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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吉人原本不以為意,但昏暗的環境之中,楚君瀾的畫臺發著光,細沙在她指縫流下,形成一幅栩栩如生的畫面。
那上面的老者剛一成形,茅吉人看的雙眼圓睜,不帶待看清楚,就見她手指隨便一捻,一撥,畫面瞬間又變了,從一個盤膝而坐的老者,變成了一張滿布皺紋,胡子倔強翹著,頭發稀疏、眼神晶亮的老者的臉。
那正是茅吉人的臉!
楚君瀾的動作又快又穩,利用細沙的稀疏與稠密,勾勒出明暗調子,一副惟妙惟肖的頭像“素描”便用細沙完成了。
茅吉人與他的十幾個弟子一時間目瞪口呆,圍攏在四周,各個都伸長脖子恨不能再看的更清楚一點。
楚君瀾又抓一把細沙,隨意撥弄,又細細描繪,陰陽文轉換,畫上的茅吉人眉頭緊皺,張口罵人的表情簡直栩栩如生,又是利用明暗調子刻畫出的一張寫實風格的臉,與茅吉人所熟悉的寫意風格截然不同。
楚君瀾將茅吉人罵人時那張臭臉畫完,眼角余光見眾人都看上了癮,輕笑了一聲,隨手便將細沙撥開到一邊。好好的一張畫就這么毀了。
楚君瀾笑道:“茅先生能否將皇上吩咐的字給我了?”
茅吉人猛然回過神,一雙眼比沙畫臺下的燈還要明亮,兩步到了近前焦急的道:“這畫法叫做什么?是你研究出的嗎?你方才畫的我,為何就好像我是在照鏡子一般?為何看起來像是真人?”
楚君瀾笑道:“茅先生,覺得我畫的像嗎?”
茅吉人忽然冷靜,想起三日前他被打擾了心生不快,故意刁難時說的話,不由老臉一紅:“像……”
“那就請茅先生將皇上吩咐的字寫給小女子吧。”
茅吉人點頭,咳嗽了一聲道:“這,這是自然,既要兌現諾言,要不老朽先拜姑娘為師吧。”說著撩衣服就要下拜。
楚君瀾被唬了一跳,這樣的大家下跪拜她,她哪里能受?急忙攙著茅吉人的手臂不讓他跪下。
“這可使不得!”
茅吉人卻很焦急方才楚君瀾的畫法,若是不能掌握這種畫法,怕是這輩子都要留下遺憾。
不只是茅吉人,就連茅吉人的十幾個弟子也都眼神灼灼,只恨自己說不上話。
楚君瀾強硬的扶著茅吉人,愣是沒讓老人家跪下。
“當日不過是個玩笑,做不得真,小女子才疏學淺,怎敢布鼓雷門?我之所以想了這個巧技來,也不過是因為真正用紙筆作畫,我不可能是您老人家高徒的對手,這才別出心裁,純粹是唬人的。”
“不對,不對。”茅吉人急切的道,“你方才用細沙,或多或少,或密或疏,就那么一灑,我的臉就像是真的一樣,不是平面的,就像是真人的臉,你這樣畫法我當真沒見過。你想要我寫多少字都好說,你說寫什么便寫什么,但咱們也說好了,我拜你為師,你要教我那種畫法!”
楚君瀾真想不到,茅吉人會如此執著,被他攙的實在無法,只好道:“拜師著實不敢當,我的畫具就留在此處,您老人家可以隨意使用,我也會登門叨擾,與老人家一同作畫,也好向您學習一二,不知您意下如何?”
茅吉人眼睛發著光,連連點頭。
此時再看楚君瀾,是哪哪兒都順眼,想起自己那般刁難,當眾給人家小姑娘沒臉,人家反而還給他留臉面,不要他拜師,還肯教他新的畫法。茅吉人一時間真是悔不該當初,頗覺得無地自容。
他也不理會自己十幾個弟子了,吩咐人預備筆墨,親自重新書寫了神仙釀的匾額,又寫了四幅斗方。連酒坊外的幌子,都重新給寫了一份。
吹干墨跡,茅吉人笑著道:“你也不必急著將這些帶走,我吩咐人做好了匾額和酒幌,再將斗方都裝裱妥當了,叫人給你送去,也可免去你很多功夫。”
三天前暴雨雷霆,今日就變了一個模樣,茅國手價值連城的字,如今竟隨隨便便就為她的酒坊提了匾額和斗方,只要上面落了茅吉人的款,楚君瀾相信他的酒坊又會多許多的人來圍觀。
楚君瀾給茅吉人講了一會兒沙畫的畫法和素描時的明暗調子,見天色已晚,快要到宵禁的時間,這才告辭。
茅吉人依依不舍,又頗不好意思的商議道:“這畫臺花費不菲,我給你銀子如何?”
“這便送給先生吧。先生的字千金難求,我今兒白占了便宜,送您一個沙畫臺還是我賺了呢。”
若是平日,旁人用這種市儈語氣定然會惹得茅吉人不滿,今日他卻是聽的哈哈大笑,只覺得楚君瀾是實在人,真性情。
楚君瀾順利的回了府,不過三天時間,茅吉人吩咐人連夜趕制的匾額、斗方和酒旗就都送了來。
楚君瀾張羅著讓店中的伙計換匾額。
圍觀的百姓便有不少人在議論,看到上面的字無不贊不絕口,再看落款,越發震驚了。
“想不到茅先生竟然會為神仙釀提匾!”
“足以證明神仙釀有多得人喜歡了。”
“聽說還是皇上下旨賜的字呢。”
楚華庭來到酒坊時候,正看到許多百姓圍繞在酒坊門前議論紛紛,他遠遠地便看見了自家妹妹,便擠到了她身邊。
“瀾瀾。”
“大哥?”楚君瀾笑著回頭,卻見楚華庭的臉色有些不對。
“可是發生什么事?咱們進去說。”楚君瀾便拉著楚華庭離開吵鬧的人群,一路穿過酒坊來到后頭的花廳。
楚君瀾接過紫嫣端來的熱茶遞給楚華庭:“大哥怎么了?可是跟在謝先生身邊有什么不如意?”
“不,老師對我很好,這些日子我著實受益良多,”楚華庭端著白瓷茶碗,卻并不吃一口茶,看著挨著自己坐下的楚君瀾,神色復雜的道,“我今兒是知道了一件事,覺得這件事應該讓你知道。”
楚君瀾見楚華庭這般嚴肅,便也端正神色:“是什么事?”
“今日先生告訴了我,當日在酒坊門前的那些,都是他在演戲。”
楚君瀾噗嗤一笑,“就是這個?我早就猜到了。”
“是啊,我也猜到了。但我一直不知老師為何要這般做。到今日我才知道,原來一切都是因為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