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胡同位于北城,最是亂糟糟的地方,什么樣的人兒都有。低洼不平的道路,不時有孩子尖叫跑過。順兒訕笑的看著世蕓:“奶奶,只能找著這樣的地方了。”
那個戶主卻道:“我把最好的留給你們了。”
卻是一處院子,只是這院子里不只他們一戶人住,先前還住了幾家,一見戶主來了,紛紛笑著迎上去同他打招呼。
那人當地一站,神情頗為倨傲的道:“哎哎哎,這是誰家的東西啊。快挪了出來,來人了。”他對著世蕓道,“你們就住東邊,怎么樣,我說了最好的地方。”
世蕓瞧了瞧。東邊的屋子已經叫人堆了不少的東西,但是瞧著樣子還算可以。她點了點頭,表示不錯。
那人一見世蕓點頭,便請了中人:“老潘,還請你做個東道。這是一個月二兩銀子。嗯,你們還要拿出一兩銀子給老潘。老潘是官牙,這憑據也是要到官府立檔的。”
世蕓只看著老潘寫的文書,隨即道:“這是怎么回事?說好的一個月二兩銀子,你這里怎么又多出了一項?什么叫旁物所占之地另行算錢?你卻沒這么說過?還有這個。什么叫東邊南頭四間房?你不是說這東邊的一溜房子都是我們的?”
戶主沒想到世蕓居然認字,一眼就把他的小伎倆給瞧破,有些訕訕的,卻是硬氣的道:“你愛住不住。我告訴你,就憑你那二兩銀子,還想要這么多人住的,告訴你,沒門。”
世蕓也不理他,直接叫了老來子他們:“你們把他給我抓到順天府去。就說有人冒充官牙……”
老潘一聽忙不愿意了:“哎,這位奶奶,這不關我的事啊,我只是個寫文書的,什么都不曉得啊。我也沒說我就是官牙啊。哎,這位奶奶,您別別啊。”
“你不是也沒否認么?”世蕓靜靜的瞧著老潘。
老潘一副不曉得從何說起的模樣:“奶奶,奶奶,咱們有話好商量不是?”
戶主賠笑著道:“奶奶,這弄錯了這弄錯了。老潘你也是的,我什么時候同你說了這樣的,你怎么把北城的文契寫了出來?你也糊弄我不識字?合著我平日里的這些文契都叫你動了手腳了?”
老潘沒想到他居然把事情栽在他的腦袋上,不由氣得破口大罵:“馬三眼,你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腦袋上扣是不是?你要害死我不成?拉我過來的是你,先前吩咐我這么做的也是你,說我是官牙的還是你。你現在怎么都怪起我來了?合著你是觀音菩薩大喜大悲,我就是那閻王爺跟前的小鬼難纏了是不是?”他又對世蕓道,“奶奶,您別聽他的,這跟我沒關系,沒關系。他只跟我說來了個羊祜,說到時候少不了我的好處。我什么都不曉得啊。”
老潘跟馬三眼互相扯著對方,只希望自己沒事。
世蕓輕聲道:“那就是說不用道官府立文檔,也不用我再給您一兩銀子的辛苦錢了?”
老潘忙點著頭,他哪里敢再提什么辛苦錢,別把他弄到順天府折了錢就萬事大吉了。
世蕓又對著馬三眼笑著道:“也就是說,這東邊的一溜房子都是我們住的,一個月只要二兩銀子。這二兩銀子把所有的都包含在內了?”
馬三眼忙道:“是是是。”
“那就再麻煩您再寫一份文契。”
老潘速度也快,就筆就寫了一份出來,恭恭敬敬的交給了順兒,他也瞧出來,就他這么冒然的送到那位奶奶的面前人家也是不會接的。
世蕓見了文契,請了錢師爺看:“得,這就結了?”
她一口的官腔冒出來,到讓馬三眼愣了愣,這京片子說的。
“順兒,拿二百錢給他們打酒吃。”
老潘與馬三眼沒想到最后居然還有好處,著實的意外之喜,兩個人忙謝了。
順兒拿了錢給他們。
馬三眼道:“哎,兄弟,你們奶奶怎么住這個地方啊?你若是有五兩銀子,我能換個比這好的地方。對了,我手里頭還有個小院子,什么人也沒住,就是地方偏了一些,卻是一個月只要十兩銀子。”
順兒嘆口氣:“我們哪里住得起。就這樣的,還不曉得以后怎么辦?”
“哎,聽著有難處?哎,兄弟,你們那位奶奶瞧著就貴氣,必定是逢兇化吉,遇難呈祥,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老潘忙接了話笑著道:“就是,奶奶天生的貴氣。兄弟,這位奶奶的官話說的可真地道,不曉得還以為就是京城人呢。”
馬三眼也道:“就是就是。方才可把我嚇了一跳。”
順兒不置可否的笑笑,一手攬過馬三眼,上下打量著他:“哎,我說馬三眼。這人都說馬王爺有三只眼,你又叫馬三眼,可是我瞧來瞧去,你都只有兩只眼,這第三只眼在哪里呢?”
