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畫很快被帶到了沐影堂。
正房很快亮起了燭光,皇甫氏端坐在臨窗大炕上,聽阿畫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是太子的人要加害世子,少夫人為了救世子,跳了崖,說要把她埋在南梨園村,隨后世子也跟著跳了下去,奴婢待太子的人走后,去谷底找尋了一番,也不見世子和少夫人的身影,就只好回來了。”
說著,又補充了一句:“太夫人,奴婢在谷底發現了狼群,莫不是世子和少夫人已經已經……”再也說不下去了。
谷底的狼群?
皇甫氏挑了挑眉,記得慕云霆前兩年跟她提了一嘴,說他在崇水的時候,曾經救過一只狼,還說那狼現在已經成了狼王了,所以,他們即使真的碰到了狼群,也不會有什么危險的。
狼最通人性,絕對不會襲擊恩人的。
既然阿畫在谷底也沒發現什么,那么,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兩人因為某種原因而離開谷底,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卻遲遲沒有回京。
慕云霆歷經那么多年的血雨腥風,相信他不管處在什么樣的環境里,都能坦然應對,如今兩人雙雙失蹤,說明他們是在一起的。
想到這里,皇甫氏的心稍稍安了一些,只是此事牽扯到太子,她又有些不解,便又問道:“你怎么知道是太子的人?”
阿畫便把如何遇到太子以及太子跟太子妃說了些什么,一五一十地說給皇甫氏聽,當然她隱去了她一個人吃了一只整雞的小插曲,她不好意思說。
皇甫氏緩緩點點頭,若說太子妃因為夏婉月的死記恨慕云霆。還說得過去,怎么太子還對這件事情耿耿于懷呢?
只是沈青黎明明去崇水的時候帶去了三個人隨身伺候,怎么如今只剩下了阿畫一個人了,其他兩個人呢?
阿畫忙道:“阿棋姐姐剛去崇水便離開了,奴婢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而碧桃姐姐則是在二少夫人出事前,被二少夫人派去找世子。卻不知道為什么。至今也沒有影子,不過奴婢在果樹林邊上,發現了這個。”
說著。她忙掏出放在懷里的釵環給皇甫氏看:“這正是碧桃姐姐的釵環。”
皇甫氏拿在手里細細地看,這種釵環的末端是倒勾式的,輕易不會從鬢間脫落,并且那個碧桃是有身手的。尋常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想著想著。皇甫氏心里隱隱有了答案,又問道:“當時事關緊急,你們有沒有約定好,在哪里會合。”
“二少夫人說在崇水驛館會合。”阿畫這才想起。
“那碧桃會不會去過驛館?”皇甫氏問道。當時既然有太子的人在,什么情況都有可能發生。
“奴婢回來的時候沒有去過驛館。”阿畫搖搖頭。
她把這一茬事給忘記了。
當時她身上除了背了兩只烤雞,一個銅板也沒有。硬是從一百多里開外的崇水走了回來。
皇甫氏斂了表情,嘆了一聲。說道:“阿畫,你記住,今晚你跟我說的這些,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若是有人向你打聽此事,你就說我不讓你說,我會派人去打聽碧桃的下落,你且回去休息吧!”
“是。”阿畫如釋重負地退了下去,累死了,晚上終于可以睡個好覺了。
“太夫人。”待阿畫出去后,楚嬤嬤才上前探究地看著皇甫氏,憂心忡忡地問道,“難道世子和少夫人真如阿畫所說的那樣?”
