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農與商

第九十七章,定計

士農與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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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費媽媽這樣的關心,蓮菂笑得感激,讓費媽媽看在眼里,覺得自己這討好沒有白來。{Shukej}就去……書_客居!討好過了,費媽媽也就接著往下面說:“方磚胡同這個月也收拾出來,那里雖然不臨長街,熱鬧上差一等,做起生意來銀子從來不少。公子要在那里開個米鋪,求姑娘幫著說一句話,我侄子費新,是個謹慎人,這米鋪交給他再妥當不過。姑娘沒有見過他,幾時姑娘再在二門上送小姑娘上學,我指給姑娘看一看可使得?”

停住手中筆的蓮菂心想這些人又來了,老實人不是好裝的,遲早會讓他們把我逼出原形來,打算今天就露餡的蓮菂露齒一笑:“公子要用什么人,他心里應該明白。媽媽去對公子說,或許比對我說還要有用。”

得到婉拒的費媽媽毫不奇怪,反倒笑上一聲道:“姑娘請放心,我侄子費新在公子面前也是經常得見,倒不要姑娘強幫著說話,只是遇到公子在斟選人,一時選不好,幫著說句好話就行。”

遇上一個聰明人,這個要求也不高,蓮菂這才答應下來,再繼續畫著自己的花樣子。費媽媽平時一來就是要坐半天,她走到榻前來看這花,幫著出主意:“左邊這枝兒應該淺些著色,才襯得右邊這枝兒好看。”

畫了一會兒,蓮菂不經意地問出來:“媽媽見過劉知縣的女兒?”費媽媽只是笑,宋姑娘天天看著對公子不放在心上,其實是眼前沒有人和她爭。

既然來這里說話,當然是打聽過再來。費媽媽是安家第二代的老人,不準備好從來不來,見蓮菂問出來,便殷勤地道:“這話姑娘問的是我,要是問別人,估計知道的人少。劉姑娘閨名香珠,前年夫人和劉夫人劉姑娘一起去進香,是我陪著去,這才見過一回。”

說到這里,見蓮菂抬起頭來對著自己面上看,看不出來著急要等,卻是等著。費媽媽更是心里暗笑,告訴蓮菂道:“要說生的如何,和姑娘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是她是官員的姑娘,這話咱們只能背地里說,要是當著人說,讓人聽著就沒有上下。”

“那林姑娘呢?”蓮菂再問問那位林姑娘,劉香珠和自己長的差不多,費媽媽對著自己說話,應該是有出入,也就是說,劉香珠比自己生得好。蓮菂再問問林姑娘相貌如何,在心里期望她們一個能壓一個。

這個費媽媽就躊躇了:“我為著姑娘,倒是想看一眼林姑娘,只是她侍疾在屋子里,我去的那半天里就沒有看到她出來。倒是她的小丫頭惠兒,生得伶俐。”

慧婢應該有麗姝,蓮菂想象一下,覺得很滿意。一對一的比拼,幾時才拉開戰場?看窗外北風呼呼,一會兒小雪下來,很象是戰場前的肅殺。

藍橋回來多時,在外面收拾幾上的玉瓶花插,只在外面聽里面說話。等費媽媽出去,藍橋才進來笑著道:“姑娘今天回的好,家里人來求事情,不該幫的就當面說清楚。”

蓮菂瞇瞇笑,小楓、藍橋和畫角,都對著自己說過,怎么別人一求就件件答應,就是丫頭們都看不下去,而安公子居然件件答應。蓮菂對著花樣子只是笑,笑得手抖畫錯了一筆,就手丟到一旁,再取一張干凈的紙重新來畫。

耳邊格格響一聲,沒有扣嚴實的窗戶被風吹得晃動幾下。蓮菂丟下筆過來,把另外一個扣子也扣上,從明窗上看到費媽媽剛走出院門,身后是灑掃的媽媽們送她。費媽媽回頭象是在說不用送,看起來幾個媽媽好得很。

“姑娘一/sss/gstjhranjgwjo.jpg"

就只畫這一張花樣子?”藍橋疑惑:“昨天半天還畫了三張。”蓮菂從明窗上收回眼光,覺得這話可以問,就問藍橋:“費媽媽和咱們院子里媽媽們象是好得很?”

