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農與商

第七十五章,親事(六)

第七十五章,親事(六)

一個木頭

第七十五章,親事(六)

叔公們與公子前面寒暄,就是冬天好大雪,秋天好收成。

過去讀書人,就是在考八股以登科的年代,當上官以后農耕漁獵緝盜治商,這是地方官的考績根本所在。

安公子商人家起身,雖然有家產,卻是士農工商坐最后,公子窗下苦讀,也就是為著要當人上人。

是以對著這些農耕的事情,安公子也聽得仔細,幾時下麥種,幾時要施肥,知道這些,以后當地方官,也不會由著人糊弄。

公子尚未痊愈,叔公們也長話短說,也自己的來意帶出來。幾位叔公們一起站起來,對著安公子躬身:“小老兒們有些話要說,先請公子恕罪才是。”

安公子欠著身子虛抬手讓他們起身:“老人家請坐,有話但說無妨。”幾位叔公卻不敢坐,微躬身子對公子陳心中所思:“侄孫女來弟,蒙公子不棄許下親事,這是我全村的福氣;來弟是我們看著長大,能吃苦能耐勞,操持家務撫養幼弟,算村子里姑娘中冒尖的能干人;就是品行方便,也是四鄰安好,沒有同誰斗過口角,”

聽到這里,安公子微微一笑,有弟前一陣子同人打架不亦樂乎,來弟只在家里教打架。笑過覺得又是輕咳上來,用絲帕再掩一下口。

叔公們這就住口,候著公子咳完,再輕聲道:“老人家請繼續說。”叔公們再接著道:“從我們父親那一輩起,就租種安家的地把我們養大,我們也是租種安家的地把下一輩帶大。公子滿門都是仁義人,四鄰八鄉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頂高帽子戴在安公子頭上,安公子只是微笑聽著,先禮后面必是兵。話題是來弟,后面也應該是來弟才是。

“村中多閑言,說來弟配不上公子。公子是大家業,來弟是小門小戶又無爹娘。日后莫有觸犯公子之處,”幾位年邁叔公跪下來懇求安公子:“請公子不要棄之。”

安公子用絲帕掩口,眉頭微然不樂。挑中來弟,是緣分所在,那些天里在表妹表姐香薰中,看到小家碧玉清爽怡人,安公子小受誘惑;再者剛才叔公們也說對了,來弟家里沒有爹娘,以后悔婚,多給幾個錢也就可以打發。不會再有父母兄長覺得他們名聲受帶累,去衙門里告自己遺棄。

來弟姑娘只有一個小小dd,現在弄明白是個姑娘,從情勢來說,來弟是弱了好幾頭不止。安公子心思一轉想到這里,收起不樂的眉頭,讓叔公們先起來:“老人家所慮極是,請起來說話。”

叔公們起來重新入坐,安公子再喊安五來換熱茶,借著這換茶的功夫,心中再想一回。想到來弟打趣自己可以一個月訂一回親事,以后公子高中魁首,書坊里印話本兒也多些題材。。。。。。那黑眸中頗有狡黠之色,象是她坐等著好買上一本來解悶。

安公子含笑,只怕是她要遺棄我才是。心思想過,安公子這就欣然答應下來:“這是當然,我既訂親事,當然會好好安置,給她一個結果。”叔公們起身再拜,有些熱淚盈眶:“小老兒們多謝公子大恩大德。”

重新再讓起來再坐下,又花上一會兒功夫。安公子心中竊笑,這話漏洞頗多,給她一個結果。安排她嫁人也行,留在家里當姨娘也行。想到這里,安公子心中小動心思,來弟對著自己放開來說話,笑謔起來毫不相讓。有如妙珠濺玉,也算是小小樂趣。

安佶公子算是富三代,又身子弱,家里雖然起屋閣、百家人。和世家里比起來,公子到年紀房中就放人,這樣的規矩倒是沒有。不過房中丫頭可人,他要是想要,也是就在眼前,是以他也不急著收姨娘。

這一會兒心思在姨娘上面,安公子再低低笑一下,這教著弟弟打人的丫頭,要給我當姨娘,也得好好教以規矩才行。

叔公們此行算是滿意而歸,公子親口所許,確是讓來弟隨著同進城去,候著公子秋闈高中,才能論及親事。這樣一來,安公子至少有大半年的時候,明天是什么樣子,都是一個變數,何況是大半年過去。

安公子重坐在書案前,越想越覺得可以為之。始亂終棄為人所不齒,以后公子高中,誥封之人另選名門,來弟姑娘為成全公子名聲仕途,而自行退讓,自居其側。安公子笑容滿面,以后書坊中印起書來,可算是一段佳話。

