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起眼的小鎮上,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棧邊,一個其貌不揚的丫鬟正扶著自家體弱的夫人上馬車,不遠處是穿著鏢局衣服的高大漢子。
小販多看了幾眼,并沒覺得不對勁,輕嘖一聲就扭過了頭,轉而繼續叫賣:“賣——包子咧——”
馬車“吱”的一聲壓斷了一根樹枝,搖搖晃晃往城外去。
體弱的夫人李予初正閉著眼靠著馬車廂一動不動,粗制濫造的錦衣并不合身,現在上面還撒了一點兒白色的粉末,細看,那粉末不止是在衣服上,還在她唇角頸間。
其貌不揚的丫鬟則是抱著手,靠著車廂休息。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已經暗了,路邊樹木蔥蘢,影影綽綽間能看見些許星辰,靜謐的夜里,只有踢噠踢噠的馬蹄聲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終于,李予初一頭撞上車頂,被顛醒了,蒙汗藥的勁兒還沒過去,她眼里一片迷霧,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哪里這是什么情況。
她渾身無力,一連小半個月按飯吃的蒙汗藥劑量,早就容不得她還有多少生氣了,連抬個手都費勁兒,只能任由自己跌在座位上,被馬車顛得內臟都要移位了。
所幸,那女子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亦或是不能看著李予初死,撈了她一把。
“你們要帶我回京么……”李予初靠著那女子的肩,有氣無力道,末了又扯了扯嘴角,笑道:“你們太自大了,京都城可都是跟我家有私交的人,我很容易跑的。”
那女子瞥了眼臉色白得像鬼的李予初,沒好氣道:“現在讓你跑,你能跑嗎?王妃娘娘,您要是想少吃點兒苦就老老實實閉上嘴。”
“西原到京都,至少得走兩個月,你們不遠萬里帶我回去,為著什么呢?總不會是皇兄想見我的。”李予初閉著眼,聲音輕得不像話,卻敏銳的察覺到她倚靠的女子在她提到某個字眼時僵硬了身體。
李予初繼續說:“東平郡王爺近來可好?”
“王妃做什么要這么多廢話!?若是還有jing神,我這兒的藥多的是,保管能讓娘娘一覺到天明!一路上娘娘得空便絮叨一回,是真的覺得我們不會做什么嗎!!?”那女子忽然發怒,一把推開李予初,厲色道。
李予初被推的滾在地上,她睜開眼睛,淡淡瞥了眼那女子,轉而直愣愣的盯著車廂頂,說:“煩請早日轉告郡王爺,早些放了我,早些收手,他就還有退路。”
女子盯著一臉淡定的西原王妃,半晌說不出話來。
都到這境地了,她為什么還這么冷靜?跟傳聞中的西原郡王爺一樣的讓人討厭!
她為什么不哭?京都貴女不都這德行?遇事就只會哭哭啼啼,她為什么不哭?
她在說什么!?她為什么那么篤定?她知道什么了?她從哪里看出來的?
李予初合眼躺在地上,被疾馳的馬車顛的一抖一抖的,發髻都亂了。
“你在想什么?”李予初忽然又出了聲,驚得那女子一個激靈。
至此,這女子總算是明白了,為什么最開始主公就說不讓他們給這王妃開口的機會,更別理她說的話了。
可惜他們……
終究是晚了。
李予初泰然處之,又說道:“下一個大城,可是允城?”
“你……”
“別走夜路,允城現任司軍大人的兄長與我兄長交好,這么久了,我家王爺必然已經傳信回京了,想來各處都在找我了。”
李予初兩句話說得那女子想吃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不管蒙汗藥喂了多少,這王妃總是能猜到他們現在在何地界,還能扯上一堆關于當地府衙的話,他們還在漠城時,這王妃說漠城守備勤政愛民,喜歡無事時帶人巡街,他們去看了果然如此,他們差點兒就被發現了,最后還是這個王妃說,他們棄車扮作普通鏢局押送雇主離開即可。
他們本來也不想信的,但是,他們扮作普通百姓去打探消息的人當場就被扣住了,無他,他們看起來太不像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普通老百姓了,倒像是亡命之徒,最后只得聽她的。
說這王妃聰明,她卻幫著綁架她的人跑路,說她蠢笨,卻又總是能一語中的,甚至還能猜中他們的身份,真教人摸不準。
夜色漸濃,馬蹄聲愈重,他們總是在夜里疾馳趕路,白天休整,因為那樣不會太奇怪,沒有哪個鏢局會沒命的趕路的。
可是,他們似乎忘了,也沒有哪個鏢局能“一日千里”……
李予初靜靜在心里數著日子,一幫人從西原趕過來,快馬加鞭也得十日,從京都走更是遠的不像話,也不知她還得再喝幾天蒙汗藥,也不知道他們這按斤批的藥有沒有副作用……
想著想著,李予初就覺得這日子忒難過了,顛簸的馬車讓她止不住的想吐,卻沒吃什么東西,根本吐不出來,只有胃里一陣陣返上來的酸氣,弄得人五臟六腑都不舒坦了。
忽然,砰的一下,馬蹄聲猛地亂了起來,又止住了,馬的嘶鳴聲和刀劍出鞘的聲音紛紛劃過夜空,路邊一片漆黑的樹木像是張牙舞爪的妖怪,隨時要咬人一口。
眾人嚴陣以待,卻不見半個人,過了一會兒這才有個人去查看,只見腐朽的絆馬索在絆倒第一排的馬匹后就斷了,林中更是沒有人影。
過了一會兒,眾人再次上路。
不出一刻鐘,又是一根絆馬索,打頭的兩匹馬又折了腿。
這一回眾人減慢了速度,卻又在一刻鐘后被捕獸夾傷了馬,下馬一看,一地的捕獸夾,卻是不見半個人影。
接連三回,眾人漸漸有些慌了,一通厲色質問后,依舊不見有人出來發難,可這荒無人煙的地界,就是原地休整他們也是不敢的,馬車上的人他們可是要活著帶回去的!
眾人移開捕獸夾,翻身上馬,再次出發,個個都恨不得變成順風耳千里眼,時時刻刻小心腳下,誰料想,這回到天色微亮了,都沒有任何變故。
提心吊膽一夜,天色大亮這才停下來休整,堪堪松了一口氣,可誰知道,就在這時,箭矢雨一樣落了過來,當即便是死傷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