藍橋先撇一撇小嘴兒,把手里的一綹繡花錢遞給蓮菂拿著:“姑娘幫我掂線。”這才慢慢的告訴蓮菂:“有銀子錢當然就好,沒有就不好了。”

這話引得蓮菂笑起來:“這是怎么說?”藍橋自己也笑:“費媽媽管著家里的使用,咱們領一根掃帚也要去找她,不要說媽媽們見她客氣,就是我們見她也客氣;再說費媽媽人不拿大,年前布匹價漲得厲害,咱們院子里的媽媽是費媽媽那里得知消息,她們合伙弄了銀子,自己屯了一些布,也發了一筆。

費媽媽今天來,是來看姑娘說事情,再就是給媽媽們分錢。要過年了有錢分,當然人人看到她要喜歡。”藍橋說到這里,想起來蓮菂讓自己去見的翠翠姑娘,這一時又幫著傳過一次話。下次再去傳話,要問問那翠翠姑娘在布匹上,也應該小賺一筆才對。

蓮菂聽得很是向往,這與她的職業病有關系。看窗外風聲肆虐,房內火盆熾熱。想著外面勞作的人雖然辛苦于冷風中,卻是辛苦之余有甘甜。而自己終日不勞而獲在這里呆著,天天做的事情就是,幫著丫頭們打漿子,燒熨鐵,給她們做針線活兒打下手。真是可惜了我這個人。

與蓮菂分開的安公子行色匆匆往外面去,如費媽媽所說,他是去接那位來巡查的桑大人,滿城士紳有錢商賈中,不乏有人以接欽差為榮,只有安公子小周公子這些人是不得不來。小周公子好些,他最小,推著兄長來就行,安公子家里只有一個人支應門戶,他是必須要來。

劉知縣的官轎出城外十里迎接,他邀請安公子同去,安公子對著人群中的小周公子是一個無奈的眼色,懷壁其罪,必須趨附,我也沒有辦法。

小周公子給他一個安慰的眼色,如果不是為著陪安公子,再就是聽聽桑大人此行的目的,小周公子才不來喝這西北風,城外調戲個民女,都比這來得心里情愿。

欽差大轎一直到正午的時候才到,桑大人在轎子里,對劉知縣露出笑容:“貴縣安排的很好,”說不上萬民迎接,城門口也是人頭濟濟。

劉知縣是點頭陪笑,只要你滿意就行。安公子和呂公子交換一個眼色,桑大人在吏部不過是個主事,正六品的官員。一朝投靠田公公,放了今科的主考,就要成今科的才子座師,安公子看著山羊胡子的桑大人,慶幸我沒有去是對的,讓我拜這個人為座師,有句話叫士可殺不可辱。

與桑大人同等官階的劉知縣也是不滿意。官員們績考,劉知縣上下托人打點不肯離開這里。這里雖然不是有名的城市,文人還有幾個,水道不少,官路暢通,魚蝦米糧都盡有,就是今年大雨成災,也沒有妨礙稅收。

奉著桑大人官轎進城的劉知縣,看著斜刺里殺出來的程咬金桑大人,在他呆在這里的時候,要是讓他不滿意,自己的優秀績考這就要打水飄。劉知縣和安公子等人一樣痛恨,名城大川去逛逛多好,欽差回京還是一路招搖。可以享受不去,往這里來驚嚇人真是沒意思。

正午時候到的桑大人,象是趕飯時兒吃午飯來的。他的下處是在劉知縣的縣衙內,酒宴也設在縣衙內。走下轎子的桑大人嗅嗅廳上傳來的菜香,對著劉知縣哈哈笑上幾聲:“劉大人,太客氣了。”只用鼻子聞幾下,桑大人就聞出來今天的午飯不僅有山珍也有海味,就是沒有女人脂粉香,讓他這一會兒稍欠滿意。

廳下幾塊怪石,廳上幾桌酒席,桌上是十幾盤子圍攢著的一個翻開的大火鍋,謙讓過后,桑大人坐了首位。年紀最長的呂老爺呈上禮單:“這是我們這城里眾人的一番孝敬,請大人笑納。”

看過這禮單,桑大人心中滿意度更差。劉知縣在京里托人上下打點,不想調職去別處。來以前桑大人就知道了,不想走這里一定有好處。桑大人是知道這城雖然不大不小,這省里幾家富戶,安家,金家等人都是祖居在這里,這不大不小的城里有待挖掘才是。

把禮單交給身后隨從,桑大人說幾聲客套客氣,大家心意不得不收。這就率先舉筷子招呼眾人吃飯。

酒敬過三巡,桑大人也吃了一個半飽,袖子里取出絲帕擦拭嘴角,心中雖不滿意,笑聲卻就不斷的他,緩緩道:“兄弟我奉旨出京,除了本科主考以外,還有一件事情要與諸位商議。”