在古人中間這樣自居其側的事情可算是有之。安公子得意算盤又打的“啪啪”作響,覺得病也減了幾分。這樣一來,既沒有遺棄之惡名,又添上佳話一段。慧妾貴妻,可謂是人生一樂。

叔公們到來,反而讓安公子覺得自己訂下這親事是妙不可言,也不用再當一個迷頭迷腦的失足公子,此舉大好也。。。。。。

出了正月,柳梢頭打出嫩芽,安公子病好八分,下午的時候還是步行到來弟家中來看她。坐在炕上低頭寫字的來弟還是抬起眼眸來一笑,再就繼續寫自己的字。

安公子負手,覺得規矩要一一地改過來。公子進門,她很少起來迎接,就是一笑然后再做她自己的事情。

過年前弄的一出子收村人的田地,來弟姑娘就此進入演技派。以前覺得公子溫潤可以攀談,現在是打定主意少和他攀談,不是問話一定不回。以前安公子過來,來弟把問他的字問過,還有和他說一會兒話的心情。現在則是一直就埋頭寫字,如果安公子沒話說,來弟也能沉住氣寫到他走不開口。

安公子態度向來溫和,事情不必高聲就可以安排,何必要高聲;來弟姑娘原本的三分爽快,現在也變成十分溫和。

低頭寫字的來弟在一個字一個字地算時間,揣摩過再寫一個毛筆字,大約要一、兩分鐘時間,來弟姑娘早就算過專心寫上幾十個字,安公子就要回家去,來弟就可以得輕松。她每寫一個字,就在心里數一個。

“這個字寫的好,”安公子看了一會兒,指著來弟剛寫的一個字道。來弟回之一笑,繼續低頭執筆。

今天安公子多坐了一會兒,看著來弟手中一張紙將盡,這才和緩地開口:“你寫完這一張,我和你說話。”

“我聽著呢,邊寫也可以邊聽。”來弟是不愿意再面對他,低頭少看一會兒也成,兩只耳朵丟給你,眼睛往哪里去總是我自己可以做主吧。

安公子略提一下聲音:“丟下來,聽我說話。”雇主提高聲音,就是他很認真,很認真代表會很計較,來弟丟下筆,面上是瞇瞇笑:“公子請說。”

來弟丟下筆,安公子撿起來,在一旁的硯臺上重新沾墨。炕上有新紙,再取一張來,在上面端端正正寫下來兩個字“蓮菂”,再看一看來弟好奇的眼光,安公子含笑道:“這是你的名字,蓮菂。”

前面改字改音,后面改字不改音,還是念“弟”。來弟在心里盤算一下,古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名字也是受之父母才是。這兩個字更好看,來弟還是要抗議一下,而且理由充足,當下裝著躊躇過,再笑著道:“名字是爹娘所起,改了怕他們泉下有知不喜歡。”

這話搪塞不了安公子,他把筆丟下來,把字推給來弟:“人有小名也有大名,有名也有字。你小名來弟,大名蓮菂。蓮花是出泥不染,菂是蓮花結子,望你以后人如其名,姣姣一朵蓮花才是。”

這樣的一番話讓來弟眉開眼笑,聽起來是不錯。這字真是這意思,來弟穩扎穩打,以后去他家里,更是步步為營才是。既然如此說,來弟再猶豫一下,才答應下來:“那好吧,不過以后公子悔婚,還是叫我來弟。”權當作是此行的藝名吧。

來弟的話讓安公子皺眉:“你少說悔婚二字,聽起來我象是負心人。”來弟重新笑盈盈,對著安公子揪然不樂安慰他:“我負心,當然是我負心。”來弟在心中暗嘆,蒼天吶,大地呀,演技派果然不好當。

心中不樂的安公子打定主意,慢慢再把來弟總想到公子我要悔婚的心思擰過來,看看對面芙蓉笑靨,身上衣服是自己送來,嬌黃色繡纏枝桃花的一件錦衣,鑲著掐牙的袖邊露出來弟的一雙柔荑。

做農活的來弟,手細不了。在家里一個冬天只拿筆,再沒有洗過衣服拿過農具,手是白晰卻是有力。

安公子看著這雙手,不是小香蔥,也不是柔若蘭花,卻是纖細又長,上面戴一個自己給她的鑲小小紅寶石的戒指,看著也極中看。

“把指甲留起來,”安公子這樣說過,從懷中取出一枚玉佩遞過來。來弟接過玉佩看,是蓮花蓮子在其中,中間刻著兩個字“蓮菂”。

來弟心中嘆氣,看來他早就有意為我改名字,這些有錢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想帶著有弟遠走他鄉,還要把眼前的事情做完才行。

