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千金

第一百九十五章:破防

阮太后冷哼一聲:“在你眼里,他們當然不錯,你是皇帝生母嘛,誰敢對你不敬?我就不一樣了,雖是太后,可這宮里,又有幾個人把我放在眼里。”

“姐姐說這話,實在有失太后的胸襟氣度。別說沒人敢不把你放在眼里,就是有,順嬪可是你侄女兒,她也不把你放在眼里么?那御膳房分明是她管著,又怎會對你不敬?姐姐,咱們可不能強詞奪理啊。”

徐太后不疾不徐,只把阮太后噎得說不出話,只能狠狠瞪著對方。好半晌才點著頭道:“好啊,我看出來了,你們這一個個的,是都要騎在我頭上了。”

“姐姐言重。”徐太后搖搖頭:“你是慈寧宮的仁圣太后,誰敢對你不敬?更別提騎到你頭上。聽我一句勸,咱們這么大歲數了,何必非要興風作浪,讓孩子們為難呢?”

阮太后冷笑道:“不用和我說好聽的。現成你就騎在我頭上,我找誰說去?呵呵!怪我當初瞎了眼,這才幾天啊,你就原形畢露,不是先前扮演的那副溫柔謙和,極力忍讓的賢惠模樣了。”

徐太后看著她,苦澀一笑:“原來姐姐也知道我從前是極力忍讓啊。”

“你……”阮太后一窒,旋即怒氣沖沖道:“那是你自己要忍讓的,我求著你了嗎?你本來也可以不忍啊,你要是不忍著,我早早就看穿你真面目,你以為我還會扶持你的兒子……”

“這又說回剛才的話了。”徐太后平靜看著阮太后:“不扶持卓兒,姐姐打算扶持誰呢?姐姐覺著扶持哪個皇子,能讓你在這后宮里繼續說一不二,作威作福呢?”

阮太后被噎得眼淚差點兒下來:“反正……反正都比扶持你的兒子強。”

徐太后只笑著看她,只看得阮太后也不自在起來。她當然明白,扶持哪個皇子,都比不上扶持林卓,其他皇子的母妃,還不如麗妃能忍呢,可想而知同樣做了太后,自己會被欺負到什么樣?不是如此,她又怎會扶持林卓?

這能怨誰呢?只能怪她沒生下兒子。阮太后一念及此,不由悲從中來,卻又強忍著不肯示弱,瞪著眼睛想要把眼淚瞪回去。

“有些話不用說開,你我心里都曉得。我勸姐姐看開些看透些,別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自尋煩惱。”

阮太后站起身,目光陰沉地看著徐太后:“這么說,你是一定不肯退讓,叫我出這口氣了?”

徐太后也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目光和她平視,沉聲道:“你說呢?姐姐,從前看在綿綿的面子上,我念著她的救命情分,不忍讓她為難,才多讓著你,如今綿綿都被廢離宮了,你是太后,我也是太后,我還是皇帝生母,你說,我為何還要讓著你?”

她不提阮綿綿還罷,一提起這個名字,阮太后的眼淚再也忍不住,順著臉頰滑落下來。她一扭頭,哽咽道:“好……好好好……”

只說了幾個好字,也沒有下文,便拂袖而去。

林卓剛回宮,就有人向他稟報了這兩日后宮里發生的事。

年輕的皇帝陛下眉頭微挑,嘴角幾不可察的有些微笑意,旋即隱沒不見,他淡然道:“好了,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報信的太監退下,喜樂方咋舌道:“乖乖!皇上只出去了兩天,竟然鬧出這么大動靜,這還真是看著皇后娘娘不在,都要出頭了?芳妃娘娘也太急切了些,但順嬪娘娘更勇,面對慈寧宮和瑞云軒兩大勢力,她竟敢硬挺不退。”

林卓眼中現出一點溫暖笑意,輕聲道:“綿綿是個好吃的,她在宮里時,對御膳房就格外關心。若是別處,我想順嬪不會不讓著她,但偏偏芳妃要動御膳房,這是順嬪不能容忍的。這后宮哪里都可以變一變,唯獨御膳房不行。”

喜樂點頭道:“是。聽剛才的稟報,芳妃娘娘傍晚時去幾個尚宮局巡查,意圖再明顯不過,順嬪娘娘就沒有任何表示。”

“芳妃還是有點小聰明的。在御膳房鎩羽而歸,便立刻到別的地方立威,免得地位一落千丈。順嬪就是有心攔阻,也不能處處奪她鋒芒,畢竟芳妃是妃位,這位份始終要高一級。真惹得芳妃急怒交加,硬碰硬起來,她也討不了好,且也不符合朕對她的交代。”

“是。”

喜樂答應一聲,扭頭看見書房外等著的太監,小聲道:“皇上今兒回來得晚,還要不要翻牌子?”