坐在他身邊的劉知縣笑呵呵道:“大人請吩咐。”席上眾人都住了筷子,金不換眼睛看看坐在桑大人身邊的安公子,不管什么場合,他都要挑個尖兒才行。

“自從皇上登基以來,大家也知道,田公公是最辛勞勤政,”桑大人開口就是田公公,接下來轉為正題,先是干笑兩聲:“從去年以來,各地就有不少百姓名士們進言,要為田公公立生祠,你們這里教化從來是一等的,應該也有不少這樣的提議吧?不少字”

酒席旁的人都呆住了,安公子只覺得心里剛吃的菜往外面翻騰,眼角覷覷別人,也是憎惡在面上閃過。

人活的時候就給他立生祠,讓他活著就受人祭拜,這是有大功德和大德行的人才會有這樣的待遇。{shuKej}就去……書客)居歷史上活著立生祠的人就不多。有幾個權奸在位的時候給自己各地立生祠,倒臺的時候一樣拆毀。

田公公也有雄才大志,那就是拼命往自己臉上貼金子。桑大人說出來這句惡心壞一片人的話以后,看看下面無人接腔,就收住笑聲,用眼睛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

這個時候,有人說話了:“大人言之有理,田公公輔佐皇上從來辛苦,我們雖然不在京城,也還知道他老人家的豐功偉績。”說這拍馬話的人,是金不換。

廳上人人側目,金不換才不管這些,有奶就是娘,誰當政巴結誰。不是還上了古詩文,金不換努力地摳腦門兒想著那句詩,叫什么來著,商人重利輕……金不換想不起來下半句是輕什么,反正商人理當為利而活,這話既然上了詩,就說明這道理有詩人唱頌,這是好道理才是。

這拍馬的話兒讓桑大人反而沉下臉對著金不換:“我不說,你就不知道了嗎?劉縣,”一聲呼喚,劉知縣趕快站起來打圓場兒:“大人,金老爺是個商人,說話有不到的地方,請大人多多見諒。”

倒不是金不換這話不對,是他拍的不是時候。桑大人在來以前就知道,這生祠要立起來,一定不會順順利利,人人聽過一片贊成。他心中想過,要拿兩個人作幌子教訓過才行。此時金不換為著討好,別人不出聲,獨他一頭撞上來。

“別處各地都是百姓們進言,名士們進言,”桑大人說著這話,眼睛瞄著安公子小周公子呂公子等人,看到他們不接話,心里打著主意拿下他們才行。桑大人板起臉來獨訓金不換:“怎么到你們這里,是大人我提點明白才行。劉縣,”桑大人又要拿劉知縣出氣:“你這里教化不行,政績平平欠妥當。”

劉知縣獨恨金不換,誰讓你接他的話,看看這里沒有人先說話不是。金不換一心只想著左大人來時,安公子要出風頭,拜了左大人為師;劉知縣為著自己女兒的親事,城里是盡人皆知,劉知縣對安家照顧有加。城里幾個趁火打劫的商戶,遞狀子想讓安家賠償銀子。這官司到現在還停在那里沒動靜。

金不換只想著搶個風頭,巴結一下當權者。不想桑大人打定主意,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人多得很,不甩幾個釘子出來給他們碰一碰,接下去老爺我要錢也不容易,辦事也不容易。

是以剛到第一天發作的這脾氣分寸,桑大人可以說是在心里演練到滾瓜爛熟,已達爐火純青之境。

吃排頭的劉知縣對著安公子使個眼色,安公子這就含笑站起來拱手:“大人教訓得是,得大人教訓,本城定是教化日進,全都著大人點撥之功。大人說來以前,劉大人和我城中諸百姓,殷殷期盼大人駕臨,果然大人一到,就指點多多。”

桑大人這才哼一聲,面色緩和許多。安公子再目視在座諸人道:“有心請大人繼續教誨,只是城中諸人一片誠心備下酒宴,心中所想與大人多多親近,”安公子端起酒壺給桑大人滿上,再執起自己面前酒杯:“請大人滿飲此杯,用過酒宴以后,再請大人不吝教導才是。”

安公子先干了,抽出絲帕拭一下嘴角,對著桑大人抱歉地道:“晚生一直抱病中,聽說大人來到,是一定要來拜見的。不勝酒力之處,還請大人見諒。”再看看小周公子和其他人:“這里在座諸人,都是懷著與大人親近之心,還請大人賞光。”

這一番話把桑大人拍得很舒服,桑大人此來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安公子。看到他一杯酒下去就撫首是不舒服的樣子。桑大人又高興起來:“你就是安佶安永年,在京里我就聽說過你,都說你最近不成體統,今科秋闈誤的沒道理。”

安公子立刻紅了臉,期期道:“這,這,請大人多多教誨多少指教。”在桑大人的笑聲中,劉知縣也語重心長地說一句:“少年人不老成的多,桑大人您說是也不是?”