“多謝公子,”來弟謝過安公子,再看看自己的手,卻不愿意留指甲,那怎么方便做事情。來弟姑娘胸中所想,安公子不過一年半載就會悔婚,指甲沒有留長就要剪掉。來弟不同意,委婉地道:“我是勞作慣的人,留指甲不方便做事。”

安公子悠然:“以后有服侍的人,”來弟再微笑:“我不會修指甲,”安公子含笑:“有人給你修。”

語塞的來弟忍無可忍用狐疑地目光對著安公子偷看一眼,留指甲是小事,這關系到以后自己沒自由,這一件事情頂不下來,以后從頭到腳,還不是件件聽他的。

一不小心地來弟猜準安公子的心事,不過她此時沒有發現自己猜的正對。蓮花出泥不染,安公子當然是希望慧妾性高潔,出自于農家,有如蓮花出泥;菂是蓮子,安公子希望她以后多生子。

嗅出來又是一股子陰謀詭計味兒的來弟低下頭來想一想怎么對他說,不能件件都依他,多少自己要有些主動權。

再抬起面龐,來弟笑容可掬:“公子,”安公子又要笑不笑的樣子:“找出來什么借口?”來弟再次語塞,再低下頭來想一想。

間中避到對面屋子去的有弟等得不耐煩,從門簾外露個小腦袋看一看以為提示,到走的時候了吧,然后再把腦袋縮回去。

來弟想不出來委婉曲折繞上八百道彎的話,來告訴安公子不留指甲。要是實對他說不留,安公子那張面孔一定要沉下來。

正在想著為這件事情同他生氣值不值得,安公子已經站起來,他一生氣就是自打簾子而去,走的時候連聲招呼都不打。

“哎,我。。。。。。來弟只來得及說上兩個字,安公子已經出去。有弟總算可以回到自己炕頭上,進來就看著來弟手捧著腮正在想對策。

再生氣他會如何?來弟一一地想明白,到時候好應變。可憐這訂個親事有如戰場上臨敵一般,來弟自己嘻嘻一笑,我都覺得累,虧得他不覺得累。難怪身子不好,多勞神思也是多病的原因之一。

后果想了許多條。象去到安家,安公子不理自己,那么家里的丫頭家人也會順著踩上來,沒準兒看到安公子把自己擺在安家多時不來看自己,還會有人說自己是巴著住進安家的雕梁畫棟里去的;

對于這個結果,來弟笑嘻嘻,最好他生氣到不讓去安家住,這樣更好;

再有可能安公子以前答應的話全然不算數,自己和有弟一入安家那大宅院就深似海,自由出入也做不到。來弟覺得這一條極有可能形成事實。

低下頭想對策的來弟決定這一條上,是不打算低頭求他,想來他也不會再玩收別人田地的老招數。這個不讓出門可怎么辦呢?來弟笑嘻嘻,我要出門只能是去看田去看以后做什么生意,出去的次數不會多。安公子不在家的時候,那就是安夫人作主,安老夫人作主;也可以用自己有限的錢去收買看門的人。

來弟姑娘覺得這一條上也可以有對策,總而言之,說讓我留指甲我就留,姑娘太掉身價。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以前不留以后也不留。不然去問問我父母,來弟想一個歪主意,覺得這就不錯。

正想著間,對面玩著玉佩的有弟不高興:“姐,咋沒有俺的呢?”有弟振振有詞:“多給一樣,以后路上多盤纏。”大家可謂是各自肚腸,心思不一。

桌子上放著安公子剛才寫的兩個字,來弟拎起來看看,鐵劃銀鉤是不錯,不過今天我不稀罕。來弟隨手就放到一邊去。

回到院中的安公子,過一時在和城里來的家人在說話。他把安三打發到城里看著蓋宅子。宅子快落成,安三自己來回公子的話。

多日不見公子,看到他精神漸好,安三也欣喜幾分,把話一一地回上來:“又回來十幾個人,原先管廚房的秦婆子,老夫人說她麥餅做的好吃,她在呂家的莊子上避一時,如今也回來了;還有管金銀鋪子的張二洗,以前是管事的,他也回來了。。。。。。”

火災過后,倒走失一多半的家人,后來聽說公子這里要打官司,不少人更是不回頭。安三再回公子:“以前受老爺和公子抬舉的牛黃,年前還在后門巷子的張家做跟班。秦朝家的路上遇到他一次,問他為什么不投舊主,這奴才居然還說張家公子要做官,還勸著秦朝家的離開公子才是。。。。。。”

安公子始終是三分笑意聽著這些話,這些奴才是簽倒的賣身契,我有契約在手里,就不怕他飛上天去。活著要來個人,死了尸首也是我安家的才是。

一想到這句話,安公子眼前又浮現出來弟笑靨。同來弟姑娘訂親也應該簽個訂約才是。公子我花的錢買上幾個人都足夠,以后任她自去,安公子毫不內疚的想著,這也太便宜。象是公子我,沒有這么好說話吧?