“若說以前還擔心著他們,現在我心里的石頭才算放下,你放心,他們肯定沒事。”皇甫氏嘴角揚起一絲笑意,“若說他們現在安然無恙,府里肯定有人睡不好,所以咱們得做點什么,讓他們暫且睡個好覺,順便讓她們把狐貍尾巴露一露,省得有人日后替她喊冤。”
“太夫人的意思是?”楚嬤嬤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你讓牡丹把話放出去,就說阿畫說世子和少夫人在谷底遇到了狼群,怕是兇多吉少,太夫人憂心不已,病倒在床,并且囑咐阿畫不要把消息透露出去,免得府里人心惶惶。”皇甫氏不動聲色地說道,“然后你派人去崇水驛館一趟,看看那個碧桃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夫人是說夫人肯定會派出人找尋世子他們,并趁機對世子不利?”楚嬤嬤倒吸了一口冷氣。
“去辦吧!”皇甫氏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一笑,“阿楚,你果然通透。”
楚嬤嬤應聲退了下去。
接著,皇甫氏便把貼身丫鬟芍藥喚了進來,沉聲道:“芍藥,你現在就動身去楓葉鎮,看世子和少夫人是不是去了哪里,若是見到他們,就讓他們暫時不要回京城,直接去靖州處理沈恪的事情,待處理完那邊的事情,再回來。”
雖然芍藥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的,但卻是皇甫氏最得力的心腹助手。
楓葉鎮距離京城有兩百多里地,離崇水也得一百多里,鎮上有處顧家茶莊是皇甫氏名下的私產,這些年茶莊的賬目也一直是由慕云霆代為管理的,她了解慕云霆,既然這些天沒有回來,說不定順便去了楓葉鎮轉去了。
芍藥領命而去。
第二天,府里的下人們都是開始竊竊私語,異口同聲地嘀咕說少夫人和世子其實早已經葬身狼腹,只是太夫人不愿意相信這個事實,瞞著大家而已。
眾人在心里同情了一把,又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個問題,如今府里世子沒了,世子夫人也沒了,但是府里的爵位還是要傳下去的,大少爺慕云澈豈不是就成了新任世子了?
消息迅速地傳遍了永定侯府。
蘇氏再也坐不住了,當下命人把阿畫喊來問話,阿畫事先得到皇甫氏的囑咐,硬是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一二三來,到最后被蘇氏逼問的急了索性說道。夫人若是想知道什么,大可去問太夫人,太夫人不讓奴婢走漏風聲,若是奴婢照實說了,豈不是回頭要受到太夫人的責罰?
蘇氏見這丫頭是個死不開竅的,只得放她回去。
倒是許嬤嬤出了個主意,說何不讓吳家姐妹去太夫人那里問個明白。若是世子和少夫人真的沒了。那她們還留在府里干什么?
吳梨櫻和吳梨娟腳步匆匆地進了沐影堂。
姐妹倆暫時放棄了彼此之間的隔閡,走在了一起,若是二表哥不在了。那她們真的也沒有呆在府上的必要了,若是二表嫂不在了,那對她們倒也沒什么影響。
說不定,她們當中會有一個。被指給二表哥做繼室也說不定。
吳梨娟心里一動,心里突然很后悔跟四少爺慕云朝暗自傳了幾首詩詞。雖然那詩詞都是姐姐閑來無聊所作,但是畢竟是經她的手傳的。
在慕云朝心里,她才是這些詩詞的作者。
兜兜轉轉地想了一番,當在沐影堂巧遇慕云朝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給了他一個冷淡的背影,一開始入府的時候,她覺得只要能留在永定侯府。嫁給誰都無所謂,可是通過這些日子的觀察。她看明白了,要嫁就嫁個有權勢的夫君,就像二表哥那樣的。
二表哥才是府里真正的當家人,其他表哥全都白扯,雖說都是府里的郎君,實際上只是暫時客居在府上罷了。
眼下二表哥生死未卜,府里局勢未定,實在不宜現在就定下人選,看情況再說,說不定大表哥日后襲爵了呢!
反正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慕云朝。
慕云朝雖然對吳梨娟的冷淡很是不解,但眼下二哥二嫂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他自然也沒有心思去猜忌這個女子的心思,想了想,便主動請纓要去崇水找尋二哥二嫂。
皇甫氏沒同意也沒反對。
關鍵時候才能看出一個人的真心,他們兄弟之間的情意,她也不想發表什么意見。
不想柳氏和慕長封卻執意反對,意思是二郎出了事,大郎和五郎這些嫡親的兄弟都無動于衷,何況他這個堂弟,這孩子就是傻。
慕云朝說大哥脫不開身是因為大嫂有了身孕,五弟是因為五弟妹剛剛回來,蘇氏不讓他出去,他們不是不想去,而是實在脫不開身,而他眼下無牽無掛,他不去,誰去?
