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農與商

第四十三章,對上(十)

第四十三章,對上(十)

一個木頭

挑著擔子的來弟今天回家早些,擦天黑的時候進了院門,倚門相望總有人,有弟是來弟的忠實信待徒。

有弟覺得開心:“姐,你今天回來的早,我只看了你一會兒,你就回來了。”天色擦天黑,因為有雨的原因,屋里已經看不清了,有弟一個人在家里的時候幾乎是不點油燈。

此時來弟進家,有弟這才把油燈點上,灶下吹著火,開始準備晚飯。來弟坐在炕上面,手里捧著一對帶絡子的銅錢,聽有弟說完過程,來弟對手中的絡子還是愛不釋手:“有弟,你打絡子真不錯,看來你還是有針線活計的能耐,看看姐就不行。”

對于小杏兒的話,來弟只覺得茫然之極,不過還是答應下來,再告訴有弟:“明天杏兒來陪你,記得告訴她姐幫她說說,成與不成姐就不知道了。”

那三管家上一次見到自己算是客氣一些,不過來弟當時是沒有心情理安三;再上一次為小杏兒討工錢,來弟事后想想,三管家最后是巴不得自己走開的表情。

宅門里的管家有多大的權力,來弟這就再感受到一些;再聽著有弟說過安保叔的話,就是說話的有弟對明天去安家也有一句擔心話:“姐,有長輩們在呢,你可千萬不要硬挺安家的人。”話說白了,家里佃著安家的地,而且來弟家里不愁交租子。

小小的油燈有如鬼火,在沒有電燈的年代算是黑夜里的明燈。來弟和有弟坐在燈下吃著蘑菇青菜雞蛋面,下面還有一樣菜,是涼拌木耳。

“姐,你不會做飯,”狼吞虎咽吃的很香的有弟這一句話,先讓來弟嘿嘿笑一下,有弟再接著道:“可是你說的菜俺做出來倒是好吃。”

木耳有很多吃法,涼拌是來弟最想吃的一種,木耳在熱水里焯熟,拌上鹽和醋、蒜等調料,家里還有一點兒香油放上,更是香噴噴。

有弟吃的頭也不抬,還要讓著來弟:“姐,你吃,這木耳真好吃,而且不花錢。”來弟也笑逐顏開,這日子過的真不錯,再挾菜給有弟:“有弟也吃。”

鬼火一樣的油燈下,姐弟兩個人互敬互愛的挾著菜,屋子里因為這笑語歡聲而顯得生氣十足。只有炕頭下偶然的滴水聲“叮咚”和屋外的細細雨聲,才提醒著屋中人身邊雖然溫暖,屋外還是風雨并行。

“不知道梁五哥在哪里睡?”喝著面湯的有弟看著炕頭上又是“叮咚”一聲,終于是忍不住問出來這句話。

來弟也往外面看一看,雨水里只有黑暗,隨著這句話,來弟想起來的則是楊小懶的話。“有弟,你不生氣了吧,要是楊捕快再來,你還是要招待他才對。”來弟這樣對有弟說。

“招待,咋會不招待呢,”吃完一碗的有弟站在灶臺上挑面,不當一回兒事情地對有弟道:“不過不給他拌木耳。”楊小懶的待遇總要少一樣,有弟心里才舒服。

吃過飯有弟刷碗,來弟把炕頭上接水的水盆換了,姐弟兩個人睡下來的時候,都是笑逐顏開,因為有弟這個時候正在說著他打算好好縫衣服,到安家去掙一季十兩銀子的工錢。來弟聽著這樣提氣的話入夢鄉,心里由初聽到小杏兒的茫然到此時的感激,如果有弟能改過來當一個女孩子,來弟決定拼了,為著小杏兒拼一回,這孩子太會說服人。

中雨轉為細雨,卻仍是傷農,一大早,來弟來到叔公家里,看到自己不是最早到的人,一共去上十幾個人,只有來弟是年紀最小。除了來弟以外,不是須發蒼白的叔公們,就是上了年紀的中年漢子。

趕了兩輛牛車,來弟和叔公們坐在一起往安家去。趕車的村人把車子在安家角門上停下來。大家下車去敲敲門就有人回應,兩個青衣小帽的家人看到這一行人并不奇怪,是昨天說好的,這就往里面帶:“表少爺在等你們呢。”

安保叔說過,來以前叔公們也說過一次,大家都明白現在管收租子的是表少爺張大林。來弟在想昨天安保叔對有弟說的話,這個表少爺不知道是一個什么樣的難纏人物才是。

宅院內花木被雨水沖的青翠喜人,一帶竹林后面傳來女子的嘻笑聲:“翠兒,把那一對鴛鴦也放在水里,這雨真是好,今天也不會停。”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來弟對這句話算是深刻的認識在心里。一行人躬身垂首跟著家人去見表少爺,是為著村里人再全部完整交租子,大部分的人就不足衣食。這里還有一群不懂事的丫頭,在說這雨真是好,今天也不會停。