廳上一片笑聲,金不換摸摸腦門上的汗,覺得這官場上的人,說一聲發作就要發作,就是不如做生意的人好相處,我們只為著銀子錢背后打鬼主意,主意不管好壞都是一個目的為銀子。而這些當官的人,心里為著錢,嘴上還要有一個好名聲。相比之下,倒是我們心思簡單的多。

酒宴重新熱烈起來,算是盡歡而散。把桑大人送回為他準備的房間去后。陪酒的人才一一對著劉知縣告辭。

小周公子和別人一樣一肚子氣,對著桑大人進房門的背影看看,虧他想的出來,給閹黨立生祠,這事情萬萬不能。他找著安公子想和他一起出門,就便商議眼前這件事情。眼睛剛找到安公子,就聽到劉知縣喊:“永年,你隨我來。”

無奈的小周公子只能出門來,呂公子莫公子都磨蹭著等別人上轎上車走后,這幾個人互相使個眼色,上轎子以后都是吩咐轎夫:“去安家。”

須臾片刻,安公子也緩步出來,劉知縣也是語帶雙關的問他,這生祠可不能立,當小官的,猶其劉知縣這樣只求明哲保身,不求靠一個權貴的小官,他看得更明白。歷史上閹黨如十常侍也沒有蹦噠幾天,等田公公一倒臺,誰給他立生祠,誰就要倒霉。

走出來的安公子面色如常,上了轎子剛吩咐人回家去,就看到安權走過來,探頭進轎內回話:“城門口看到林姑娘,她不肯回去,只要留在城里,我把她送家里去了。”

安公子心想這又出來一個添亂的,瓊枝心里念念的就是為父報仇。轎內坐著的安公子點頭道:“等我回去帶她來見我,”安權這才又回話:“諸位公子都在家里候著您。”

把腦袋重新縮回來的安權讓轎夫起轎,安公子坐在轎子里,苦苦思索著主意。給田公公立生祠,我不怕出銀子,就怕壞這一方的學士風水,為著這個原因,也不能讓這祠立起來。

陰陰的天上飄起小雪來,街上平民百姓都有臘月的喜氣在臉上,轎中的安公子緊鎖眉頭,這個年要想過得安生,必須要有個主意出來。

在家門口下了轎子,安公子對安權道:“請林姑娘小花廳上坐一會兒,等我會過幾位公子再見她。”

出了轎子才看到天上有雪,安公子再喊過門上跟著自己的安步道:“去告訴費媽媽,老夫人和夫人最喜歡雪,把臨水的亭子上打掃干凈,多備上幾個火盆候著,再問問宋姑娘去不去。”安步答應著去了,安公子則往房里來。

地上薄雪點點,上面是雜亂的腳印,看看鞋印子,房里來的人就不少。廊下去掉外面袍子的安公子進來看看,幾位親厚的同窗都在這里。大家眼睛看著安公子進來,安公子也看著他們,彼此都想看到對方有什么好主意。

“我們這城里有幾處是風水好的地方,”安公子就手攤開一封城圖,再問幾位同窗們。小周公子第一個喊出來:“你還真的要給他立……”

安公子擺一擺手,面上是慎重的神色:“噤聲。”再招手讓他們一起過來:“大家都看過風水的雜書,過來看看哪里是風水寶地?”

坐在房外的良月不時側耳要聽著房中有沒有使喚,心里對著外面淅淅的雪珠子也是疑惑重重。家里這些丫頭們個個不差,一直以為公子是立身正派不放在心上,不想他先弄來一位宋姑娘,算是遷就多多;今天又聽到人說一位林姑娘,良月不時要對著擦得光可照人的擺設照照自己,為什么我這般命苦。

房中突然一片大笑聲,把良月的心思打斷后,笑聲又小下去。良月是聽慣這笑聲,公子們常來,要么就是歡笑聲不斷,要么就是激昂憤慨。良月不懂,聽了也不懂,也從來不去聽。她只想著自己的心事,女兒家心事,如這天上下的雪珠子,絲絲綿綿的只是不到頭。

和安公子一起頭碰頭在看風水圖的幾位公子,不再是來時心緒不寧坐立不安,都是談笑風生眉飛色舞。

安公子緩緩低聲起誓:“如有一個走漏風聲,我輩皆得而誅之。”大家肅然,低聲指天為誓:“如我走漏風聲,豬狗不如,不得好死。”

書案上展開的風水圖上,公子們手指一一指過來:“此處是吉地,就是看風水的張瞎子也這樣說過;”再指一處,離河道彎彎不遠:“按相書上所說,這里是風生水起之地。”