“翻什么牌子?后宮就剩下這么幾個人。”林卓將手中奏折打開:“讓徐德祿退下吧,這幾天晚上朕要處理政事,都在養心殿,叫他不用過來。至于順嬪……”

他手指無意識地敲了兩下桌子:“本來這次回宮后要給她抬一抬位份,但既然有御膳房的事,那就拖一拖,到年后再說吧。”

“是。”

喜樂答應一聲,走出去叫徐德祿退下,回來時又見林卓正色道:“皇莊上綿綿那些東西,你務必要囑咐內務府,給朕好好采買,別打量著她不是皇后了,就要仗勢欺人。那是綿綿的事業,若能好好開展下去,于國于民都有利。”

“奴才明白。”喜樂點頭應承著,心想:于國于民雖有利,但最重要的,這是皇后娘娘的事業對吧?我懂。

“要說過年啊,還是咱們鄉下更有氛圍。一水兒的瓦房大院子,前院后院養著雞鴨豬狗,到得過年時分,到處都是紅對聯和彩在風里飄動,連雞窩狗舍都不例外……”

走在去集市的路上,阮綿綿十分激動興奮,只是不等說完就被芳草打斷,聽她嘻嘻笑道:“是啊,在風里飄動,不到初三,什么對聯啊彩啊,就給你刮沒影了。”

阮綿綿眨巴眨巴眼睛,無話可說,芳草說得這個現象一點兒沒錯,但是:“那風又不講究高低貴賤,又不是只有鄉下的對聯和彩被刮走,你在國公府,不也是一樣。”

“國公府到底有高高的圍墻,那些對聯和彩還是能多堅持幾天的。”

“抬杠是吧?”阮綿綿咬牙切齒,忽聽身旁康清音笑道:“好了,集市到了,咱們趕緊買東西,等會兒起了風,你們再這樣說話,非灌了風鬧肚子不可。”

鄉下集市的規模沒辦法和京城比,但十里八村的需求也不小,尤其是過年前這一次大集市,平日里再小氣的人,這個時候為了年貨,也是舍得花出幾個大子兒,更別提皇莊附近的村莊,絕對要比其他地方的村落要富裕。

所以這大集市上的東西也不少,遠遠看見那邊人頭攢動,阮綿綿深感自己帶人趕著馬車來是多么正確的決定。

進了集市不久,就是賣瓜子果干的一個攤子,芳草驚喜叫道:“娘子您看,這里竟然還有蜜餞果脯,從來了鄉下,我可再沒見過這個。”

阮綿綿抓了兩個瓜子磕著,點頭道:“這瓜子火候也不錯,挺香得。這一袋是多少斤?”

攤主眼睛發亮,雖然眼前是幾個婦人,說話可比尋常男子闊綽多了,連忙陪笑道:“這一袋整整二十斤……”

不等說完,就見阮綿綿一揮手:“給我來五袋。”

康清音嚇了一跳:“怎么買這么多?難道過年就只嗑瓜子?那也磕不完吧。”

“心思多啊,莊子上和后邊的采買我不管,但廢妃們那里要送一批,幾個太過困難的人家,也該送點溫暖,這么算算,一百斤不多。”

說完又指著木盤里的果脯和蜜餞,問一旁芳草道:“好吃嗎?”

“自然是比不上從前吃得,有點兒甜了,不過鄉下地方,這個檔次就不算低。”

攤主都忍不住笑了:“這話說得,正經檔次很高好不好?皇莊也沒這么財大氣粗啊,也就過年前才敢進些貨過來賣,都是賣給一些大地主家,尋常百姓哪里吃得起?且我做了半輩子生意,只聽說有人埋怨不夠甜,沒聽說過還嫌糖多的。“

“就是,她是個挑嘴的,大叔你甭理她。”阮綿綿笑道:“各色都給我撿一些,湊上二十斤差不多夠了。'

真是大主顧。攤主眉開眼笑,阮綿綿在他這里置辦了零食,接著直奔下一個攤子。

“這些布料不錯,孩子過年的新衣服做了沒有?我和娘親堅兒芳草她們的早都做完了,你和琴姑也該置辦兩身,不如買兩匹?”