于是,他不顧爹娘的反對,當天就義無反顧地去了崇水。
這個人還是很有情意的。
吳梨櫻心里默默地想。
顯然他把妹妹錯當成了自己,瞧著他看妹妹的眼神,覺得他是喜歡妹妹的,想著想著,心里又惆悵起來,畢竟這個時候,她也不好出面澄清什么,有什么好澄清的,說其實那晚落水的是她,而不是妹妹?
那豈不是成了要跟妹妹搶男人了嘛!
再說她對這個男人也沒有那方面的心思。
慕云朝走了以后,氣得柳氏直跺腳,捎帶著把慕長封也數落了一頓,說他在外面當官得花錢買,俸祿不高,也沒什么油水,做生意做生意虧損,口口聲聲說翻本卻至今連銀子也籌不到,在家里連兒子也管不住,實在是不像個男人。
慕長封更氣,好不容易花錢買了個官,進了兵部,卻收到同僚的排擠,甚至還當著他的面冷嘲熱諷地說兵部牽馬的也比他功勞大,氣得他只想罵娘,娘的,他們不就是當年戰亂去過幽州平亂了嗎?
有什么了不起的。
當年,他也想熱血一把去戰場殺敵,可是當時慕長源和慕云霆父子倆領兵去了幽州,這一大家子人得有人留下照應著,所以皇上才沒點他的名。
如今,榮耀歸來的大哥和侄子都風光了,父子倆都加官進爵不說,最近大哥的妾侍一房一房地抬,而他呢!就守著這么個潑婦大氣不敢出的過日子,真是受夠了!
現在又被柳氏一數落,原本就感到憋屈的慕長封越想越窩火,氣沖沖地摔門而去,徑自去了洗衣房,想也不想地把正蹲在地上洗衣裳的丫鬟玲瓏抱到了床上……
以前這丫頭原本是在書房那邊伺候的,模樣長得不錯不說,性子也是個溫婉的,他對這丫頭早就起了心思,也曾經旁敲側擊地跟柳氏提了提,哪知柳氏不但裝聾作啞地裝作不知道,而是尋了個錯處,直接把人打發到洗衣房去了,并且暗中讓人往死里折磨她,要不然,玲瓏也不會日落西山還在洗衣裳。
可憐玲瓏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就已經被盛怒中的二老爺壓在了身下,這樣的事情,女人生來就不是男人的對手,她又不敢大聲呼叫,唯恐驚動了院子里的其他人,只能流著淚,默默承受著一切,待完事后,心滿意足的慕長封才拖著她去了沐影堂,說生米已成熟飯,他要把這個丫頭抬成姨娘。
氣得皇甫氏當即掀了桌子,抄起棍子對著慕長封就是一頓亂抽,說他為老不尊,眼下府里都成什么樣了,他還有心思抬姨娘,剛剛說自己都揭不開鍋了,現在還敢再往房里添人,是嫌日子不夠亂嗎?
當即命人把玲瓏拉出去發賣了,說這有這樣,才能絕了府里所有丫鬟的心思。
慕長封眼睜睜地看著心上人被人伢子帶走,卻敢怒不敢言,只得悻悻地退了出去,暗中派人找到那個人伢子,費了幾番周折,才把人贖了回來,再也不敢帶回家,而是把她安排巷后街的私宅里。
柳氏知道了玲瓏的事情后,自然又是一番大吵。
慕長封懶得跟她計較,閉口不言,直接搬著被褥睡到了書房,反正她又不知道他已經贖回了玲瓏,隨她怎么罵!
也許,他天生是個養外室的命。
兩天后,芍藥果然在楓葉鎮的顧家茶莊里找到了慕云霆和沈青黎,兩人都是一身布衣,正跟莊子里的茶農一起采茶,對芍藥的到來,慕云霆一點也沒覺得奇怪,只是淡淡地說道:“我知道了,那我過兩天再動身去靖州也不遲,這樣,你也不要急著回去,在這里等著這批茶炒出來后,多帶點回去給祖母嘗嘗,我們若不是為了等這批茶,早就離開莊子了。”
沈青黎也莞爾一笑:“莊子上的人說這種貓耳紅茶,女人喝了最好,不但能養顏祛斑,而且還能排毒瘦身呢!”
芍藥:……
這些日子,府里因為他們兩個鬧翻了天,而他們卻在這里悠閑地品茶,該不會是摔壞了腦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