安公子提筆把這幾處一一標注出來,再微微一笑:“既如此,我們一人領一個地方,應該如何弄,大家再來商議商議。”

第一個難題解決,余下的難題,在幾個人心情不錯的情況下,應該是也不難。安公子這就不著急了,先喊良月進來:“換熱茶來,把香爐里香換了。”

良月出去從錫瓶里撮出銀針茶來,沖入沸水聽過聲響再送進來。再把幾處香幾上的香爐內香重新換上百合香。

小周公子看著良月一一地做完出去,調侃的心又起來:“桑大人說要往你家里來賞一回園子,只看這小婢烹茶,覺得他非要來也有道理。”

安公子反唇相擊:“在座的各位,哪一個沒說過要請他家里吃一天酒的,我不來說你,你也別來說我。”

嘻笑聲重新起來,莫公子重提金不換:“左大人來,他讓他新買的妾來陪酒,被左大人說回避才肯走開。再這樣對桑大人,只怕是肉包子來打狗。”

安公子皺眉:“這腌臟話少提的好,我們還是品茶聞香辦正事要緊。”……

這里幾個公子眉開眼笑悄聲商議對策,小花廳上坐著的瓊枝心里忐忑不安,她是個文弱女子,要來硬的還不如蓮菂,安權在迎接桑大人的人群中看到她,勸她出城不肯,就把她先送回家里來。瓊枝坐在這里,咬牙只想著桑大人。

為迎接桑大人,劉知縣是出盡渾身解數要弄得圓滿,別影響他的績考,城里城外都是無人不知,欽差大人今天要到。

瓊枝只聽到一個“桑”字,僅存的一點兒要伴母親的理智也沒有了。鐘離大人慘死以后,得到消息早走一步的鐘離瓊枝帶著母親,在左植的護送下從后門坐上馬車離去。

馬車與奉命來捉拿她們的桑大人在路上走了一個頂面,瓊枝姑娘把桑大人那幾綹山羊胡子牢記在心里。聽說欽差到,她換上惠兒的衣服偷溜到城門口,只看了桑大人一眼,就渾身顫抖怒火中燒,這就是那個來捉拿自己和母親的人,后來聽左植說,就是他告發的父親。

幸好是安權把她攔了下來,不然的話要釀成大禍。瓊枝姑娘已經全無理智,也沒有想到會連累到別人,當時心中只有一腔怨恨。

看外面兩個婆子木然站著,瓊枝姑娘等得著急,就走出來和兩個婆子們攀談:“公子在哪里,我等不及他,我自己去看他。”

一旁坐著的小廝當車脆生生地道:“林姑娘,她們聽不懂你的話,您還是坐著等的好。”當車年紀只得十一歲,坐在欄桿上,對著瓊枝眨眨眼睛,象是在說我明白你的心思,不過你也得等著。

只能再回到廳上的瓊枝低頭暗自心傷,仇人就在這里,不殺他不解我心頭恨。又等上一會兒,當車才走進來:“姑娘請隨我來吧。”

當車把瓊枝帶到安公子的書房里去。自從安公子抱病以后,書房就來得少。安公子也是剛進來,他剛辦完一件趁心事情心里高興,再看看自己許多日子不來,書房里窗明幾凈,可見安步和當車平時沒有偷懶,更是引得安公子一笑。

“林姑娘來了,”安步在外面回過話,安公子收起心里的喜歡,這位姑娘也是讓人棘手,她一心要報仇,不愿意安分地避禍,就眼前來說,這個難對付勁兒不比桑大人差。

瓊枝在房門外出現,渾身不知道因為冷還是因為恨,微微顫抖著。面上雖沒有淚痕,由那眼中恨意看上去,蒼白面容也似一枝梨花,要是小周公子看到,憐香惜玉的心情又會油然而生。

心事多多的安公子沒有心情去欣賞她的嬌態,站著接了她,指指一旁水磨楠木椅子:“姑娘請坐。”門上是厚錦簾子,安步和當車又坐在外面看著,安公子放心地道:“老師送你們到我這里來,你是怎么想的,不妨對我直說。”

要說安公子的長處,就是他時常不慌不忙,這對于有些人來說,其實是先天的個性優點。這溫聲慢語的態度,就是焦躁起來的蓮菂也能安撫。瓊枝聽過以后,更是覺得如一只無枝可依的孤雁,眼前出現一株可以棲息的大樹。

“我要殺了他”鐘離瓊枝恨聲道:“父親慘死,我怎能茍活。”安公子聽過毫不動容,上下打量這位嬌小玲瓏的瓊枝姑娘,罵人估計不如市井樵夫;打人是一定不如蓮菂。心中一股子氣上來,就要打要殺,倒是和菂姐兒很是相似。

安公子雙手交握放在書案上,可以感受到瓊枝身上漫無邊際的恨意,只是不搭理她。而瓊枝這樣恨恨過后,有如石沉大海。看安公子全沒有一句話,心中有些惶恐的瓊枝對著安公子看過來,面色更為蒼白:“你認為我錯了?”