“不用,新衣服倒是都做出來了,不過我明天想進城一趟,娘子要得帆布,只有京城老周家的店有賣,如今用得差不多,我想親自去進貨,上回說好了,這次還能給咱們壓些價錢。”

阮綿綿有些詫異地看了康清音一眼,小聲道:“進城?你不怕遇見熟人?”

“我如今和從前大不同了,又從小練就的走街串巷本事,真遇見熟人被認出來,幾個閃身便能躲開,這世上相像的人也多,想來也沒人會懷疑。”

“倒也是。”阮綿綿點點頭:“那成,明兒你就和紅袖堅兒一起過去,再帶上兩個護衛,真遇到麻煩,還能照應一下。”

康清音點點頭。忽見阮綿綿吸吸鼻子,嘟囔道:“好香,這應該是鹵煮,走,過去看看,家里廚子也沒這個手藝,真香啊!”

說完奔著南邊的鹵煮攤子就去了。她身后芳草和康清音等人彼此看了眼,都笑著搖頭。

滿滿當當采買了一馬車的年貨,回到莊子上,阮綿綿就快樂的向蕓娘邀功:“娘,今天的大集市可太好了,好多東西,我說帶你過去,你偏不肯,錯過了吧?還好,我都買了回來,別的也就罷了,這份鹵煮你一定要嘗嘗,皮酥肉爛,鮮香滿口,從沒吃過的,也不知他以前在哪里賣,我都想把人拐過來做廚子……”

她嘰嘰喳喳說個沒完,只聽得蕓娘都無奈了,伸手一點她:“虧你還是做過皇后的人,什么鹵煮能比御膳房的好?你就這樣大呼小叫。”

“嘿嘿嘿!御膳房的雖好,這不是吃不到了嗎……”

阮綿綿不等說完,就見阮堅跑進來:“姐姐,宮里內務府的人來了,趕了兩輛大馬車,說是要當面交接。”

“交什么接?新的手套耳套棉襪才開始做,前天才運走一批不是嗎?”

阮綿綿納悶出門,就見內務府一個太監小跑著過來,到跟前恭恭敬敬的行禮,陪笑道:“娘娘……娘子,皇上說,您做的那些東西在這次雪災中可幫了大忙,所以命內務府整治些年貨過來,權當謝禮……”

阮綿綿:……

“對了,除了這些牛羊肉米面油都是上等的之外,還有御膳房現做的點心拼盤零食以及一些鹵煮,說都是您從前喜歡吃得……”

阮綿綿:……

蕓娘:……

“你又過來做什么?不親眼看著我死是不是不甘心?”

“隨您老怎么說,就算您老心里當真這樣想,該做的我也一定要做,只求個無愧于心罷了。”

順嬪頂著阮太后惡狠狠的目光,平靜接過宮女手中的藥碗,親自試了涼熱,舀一勺送到對方嘴邊,輕聲道:“虧著姐姐臨走前還囑咐我,要好好照看您老,她肯定想不到,最后竟是您自個兒看不開,可勁兒糟蹋身子。”

“你別提她,用得著她假惺惺的?她心里恨不能我死了,就沒人禁管她了。”

“這話說得,她有皇上護著,您禁管得了她嗎?哪怕她如今是廢后,您又拿她有什么辦法?”

“你還讓不讓我吃藥了?”

阮太后氣得直喘氣,順嬪只好哄著道:“好好好,您老好好把藥吃了,我就不提,不然我一天到晚在您耳邊提姐姐名字,給您心里添堵。”

“你和她別的沒學到,倒是把這壞心腸學了個十足十。”

阮太后氣呼呼奪過藥碗一飲而盡,順嬪和幾個宮女都松了口氣。

接過空藥碗,就見阮太后瞪著自己,咬牙道:“我知道她盼著我死,我偏不讓她如愿。哼!不過是一場風寒罷了,哪里就能要我的命?讓她等著……”

“何苦來?嘴上說得這樣無情,其實您老心里當真不知姐姐是什么樣人?”順嬪幫她背后軟枕調整了下位置,一邊輕嗔道:“怎么做了太后,倒成了小孩子脾氣,說話口不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