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匠心

第一百三十四章 秦淮河上的曲水流觴

自多了梁林一家六口,人口清靜的練家登時熱鬧了許多。兩棟院子人來人往,織布聲、讀書聲、木工聲,混合成一曲高低錯落的奏鳴曲。

白棠聽著,臉上不知不覺便漾起笑容。徐三給他尋來的這家人實在不錯。自己該好好謝謝他。不由想到元曲當日所說,他家三爺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正發奮讀書,狠懟大明律!

“大明律啊!難!”白棠描摹著各朝各代的仕女圖,打算制作屏風擺件放書齋里賣。兩折、三折、四折皆可供顧客選擇,連屏風上的畫也可挑選。自然,會員優先。這套屏風,白棠不再藏拙,就算他暫時想不出法子搞定國師出手作序,拿下《金剛經》插畫的差事。但是,木版水畫的技能,自己已經做了足夠的鋪墊,是時候推向民間了。

“東家!”梁棟恭敬的在門口稟報,“有貴客到訪!”

貴客?

“白棠!”吊兒浪蕩的聲音在他屋里響起,“你這屋子布置得真不賴,雅致!”

面對來客,白棠無奈撫額!

自己似乎跟徐家的人天生有緣。少了個徐裘安鬧騰他,又來了個徐輝祖!

百般無聊的定國公特意跑他這邊跟他吐槽:“徐三的生辰快到了。往年咱兄弟幾個都要熱熱鬧鬧的給他慶生。誰知今年他硬說不辦了!要跟幾十本大明律過誕辰!你說邪門不邪門?”

白棠不免有些好奇:“往年是如何慶生的?”

徐輝祖漫不經心的道:“還能怎么過?去年包下了大半條秦淮河的花船。”

白棠登時露出艷羨之色,那等于是將京城的天上人間給包圓場了啊!脫口贊道:“夠兄弟!徐三艷福不淺!”

“屁!”徐輝祖怒起,“你知道他干了件什么蠢事?”

白棠訝然問:“蠢事?”

“他嫌跳舞聽曲兒太俗。要玩雅的!”

“大俗即大雅!兄弟們在一塊圖的就是個樂子!何必呢?”

徐輝祖聽得如遇知音般大力拍桌道:“可不是?!不過裘安的確有些鬼主意!他竟然指揮了所有的花船在秦淮河上彎彎曲曲的排了個隊列。然后拿我船上一只上等紫檀木雕就、鑲金嵌玉的大寶船放河里,說是要玩曲水流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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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里玩曲水流觴?!白棠驚嘖而笑:“倒還真有些雅趣。”

“我想這也成啊。寶船停在哪艘花船前,就讓船上的花娘伺候咱們。有懸念又帶勁!的確比我安排的夠咮。”徐輝祖咬牙切齒,“前面幾輪妥妥的。最后上來的是我為他千挑萬選的清倌——”

白棠眼底的饞涎一閃而逝:“徐三沒收?”

徐輝祖憤憤不平:“收,怎么沒收?次日下午,我特意喚了那清倌問話。問她伺候得徐三如何?你道她說了些什么?”

“什么?”

徐輝祖捏著嗓子模仿那清倌嬌柔的聲音:“三爺精力旺盛。上半夜玩的是雙陸,下半夜玩的是博戲。奴不及三爺,還輸了三爺一百六十兩銀子——”

白棠愕然大笑,不住頓足:“不解風情,不解風情!”

徐輝祖沒轍的嘆氣:“今年索性連酒宴都不高興辦了!你說他這樣下去,人生還得什么勁!”

白棠笑容頓收,想起徐三在督察院口若懸河的英姿,多少猜中了些緣由:徐三,大概是找到自己人生的方向了。

徐輝祖捉耳撓腮:“可否借我一用?”

借?白棠驚訝道:“你若喜歡,拿去便是。”

徐輝祖一伸大姆指:“夠朋友!放心,本國公得了好處必不會忘記你。”

他將小花瓶往懷里一塞,飛也似的奔了出去。

白棠也沒太在意,這些公子哥,想一出是一出。但是徐三的生辰禮卻是少不了要費些心思了。

美人卷畫得有些累了,他放下筆,走至院內伸展手腳。隔壁的院子里,梁樺的讀書聲又帶上了哭音。白棠搖頭苦笑:全宏這位先生的教書法子,實在簡單粗暴。小孩兒沒開智時,跟小寵物沒甚區別,哄就一個字。等他們到了明事理的年紀——其實也跟小動物一樣,還是得哄!

耳聽孩子的哭聲將起,一道甜美的軟糯的歌聲落入白棠的耳中。

“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送迎,爭忍有離情?

君淚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未成,江邊潮已平。”

必是青蕊那姑娘在哼唱家鄉小調,所謂吳儂軟語,莫過于此!白棠不由佇足聆聽。青蕊音色甜美,曲調纏綿。梁樺聽了哭音漸低,婉娘聽得停了機杼,白棠聽得鄉愁陡生!

若是能有臺留聲機,錄下這些歌聲,每日里聽上幾遍那該多好——“咦!”白棠靈犀一閃,留聲機?!

一時間,藉貫蘇州的國師,禪房里的竹蕭,秦婳婚禮上吳語的《子夜四時歌》,全都串在一了塊兒!

有法子了!!!

一連十幾日,白棠扎根在了鐵鋪。每日早出晚歸,誰也不知道他在鼓搗什么。秦簡幾回來尋白棠,不巧都沒碰上他。

好不容易,終于逮著了披星戴月的白棠。

“最近怎么忙成這樣?”眼見白棠削瘦的面頰,秦簡的心抽絲般的一痛!面容也隨之難看起來。“什么事比得過自己身體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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