小片空地可以種菜。”有弟生于農家長于農家,覺得最好不過自己種菜打糧。最好開門七件事,件件不花錢才好。

話說過,再看到安公子面上淡淡喜色的有弟,這就不再歡蹦亂跳,一老本整地走過來弟身邊,手中梅花也垂下來。有弟裝作不在意:“就是梅花少了些。村里田頭也有這幾枝子花。”

姐姐要尋思,弟弟來批駁,安公子覺得自己養氣養性都用在這一會兒上了,這一對姐弟榆木腦袋不開竅才是。安公子再看看來弟把手中的手爐又拿去給有弟抱著,安公子在心中嘆氣,我這樣對你們,你們何以對我。那一對榆木笑的歡快,全然感受不到安公子的腹誹。

中午是吃酒席,外面送來的席面。榆木一對歡歡喜喜地吃了一餐,再坐著馬車回村里來。回到村里是半下午。

下車的來弟把手中衣服送回來,笑的可愛可親:“打擾公子才是。”安五接過衣服來,隨在安公子身后走進去。

回到院中的安公子如在舊宅一樣,對祖父母和母親請過安,再回到自己房中坐著歇息,想一想今天自己言語行止,可有哪里不妥。剛坐下來捧上熱茶,有弟進來了。

來還手爐的有弟把手爐放下來,懷中取出一個藍布包,打開來里面是一對玉鐲,成色也是一般。有弟卻小心捧在手心里給安公子看,再告訴他:“俺姐有親事了,這是聘禮。”小小有弟由今天的院子再結合來弟昨天的話,這就來給安公子潑一盆涼水。

“是嗎?”安公子對這小小孩子,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反問。有弟的話這就出來:“你不信?俺告訴你,是俺表哥梁五。”安公子更是一曬,面上的表情看在有弟眼里,有弟更是來氣。

“你別再纏著俺姐才是,俺敬你是東家,你不能強壓人頭去。”有弟尖著小嗓門兒來理論,安公子露出笑容來:“有弟,多給你錢?”有弟道:“不行”

“多給你地?”安公子又是一聲,有弟還是斷然地道:“不行”笑上一聲的安公子笑容可掬:“有弟,把你們送到衙門里去,多打板子行不行?”

有弟嚇一跳,對著安公子和藹可親地笑容看一看。這笑容是可親之至,有弟卻覺得可以看出狠勁兒來,有弟往屋外后退一步,把手上的鐲子小心收好,這才再是一句:“不行”

這一句不行就氣弱許多,有弟到這時候才打心里想起來安公子是田主人是東家,剛才只是嘴上說說。安公子含笑招手,有弟不象進來的時候那么氣昂昂,更是小聲地道:“你說,你說。”

安公子微微挑眉,對有弟道:“有一句話,帶給你姐姐。”有弟此來卻是背著來弟,聽到公子這樣說,聲音更小下來,一句:“什么話?”安公子幾乎是聽不清楚,卻可以從有弟有幾分懼怕的面色上看出來。

“你告訴她,敬酒不吃吃罰酒。”安公子把這句話說出來,有弟這就如卸重負,一溜煙兒地跑回去。來時氣沖如牛斗,去時慌亂要奔跑。安公子在屋中慢慢揚聲吟道:“眾人皆醉我獨醒矣。”這話不可謂不自負。

一直到晚上,有弟才磨磨蹭蹭著把這話告訴來弟,姐弟倆個人睡在炕上。難免要說一說白天看到的那院子。

來弟是征求有弟的看法,睡在藍底子大花棉被中的來弟想著那院子,廚房里的用具也是一應俱全。

“有弟,你覺得那院子怎么樣?我看不比咱現在的院子差。”在城里的院子,從大小上是不如村里的院子大,來弟卻滿意之極。

有弟吞吞吐吐:“姐,隔壁公子人不好,他要罰你酒吃。”來弟腦子里一閃而過就是原話,來弟不由得詫異:“是說敬酒不吃吃罰酒吧?”

“就是這一句,”有弟半中間忘了原話,只記得罰酒吃。罰酒吃是什么意思,有弟是不知道,只知道一定不好。有弟添油加醋:“他說的時候還笑呢,不過有弟知道,這不是好話對不對?”

這樣的話在來弟心里也有威懾,來弟只覺得是自己拖拖延延得罪了他。沒有想到別處去的來弟有些惱火,有話來給我說,為什么要嚇有弟這個孩子。

“他還說的什么?”來弟這樣問出來,就感覺到有弟心里藏著話。來火的來弟要聽個明白,在自己的被子里哄著有弟:“沒事兒,你只管說出來。”

有弟這才把今天下午的話都說一遍。聽著來弟不僅不生氣,反而輕笑幾聲,最后再嘆一口氣:“有弟,你以后別去和他亂說話。”有弟哪里是他的對手,只有被嚇回來的份兒。

“有弟以后不理他,姐,你也別理他。”有弟說著就委屈上來:“這村里有叔公們在,他就是田主人,也不敢亂打咱們板子。姐,他要不是打你主意,怎么會幫你換院子;姐,咱不走,就在這里住著多好。他不給田種,也可以賣柴不是?”

來弟只是笑一下,有弟想的當然簡單。安公子這“敬酒不吃吃罰酒”說出來,已經是他的立場在這里。過去以女色獲罪,以至于背井離鄉的人不少,來弟覺得自己算進去,可算是冤枉。

再算算家中積蓄,全數給了梁五做盤纏,余下來的只是梁五留下來的錢,再就是還有一年的糧食在家里。來弟沒主意,扔崩一走誰都會。帶著有弟又能去哪里安身落戶?