他原就是要調笑馬三眼瞎了眼,卻不想馬三眼絲毫不惱嘿嘿一笑,脫了鞋:“在這呢。”
順兒見了不由大笑。他還以為是什么,原來是雞眼。這人到是有意思:“包涵包涵。您生意興隆,財源達三江。”
婦人們坐在院子里借著摘菜洗衣服地空好奇的看著新搬來的一群人。這是一群奇怪的人,那里頭有位奶奶,還有兩位先生,剩下的好像都是下人一般。
那位奶奶還認字,一出手就把馬三眼給震住了。她們都覺得馬三眼是個十分難纏的人,這個人常常拐著彎兒的問他們多要房錢,不想這位奶奶一下子就讓馬三眼服服帖帖的。是個有本事的人。
再看那幾個大漢,一個個都是人高馬大的,尤其是那打頭的,眼睛隨意往這邊掃一眼,就讓人感到害怕。那是什么人啊。
婦人們小聲的議論著,有的說是賣藝的,有的說是雜耍團,要不就三個女的,卻同那么多的男人在一起。
放下行李后,那五六個大漢又出去了。待人回來,好家伙,嚇人的東西抬了進來,是棺材,是棺材。這么晦氣的東西抬進來。
她們也只敢小聲的抱怨,卻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說話。
過了不大一會兒,那位奶奶出來。好家伙!人換了一身的衣裳。一身白白的,那頭上還戴著一朵白花。再看那些人,腰間都系著跟白布條子,這是穿孝服守孝呢!
那這么說這么說,那棺材里頭真的躺了個死人?
婦人們膽戰心驚的過了一天,等到自家男人回來后,急火火的將事情說了。男人們一聽就活了,把個死人抬進來同活人在一處,還要不要人住了?
“東邊新來的。出來說話。”
男人們橫氣的狠,婦人們死死的拖住自家男人:“別這樣,那屋里頭的人不好惹,好好說話啊。”
女人越是這么軟言相勸,越是讓他們和氣一些,男人就越橫氣:“東邊的,還不出來?趁著我還好性子,就乖乖的出來。否則……”
門吱呀一聲的開了。
走出個男子來。男人一瞧這么多的男人站在門口,面上頓時堆起笑容來:“哎,各位大哥,這是怎么了?哦,我今兒才搬到這,日后還請大家多多照應。”
“這好說話,只是新來的。既然你們搬到我這住,大家以后就是一個屋檐下的人了,只是,既然這是人住的地方,你們也要辦點人事是不是?”
那人一愣:“呃?是不是小弟做錯了什么?”
“你們把棺材抬到家里來做什么?這死人能跟活人在一處么?你們不怕,我還覺得晦氣呢。”
那人一笑:“哦,只空棺材,空棺材!”
“空地也不行。我告訴你,現在就給我抬出去。否則……”男人們擺開了架勢,他們也不是好欺負的。
“否則怎了?”那人面上收了方才的賠笑,露出一抹譏笑,“要打人還是要砸了我們的棺材?兄弟們!”
但見東邊靠南邊的房門瞬間打開,一個個彪形大漢出現在他們眼前。先不說那幾人的體型,就說那幾個人雙眼中冒出的怒火,都讓那幾個男人融化了。
“順兒,奶奶問你外面怎么這么吵?”此時一個婦人走了出來。
順兒一見忙轉了身子:“沒事,他們鬧點事。”
“鬧什么?”那婦人身后出現了一個穿孝服的婦人。
順兒忙道:“奶奶,他們不講理硬是讓咱們把棺材挪走。我們又沒擱他們屋里,也沒占他們的位置。”
世蕓突然萬福道:“家仆無禮還請諸位海涵。此棺材原為家夫所準備。家夫原是濟寧知州,得罪權貴,深陷大獄。此棺木是參權貴之時,家夫交待所買,只等行刑便收斂尸首葬了。”世蕓話才出口淚水便滾落下來。
男人們的消息廣,一下子便曉得了,這就是那個參張家的濟寧知州的家眷啊。這案子還沒審,他們就把棺材與孝服準備好了。哎!
男人們都是心軟的,見了人哭了,也就不計較,再說張家也是壞透了,這個濟寧知州是個大膽的。哎!
此時。皇上接到了密報:“搬到大雜院去了?”
“是,連帶著棺材抬了進去。”
“棺材?“
“是。章太太已經穿了孝服,跟著的人也戴了孝,棺材也買好了。”
既然是這樣,那就開審。
“著令明日開審,速審速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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