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驛館里,只留下魏無忌的一卷書信。言其往尋師弟蘇季,不日便回魏國。魏國一行人,見大事已成,遂也不著急去尋人。
拿著那份和談成功的盟約,回程之時,特意再繞道齊國一趟,將盟約交給了齊王。齊王平果見上頭的以名貴藥材,和趙國和談成了。
當時魏無忌告知的,只有以為為利,誘趙國出手,方才能得其信任。如今見得盟約,果然得知趙國上鉤了。
齊王平得了盟約,這才有幾分奇怪,問道宮人魏無忌為何不露面,宮人將魏國使臣所提及的,魏無忌往尋師弟之事,告知齊王平。
既然人不在隊列,齊王平也有些意興闌珊,不欲再見魏國一行人,遂遣太史謝過魏使臣,魏國退兵一事,便就此作罷。
齊、趙盟約,又新升起。
然尋師弟的魏無忌,卻消失在世人的眼中,待再次出現之時,舉國皆驚。
又是一年冬日,一位已過花甲年紀的老者,雙手負在身后,早年的龍行虎步,早已變成了步履蹣跚,依舊固執的不讓人扶著。
一把甩開了身后,欲跟上前的宮人,洛王葉徑直推開了那扇經久,仍不顯一絲灰敗的宮殿,身后被制止跟上的一干侍衛、宮人,都明白此處乃是洛國的禁地。
輔一進殿中,在殿外等候的侍衛宮人,但見得洛王葉伸手撫摸著,殿中所過之處的每一寸土地,便是地上的花草,亦會蹲身下去,溫柔的觸碰。
落在宮人侍衛眼中的背影,充滿了眷戀。
這倒是教那些新來的宮人,不明所以,一面留意殿中的洛王葉,一面小心翼翼靠近年長的宮人,低聲詢問:“大人,王為何來此地,會變得如此的溫柔。”
新來的宮人斟酌著用詞,思量了一下,才說了出溫柔。老宮人聞言,亦是先打量了一下洛王葉,正好見對方伸手輕撫了一株梅花枝樹。
眼里亦帶著了些許回憶,老宮人緩緩說道:“那還是許多年前的事了,瞧見那株梅花樹了嗎,那是我們洛國子嬰世子幼時最愛玩兒的地方,及至少年時,都喜愛在上面攀玩。
最有趣的是,那時還帶著洛國的王姬,也就是如今的先秦王后惜賢王姬,二人在冬日時最喜琢磨,如何利用這一株梅樹,做出許多美味的吃食來。
后來王姬出嫁了,只剩下子嬰世子,仍如往昔的為我王,琢磨吃食,可這少了一位王姬看著相助,做出來的吃食,每每都教王上吐下泄。
然王既舍不得仍了,又舍不得教訓子嬰世子。回回都是樂呵呵的吃下子嬰公子倒騰的吃食,轉頭人便跑了個沒影兒。”
老宮人說至此處,眼中噙著淚花,顯然也極為懷念當年之事,新來的宮人,聽著亦是漸入迷,神色間極是向往。
只因如今的洛王葉,不復當初的溫和矣,如今整個人顯得極為嚴厲,在其手底下做事,個個都心驚膽顫,雖回回都是死里逃生,可誰人不向往安逸呢。
便是跟著的侍衛,亦是豎起耳朵,一言不發的聽著,亦表明了對此事有極大的興趣。
正說著又見洛王葉移步不遠處的一口水甕,用手趴在甕的邊緣,探頭往里望,老宮人望著逐漸圍攏過來的一群人,眼神都落殿內洛王葉的身上,以及那一口甕上。
老宮人又說道:“你們可別小瞧了這一口水甕,當年可是將咱們的王嚇得面無人色的。”
“哦?莫非是那世子,又做了何驚天動地之事。”那位新的宮人,聽了這許多洛子嬰的事跡,也算是對其人有所了解,但聞有事,腦海中第一個想起的便是洛子嬰。
果不其然,那位老宮人給了一個贊許的神色,他道:“確實如此,這小子嬰世子喲,也不知哪里偷學的鳧水,整個人埋著里頭,待我王行至甕邊里,從內一躍而起。
我王一時不察,教子嬰世子嚇得蹬蹬蹬退后,再見得甕里的人,更是面如土色,小小孩童,站起來都不足甕高。
欲爬起來甕時,也不知是腳底滑,還是有意而為之,整個人都沉了回去。我王當即顧不得喚人,伸手便去打撈。結果可想而知,那位子嬰世子,將我王的一身衣裳給捉弄濕透了。
我王卻是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
翌日,因為在甕中待的時日太久了,子嬰世子便發起了高熱,我王哪里還記得被捉弄之事,衣不解帶的跟著醫者忙前忙后的。
待人大好之后,壓根兒就忘了要罰子嬰世子的事兒。”說到這些,老宮人也覺得好笑。
子嬰世子所行之事,捉弄長輩,又教長輩憂心,還得洛王葉的寵愛,幸得洛子嬰并未長成那等驕縱之人。
也是自小一起長大的王姬,更為任性。使得洛子嬰不得不承擔起,作為一個當哥哥的責任。哪里還有閑暇,與那等真紈绔一道禍害洛國呀。
老宮人說往事的水平,不如坊間的說書人。然正是這般據實回憶,教人十分感動,甚至有的宮人悄悄抹著淚,便是侍衛都有眼眶通紅之人。
如今再看那位喜怒無常的洛王葉,都多了一會包容之人心,原來他們的王如此辛苦,中年便沒了世子,至后來外甥女洛惜賢也去了。
連番打擊之下,若換作常人,恐怕早已崩潰矣。洛王葉雖偶有翻臉無情之時,朝臣也根本兒不計恨對方,因他們曉得,只是不小心提及了洛王葉的傷心事。
然列國相互侵伐,再如何規避,也越不過去,總會有提及對方的時候,一旦提及諸國以及秦國,子嬰世子的事,勢必便要被一翻再翻。
子嬰世子著人刺秦一事,天下皆知,無可避免。卻因秦國施加的壓力,一生只重罰過一次子嬰世子的洛王葉,卻將人給罰沒了。
這么多年過去,洛王葉是老宮人看著過來的,與其說洛王葉是怨著秦國,或許更怨的是自己。若是早些年能拘著一些洛子嬰,或許便不會有這般任性大膽妄為之事了罷。
老宮人透過宮殿大開的門,望著那道早已消失的身影,露出了深深的憂色。人應是又到了洛子嬰的寢宮里罷。那是唯一一處,灑掃者都不允許入內的地方。
洛子嬰的寢宮那才是一處禁地,鎖寢宮的鑰匙,都是由洛王葉掌管的,曾有灑掃者,弄壞了門鎖,人雖未進殿,卻也受到了處罰,永生不得在洛國受到錄用,遭攆出了洛王宮。
一干人宮人侍衛,眼巴巴的望著寢宮方向,等待著‘睡醒’的洛王葉,卻不知一道人影,也在急速奔往洛王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