眼前又浮現出安公子的笑謔:“要是有弟如你一樣,長大了也不成親事,你可怎么辦?”姑娘成人要成親,來弟此時不氣,反而忍不住要笑。不管如何,安公子說的算是有理。有弟要成親,自己也應該成親才是,不然的話,有弟大了,一定要問:“姐,你怎么沒親事?”上梁不正,下梁歪了應該有理。

讓自己成親,有一個人可以依靠,來弟嘴角邊是一絲嘲弄的笑容,又讓這位公子說中才是。良人相貌相當,學業至少有小成,家境也好,難怪他對著自己說起來,就是覺得自己理所應當同意才是。

真奇怪,為什么不找別人?來弟腦海中一閃,或許冥冥之中有天意,就是讓這位公子這件荒誕的事情,來解我此時的難關吧。

以后安公子八抬大轎娶我,來弟不相信;但是這件事情過后,自己帶著有弟去那個院子里,拿著聘禮折成的銀子,作個營生度日,卻是就在眼前伸手可得。來弟輕輕一笑,以后我假扮成男人,有弟恢復女相。想想就覺得不錯。

這事情不是不可行,就如安公子所想,不同意是想吃罰酒,沒有不同意的理兒。來弟在炕上睡著想這事情的時候,安公子睡在隔壁院中的廂房中,錦帳繡被中腳蹬著湯婆子,安公子也想的很明白。

做事情多用手段,此事能解我眼前災禍,我怎生對這姑娘如此客氣,同她商議還再三讓她細想。我要壓她同意,可以說是手到擒來。安公子不打算再對來弟客氣,明兒或是后兒她總要來給我回話,再說不行,看我如何收拾她。

書上多有抬腿一走的事情,安公子才不擔心。一個姑娘就是有些功夫,帶著一個小小孩子,能走到哪里去?放下這屋子地,靠她一雙手再去別處重新起屋子不容易,要是如此容易,天底下就富人多而窮人少了。

此時安公子是不高興上來。一個姑娘我都拿不下來,這還了得。為避災要再換人說親事。這事情就難以瞞人。偶然一時風流性起,對一個鄉下姑娘一見鐘情,這是安公子的如意算盤。安公子是打算上演一見鐘情,對這小家碧玉不能自己,好在來弟顏色也有幾分,可以說得過去。

在來弟不同意的情況下換一個人,那個人或許會同意。。。。。。想到這里安公子自己先一笑,那我是荒唐了。來弟要是嘴不穩以后說出去,讓人知道我對著這村里姑娘一個又一個地喜歡,公子我先要成本城的笑料。

此笑料要出來,那就是掃盡斯文安公子不會讓這種聽起來就豈有此理的事情發生。腦海中浮現出來弟的笑容,安公子對自己道,我選中的是她,她就得給我答應才行。不然的話,哼哼。。。。。。。

覺得這事情可以答應的來弟,生氣安公子說話無狀,敬酒不吃吃罰酒,有威逼的意思。來弟打算晾他兩天,反正自己不去,他等不及,還會讓安五來喊自己。心中打定主意,來弟不著急地在家里忙著自己的事情,等著人來喊自己再去。

安公子主意打定下來,不答應也不行。不會送你到衙門里去,也不會明著欺負你,稍稍用些手段,你這姑娘家就吃不了兜著走才是。安公子少年薄有才名,這才有機會糾集學友,批駁京中時政,因為惹禍上事,現在需要的一劑良藥,就是和來弟姑娘訂親,裝成一個為小家碧玉所迷的失足少年人來躲避災禍。是以安公子也不著急,今天不來,明天讓安五喊你。

這一對玉人才子,心中各有主意,打算好戲連臺演,都沉得住氣,也能不動聲色。

來弟等一天等兩天,只看到隔壁安家白天不時的來客人,時有書生也有女眷。來弟心中不說是著慌,卻在每每看到女眷的轎子來到,隔壁傳來嬌滴滴的表哥喊聲時,來弟就在心中對著自己打氣:“他要是找得到別人同意,就不會對著我來說。”

到第三天,來弟覺得還是自己過來,把這件事情中不妥善之處再說一說的好。一進院門,來弟先過去和安老夫人安夫人說過話。再往安公子屋中來。真是奇怪,這家子長輩居然沒有人覺得自己往安公子房中來,是不合情理。

安公子明年要應試,新得的一版墨卷正在批看,聽到安五回:“宋姑娘來了。”安公子唇邊是早在意料之中的笑容,還想再讓她想幾天,這一次她來的倒早。

“你不應該嚇有弟,”來弟進來先指責安公子,安公子笑的全無歉意:“我不過是逗一逗他,小小孩子要有規矩,人無規矩不成方圓,你要想他成人成才,不當之處就要教導才行。”

來弟對著這刺眼的笑容,板起臉來不客氣:“以后有話你來對我說,不許你再嚇他。”安公子象是才注意到來弟也沒有規矩一樣,他淡然地道:“你是來對我回話?還是過來討不是?”

“我們一件一件說清楚,先說這一件。”來弟主動來理論,比有弟就要強的多。來弟對著安公子微沉的面龐,覺得比他剛才那笑容要順眼的多。真是你不開心我就開心,來弟覺得自己的開心建立在安公子沉下來的面色上,這開心分外舒心。

安公子也不是好嚇的人,而且也不好說話。他裝作看不到來弟的開心,依然是沉著臉:“你我訂親后,你家無主事之人,事事當然是我來過問。但有不是,我就管得。”

來弟對著安公子上下打量一下,我象是還沒有開口說答應你,此人自大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