無知的人比較多,來弟跟在叔公們后面往前走,直到那笑聲漸遠,這才覺得松了一口氣。抬起頭來前面花木間有房子,外面是滴水檐,有扶手欄桿,廊下是幾只鳥兒,翠羽紅嘴兒,這里是一派富貴氣象。

“你們在這里等著,我進去稟一聲兒。”兩個家人讓他們在廊上候著,自打了竹簾子進去。叔公們和來的人在廊下解蓑衣再整衣服,來弟解了蓑衣,把這欄桿上的雕花,鳥籠子里的鳥食罐兒都看過來,才聽到竹簾一聲響,一個家人板著臉出來:“安家屯來的人進來。”

房里矮幾高幾條幾,百寶閣上滿當當,這里又是一派富貴氣象,正中間不是榻,是一把黑漆的太師椅,兩邊擺放著的也有椅子。

正中坐著的是一個青年,約有二十多歲的年紀,一張面龐上清秀端正,粗看上去與安公子是有幾分相似,卻沒有安公子的那股子儒雅味兒,這個人抬起面龐來,眼神中是狼一樣的眼神一閃而過,這才笑的有三分冷淡地道:“各位鄉親來了。”

這就是表少爺張大林了,他也沒有讓坐,有意地對著這些人一個下馬威。開什么玩笑,要減租子!一個村里減了,十里八鄉的都要減才是。街上租安家鋪子的商戶也是蠢蠢欲動,收成不好,人手里沒有錢,沒有錢買東西的人就不多,商戶們也在商議著要減房租。

冷淡一笑的張大林先開了口:“鄉親們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嗎?這幾年管四方租子的是我。”這個表少爺不好說話,不僅是來弟對他這樣看,來的人心里都是一緊。叔公們每年到交租子的時候和表少爺打一次交道,對他也是不了解。看到他是這個樣子,大家互相看一看,都明白這話不好說。

減租子本來就不好說,只是今天覺得更困難。叔公們先開了口,上前來先是一禮,一個叔公把村里的災情先說了一遍,張大林聽著只是腳尖輕晃呷茶不說話。

災情說過以后,叔公們才一起道:“我們是年青的時候就租種安家的地,到我孫子們這一代,已然是三代人。以前在安太老爺和安老爺手里的時候,也減過租子,所以斗膽來求表少爺,今年實在是災年,這雨到這般時候還是不停,地里的莊稼收上來受災,要種的莊稼還沒有種下去,求表少爺代為稟報安老爺,今年發一發善心吧。”

話說過,年邁蒼蒼的叔公們就給表少爺跪下來,跟的人都跪了下來,來弟只能也隨著跪下來。聽著身邊的人都在懇求:“發發善心吧。”

這樣的懇求沒有打動張大林,反而讓張大林很是不高興,十幾個人跪下來這不是逼迫嗎?對著一旁的家人使一個眼色,兩邊站的燕翅一樣也有十個家人才是。比人多,這是在家里,張大林覺得是不會氣勢低。

家人們一起過來,口里呼喝著:“起來起來,這是作什么,有話好好說,這是安家門里,不管老少要守規矩,你們是逼著表少爺同意嗎?”

第一回合這就沒有說通,叔公們在安老爺手里說過一次減租子,雖然這位表少爺的脾氣秉性是不了解,叔公們還是底氣十足。此時先禮是沒有說通。

“表少爺想來是不知道,”一個叔公站起來撫須卻是不客氣:“這減租子的事情是寫在租約里的,租約我們也帶了來,”安保叔從懷里取出租約,這就大聲念出來:“如有災年,可酌情減之。”

租約一式兩份,張大林也是看過的,他不慌不忙地道:“今年算是災年嗎?要是災年衙門里會貼安撫告示,也會有賑災糧食下來,這算什么災年,是你們偷懶了吧,沒有抓緊收莊稼,現在收成不好,交不上租子來,我還要找你們呢,聽說你們要來,我就在這里等著呢。”

張大林站起來來回走上兩步,再哼上一聲道:“你們也不打聽打聽,這十里八鄉的有我們安家多少地,人家都是好好的,就你們要減租子。再有要減壓租子的就是你們帶壞的,刁民抗租是要送到衙門里去的。你們好好想想后果再來對我說吧。”

這是第一撥兒來要求減租子的,張大林是不會客氣,不把眼前這一撥兒打發走,以后還得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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