一個不覺得自己錯的人是不會這樣問出來,安公子道:“你心里只想著你父親,把你母親不放在心上,我何必對你多說。”

瓊枝身子顫抖一下,安公子眼睛看著地面,索性道:“你要去只管去,一個弱女子一定殺他不成,你是不管不顧別人死活,要我們一古腦兒都賠進去。至于你母親當然也是打定主意你死以后,也就地了結的。”

“我沒有這個意思,”瓊枝這才想起來連累二字,惶恐不安地道:“公子肯擔著罪名收留我和母親,我決沒有拖累公子的意思。”

安公子這才轉過臉來看她,眼中是極其認真:“瓊枝姑娘,以卵擊石的人,是個傻子。”鐘離瓊枝憤怒中進城,這一會兒才想到母親。鐘離夫人一到這里,憂郁愁苦下是真的病倒在床上起不來。

病中只是喃喃:“瓊枝,我要好好把你帶大,才能對得起你死去的父親。”想到這里,從父親去世以后,就沒有流過眼淚的鐘離瓊枝面上滑落兩滴淚水,她隨即就用手背拭去,對著安公子激昂慷慨:“我雖然是弱女子,在父親身死以后,我發過毒誓,父親之仇一天不報,我鐘離瓊枝就是死也不瞑目。”

安公子嗤之以鼻:“我從來不愿意恥笑女子,林瓊枝姑娘,你破了我的先例。”安公子重重喊一聲:“林瓊枝”,然后冷嘲熱諷:“可笑,你真是可笑。你不想瞑目,好好服侍你母親安養不報仇也是一樣死了不閉眼;一頭沖到桑大人手下去送死,也是一樣不閉眼。你反正是死不瞑目,看你選哪一條。”

對著氣得發抖的瓊枝,安公子一抬手“啪”地一下,把一個銅板扔到瓊枝腳下:“你要是選不好,拋銅板來定也行。”

“你”瓊枝姑娘對著腳下新嶄嶄的銅錢看看,人慢慢冷靜下來:“你是什么意思?”安公子不屑一顧地道:“那要看你是什么意思了?”

瓊枝姑娘大怒站起來:“你是個膽小鬼,也要讓我隨著做膽小鬼嗎?”。安公子也大怒站起來,他一站起來個子高出瓊枝一個頭,居高臨下地扶著書案壓壓火氣道:“你白長這么大,逝者已去,還有生人。你當前要先想的是如何照顧你母親的病,如何讓你母親從悲痛中好起來。你父親慘死,沒必要拖著你一家人都不得好死吧”

“我決不會連累你”瓊枝覺得安公子的怒氣沖天,比自己心中喪父的怒氣還要聲勢大,她這一會兒稍有理智,只是僵直站著。

安公子好笑一下先坐下來,這姑娘一頭鉆到父仇里去,別的什么都不要了。菂姐兒是個榆木腦袋,她是花崗巖腦袋。

對著這位倔強的瓊枝姑娘,安公子突然噓唏,帶著不勝心事的面色好言好語:“你當前只要護好自己,照顧你母親。”再就一擺手,又是言語溫和:“去坐下來說。”

對著重新坐下來的瓊枝姑娘,安公子先說自己的不是:“自你和夫人來了以后,我只看過兩次,并沒有好好勸過你。我知道你心里恨,你只管對我說一說,或許會好過些。”

恨不能掏心掏肺的安公子苦苦相勸:“要報仇,要除奸黨,是大家的事,不是你一個人就可以做到。”

瓊枝低頭聽著,心里半信半疑,他家里無官無宰,他自己秋闈還沒有中,這話說不定是用哄騙我的。再說我為父仇才深恨,他無仇無冤,肯平白出來做這樣不討好的事情?