安公子眼中浮現出晶晶亮的神色,無意中抬頭看到的安三趕快在心里跟上要想,公子這神色不知道是對誰,看起來象是算計人。

緩緩開口的安公子在說隔壁的來弟姑娘:“讓她住在我院子隔壁那一處,按著姨娘的例給她丫頭婆子。火災后三天內沒有回來的家人一概不用,你挑好人送來給我過目。”

安三因為多話被從公子身邊打發開去蓋宅子,此時聽著震驚,再一次多口:“真的讓宋姑娘也一起進城?”

這一次安公子沒有怪他多口,反而解釋一句:“是啊,我們進城那天,她也一起來。一個人住在外面,我怎生放心。”

說不出話來的安三這一次乖的多,對上公子垂目這樣一句,安三答應一聲:“是,”在安三心里,這位宋來弟姑娘當姨娘都不行。

安公子怕安三猜測出來自己以后要來弟做姨娘的心,再描補一句:“等我回城,還有官司等若干事情,,先就這樣安置她,慢慢再收拾的好。”

“是,”安三再答應一聲,這就不會再覺公子有他意在心中,反而想想公子待她不薄,就是按姨娘的例待她,對于宋姑娘來說,也是一步登天。

把話說完,看看天色近晚上,安公子讓安三留下來住一夜:“你去廚下吃飯吧,明兒再回城去。”自己是緩步走出來去見祖父母和母親。

安老太爺和安老夫人剛用過晚飯,看到孫子過來都是笑容滿面,安老夫人對安老太爺道:“我一直以為佶兒身子不好,怕他操勞。這一次看來,他真是你的孫子,樣樣辦的很到,比你年青的時候還要好。”

“我年青的時候還種過地呢,他行嗎?”安老太爺哈哈笑上一聲,他年青的時候種過地,是從不忌諱的一件事情。不過也沒有種上幾天,就佃給別人去行商。由農到商,是一件降身份的事情,安老太爺回想就要微笑,商賈出息多,這不是打拼下好家業。孫子今年秋闈再中,立即門庭改換大不相同。

安老夫人絮絮叨叨說了一會兒搬回城里去住,再就說起來隔壁的來弟:“你要訂下來,我想著再看看,你祖父卻說孩子大了要摔打,樣樣讓你自己做主。我還擔心以后不好你要受苦,你既然打算一起接到城里去,正好在我和你母親面前,我們好好教導她才是,免得以后讓你受委屈。”

祖孫兩個人交換一個笑容。安公子管家里的事情,是他這兩年剛開始。安家教孩子,到一定的年紀,自己的事情樣樣自己作主,長輩們就干涉倒是不多。當然長輩們不能一點兒不干涉。

安老夫人就接著話多:“讓她住哪一處好才是,我想著讓她離你近些,也方便侍候你。就是丫頭給她兩個,除了掃院子的人,再給她兩個婆子。你覺得這樣如何?”

安公子露出笑容,祖母和我想的一樣,也是先拿來弟當姨娘來安置。安公子說一聲好,安老夫人也放下心來,對著安公子道:“家里就你一個孩子,你母親初聽到你要訂人,在我面前還哭過一次,說這小家子的姑娘,怕你以后后悔覺得不好。

我對她說沒什么,我也是從小家子出來,我這樣對你母親說,她才不哭了。”安老夫人瞇起眼睛,似乎想起來她年青時一段光陰,再看看這老宅子:“我成親就是在這屋里,”

城中也有相與好的親友邀請去家里住,安公子覺得不方便。安老太爺和安老夫人覺得回到老宅子住著,象是重溫舊時光陰。安夫人也只能跟著公婆和兒子一起過來。

一直說到最后,安老夫人才問道:“這都半年過去,也不見你表弟來看我。佶兒,你要是沒有他的消息,一定要對我說才是。”

安公子心中一緊,他對著祖母是說的假話,說別處有事情,表弟能干,讓表弟去幫忙。每每聽到祖母問張大林,安公子心中就是一緊。好在安老夫人問及張大林的時候并不是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