不管安公子的話是真是假,瓊枝覺得自己都要感激安公子收留自己和母親的一片情意。再想想桑大人那張魔鬼一樣的面龐,瓊枝手刃仇人的心依然存在。

想想瓊枝不愿意回去,人一死也就一了百了,瓊枝姑娘當然是不怕死。安公子在面前不停勸說,瓊枝只是嗯上幾聲。看外面天色陰沉,想一想在這里住一晚吧,明天再想辦法去碰運氣,也比從城外走來要近得多。

安公子一片耐心要說服瓊枝姑娘暫時安心呆著,他也看到天色陰沉。這頓午飯吃的長久,回來時是下午,和瓊枝姑娘說上一通話,已經近晚上。

讓人送她回去還來得及,只是讓人看著她就不大容易,一旦走漏風聲,對自己家里也不利。瓊枝壓根兒不提回去的事情,安公子也能猜出來她報仇的心思還在。

家下人等雖然多,心腹知己的就那么幾個。安公子想想,桑大人在的期間,瓊枝留在城里正好,讓她和菂姐兒住在一起。安五正好看著她們兩個人。

一個孤女住到自己家里,和菂姐兒相伴,以后有瓜田李下的說法,也可以說得明白。就是菂姐兒那里,公子我也是清清白白。

想到這里,勸累了的安公子就客氣地道:“天色晚了,再也到臘月里,我原本說過年的時候,接夫人和姑娘到家里來住。今天既然來了,就在家里住上兩天吧。”

看看瓊枝面上有一絲喜色,安公子微笑,這姑娘報仇的心思太重,真是一會兒都不能對她放心。

“我家里現在祖母和母親在,另外就是宋姑娘在,你和宋姑娘年紀相仿,你們住在一起最好。”安公子這樣簡單說一下,他壓根兒不提蓮菂是什么人,瓊枝姑娘也能聽明白。這是惠兒同家廟上的人打聽過,宋姑娘的名字實在是安家的人都知道。

和一個未來姨娘住在一起,瓊枝不覺得降身份,反而覺得這位宋姑娘攔不住自己,一定好哄騙,自己做起事情來也處處方便。

當下答應的瓊枝,看著安公子喊來費媽媽:“帶林姑娘去見祖母和母親,然后送到宋姑娘房里去。”等費媽媽帶著瓊枝出門,安公子讓人去喊蓮菂:“讓她過來一趟。”

蓮菂來得很快,她在房里實在悶得不行。安公子皺眉看著她風風火火急步過來,再想想瓊枝姑娘心中有恨,走起路來也還是姑娘樣子。

“下雪呢,小心滑倒了。”安公子只是皺眉。不高興看臉色的蓮菂轉身打算走:“那你還喊我來。”

作勢要走的蓮菂在門口停下腳步,再回身來笑嘻嘻:“有什么話,我聽過再回去。”安公子嘆氣:“過來我對你說。”

走近的蓮菂狐疑地先在房里聞了一聞,這個小小的動作也被安公子看在眼里,懶洋洋的安公子道:“不用聞了,這里剛才來的是一位姑娘。”

“我說呢,香噴噴的不一樣。”蓮菂這句話讓安公子啼笑皆非:“你這無情意的人,管我房里香不香呢。”

蓮菂裝作沒聽見,沒聽見一般等于默認自己無情意。無情意的蓮菂對著安公子再提意見:“這是公子的書房,怎么也在二門里面,應該搬到二門外面才對,這樣進來的人就少好些。”

“你就可以到處亂逛,爬高爬低對不對?”安公子想起來就要再計較一回:“平白地讓人看了去,你就喜歡了。”

蓮菂嘻嘻哈哈:“你也往別人家里去多看幾次就扯平了。”然后往外裝著要轉身:“喊我來,就說這個,那說完了我回去了。”

安公子恨恨地道:“我要說什么我都忘了,被你扯得八百里遠。”想上一想,才想起來要說的不是一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最近還是別出來,這幾天不會再客氣,守門的媽媽們讓她們關著門,出院子一步看我打你。”

“為什么,我平時也少出門,但一天至少出來兩次,一次才半個時辰,都是人少的地方去逛逛,不是說亭子上打掃好,讓我過去玩。”蓮菂姑娘不干,據理力爭一下。

安公子拍拍額頭,自己是進門的時候說過這句話,都怪桑大人,我被他氣糊涂,還有鐘離瓊枝,她再把我氣得不行。

“這幾天不行,家里要請重要的客人,過了這幾天,你再出來隨便逛。”安公子趕快笑容滿面安慰一下。

蓮菂問道:“那第二呢?”安公子眼睛對著房頂,才道:“母親的親戚林姑娘,讓她和你住上幾天,你要看著她,別讓她也亂跑,也別帶著她亂跑。”安公子鄭重地交待:“不要讓她出院門。”

“那你打她好了,”蓮菂笑逐顏開:“我要出去逛,只帶上我自己,她要出去逛,我也管不著。”安公子認命:“跟你說不清楚,你管好你自己吧,再說一次,這幾天里不許出來”最后厲聲再重新說一句。對著安公子的怒容,有心氣他的蓮菂做個鬼臉兒:“什么重要客人,請我出來都不來。”

安公子擺擺手:“回去吧,晚上多一個伴兒,晚上早睡,早上可以不起。”蓮菂站在那里不動,安公子過一會兒才笑著道:“怎么了?”

“不喜歡你這樣擺著手,你什么時候對我擺手能把我擺到大門外面去多好。”蓮菂抗議地站著不走,安公子笑一笑道:“下次不擺手。”

繼續站在當地的蓮菂沒好臉色:“說二門外房子不少,公子的書房應該搬到外面去,方便你頭懸梁錐刺骨。”

“這個再說,”安公子也有這個心思,就是年下事情太多,一時還料理不到。蓮菂又猶豫一下,對著安公子看上兩看。安公子好笑:“沒話就走吧。

蓮菂瞧也不瞧他的面色,側過身子對著粉壁道:“有,怎么沒有。我要給你當管事的。別人都說你對我用心思,這世上的東西沒有不能作價的。我用了你的錢,我可以還,我生病花的錢我都不認,我病了一場到現在還沒有全好,不找你賠錢已經算客氣。”

“你會打算盤嗎?普通的帳本子知道怎么寫怎么看嗎?”。安公子動也不動,今天象是我諷刺人的日子。剛說過一位姑娘,蓮菂又沖過來了。

蓮菂揚一揚眉:“我可以學,你家里管事的都是一開始就會不成,真真是神人。”安公子看著這個俏生生的身子站在那里,眉毛快揚到天上去。

“你可以學?”安公子今天徹底伶牙俐齒一回:“我為什么要讓你學?”這樣的反應也早在蓮菂的想法中。這一次不慌不忙的是蓮菂。

走到書案前,站著的人當然是居高臨下。蓮菂又是滿面春風:“那你不是白養著一個人,養閑人不好,你們家里是做生意起家,難道這個都不知道,我明明能做事,閑著要生病。公子不是聽不進去道理的人,為什么不能聽我好好說說。”

“你一說話我就頭疼。”安公子也要笑:“我喜歡白養著你,跟養個雀兒似的,你在家里呆這么久,就沒有打聽打聽,我往來的都是些什么人,我會怕你跑不成。我是沒有心情和你計較才管你這么嚴。實告訴你吧,這里東西南北都是城市,都是有人煙的地方,你就是跑了,也不過是小隱隱于市,好找的很。”

安公子覺得自己一天就沒有閑著,白天和桑大人說個沒完,回來和幾位同窗要費神。剛出去鐘離瓊枝,蓮菂又跑來攪和。

這話聽得蓮菂不滿意,對著安公子的笑臉,蓮菂用光禿禿的指甲在書案上泄憤,再就嘀咕:“你才是雀兒,你又罵人,就你是個雀兒。”

安公子瞅著她樂:“嘴硬不是能耐,知道呂公子家里是怎么管人的嗎?放跑一個,抓回來當著家下人打個半死,就再沒有跑的了。”

“我不是你的家人,”蓮菂漲紅臉:“難道就沒有律法。”簡直是草菅人身。安公子哈哈笑起來,笑聲中也有幾分無奈,律法算什么要是律法管用,還會冤死這么多人。

笑聲停下來的安公子,對著惱怒的蓮菂重新是溫和:“你剛才不是要給我當管事的,主子不當你要當奴才。”

對著還要張口的蓮菂,安公子阻止道:“要吃晚飯了,我還想著安生吃頓飯,改天等我閑了,再來同你辯論律法。”

“你先拿給我看看,我才能同你辨,”窗外再照進來只是暮色,蓮菂在這昏暗的暮色中,把一旁的書架早就看過一遍,書架上書,多是不認識,原因無它,繁體字乃攔路虎。

“好,好,”安公子答應下來:“等我閑下來再說,我病著呢,又事情多,你以后再來只問候公子身體好不好就行了,不要有的沒的都拿出來說。”

蓮菂豎起眉毛來:“我也病著呢,我也不舒服,我也不想同你說。”悶在房中的蓮菂決定同安公子磕磕牙。

安公子同人生了一天的氣,這一會兒不想再生氣。對于這樣的話,安公子裝作沒聽到,再看蓮菂放在桌子上的手,哎呀一聲:“這書案和你有仇嗎?看看你做的好事。”

移開手的蓮菂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用光禿禿的指甲在書案上刻了好些印子出來。暮色中,蓮菂姑娘綻開無辜的笑臉:“對不起哦,真是對不起。”

走出書房來的蓮菂覺得舒服多了,她沒有形象的伸一個懶腰。想想公子不愿意再陪著磕牙解悶,房里卻多了一位林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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