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有余香千千結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一片河水,一片花

回到家鄉種地,搞家庭農場,侯春并非生疏,相反他遠比一般返鄉的大學生還懂得侍弄這些土地。

這是一片處于示范片邊緣的小山村。

山高溝狹,道路彎曲,傳統村落的布局也大都荒棄在外出打工的人流之中。村里的田地,大都是當年改土改田、開荒造出來的。田成梯,土成塊,溝成渠,從人民渠和白水河引來的灌溉水常年地浸潤著這些他愛之深、恨之切的土地。

老父親更加老了,筲箕背已經彎成了曲轅犁,而母親的手因為嚴重的內風濕,已經僵硬得成了一只蒼老的老鷹的爪子。鼓鼓包包的腫脹肉結,一個接一個的長滿了手指關節和腿部關節。稍微使點力氣,便疼得直掉眼淚。她的眼淚因為厚厚的白內障而變得渾濁而微黃,不時凝結在眼角的眼屎就像小麻雀在她的眼皮子地下拉了一耙。

人走了,村里的土地自然也便荒棄了不少。

雖然侯春已經卸任,但村里的大小干部卻不敢用平常的村民來對待他。得知他要回來搞家庭農場,老支書倒是比一般的村干部還要熱情,忙著給他張羅土地。

野生的冬瓜藤、南瓜藤、苦瓜藤以及片片因為吸吮了充足水分而瘋長的蒲草和豬皮拱,將村里僅有的一條小溪流,鋪成了片片濕地。侯春自打有記憶起,便對這條小溪流格外的癡迷和難忘。

雖然那時候的溪流并不是很寬,水面幾乎凝固不動,但在他們這些孩子眼里,已然跟書本上的長江和黃河一般的雄壯和寬廣。即便是撐不下一條船,但卻能明晃晃的晃蕩他們的小腳丫。童年僅有的快活,都沉淀在了這條小溪流里。

這條河,與白水河有著異曲同工的美妙名字:清水河。

在父母剛剛承包到戶,組建新家,生下他來的那段年月,清水河是少女少婦照亮臉頰的鏡子,也是大小爺們撲騰著清洗身上泥疙瘩的澡堂子。

與村里其他男人不一樣,父親特別喜歡這條小溪流。一般的男人,只有夏秋季節在敢到清水河里去沖涼,而父親則常年泡在這條河水之中。即便是嚴冬的時候,他也不喜歡用母親洗澡用的木桶子,而是跑到河邊,一個猛子扎下去,不哆嗦幾下,渾身上下都不舒服。侯春隨他的父親,也喜歡跟著父親去河水里冬泳和夏泳。

但自從他考上重點高中及至考上本科大學,因為臉皮薄,便逐漸遠離了這條小溪流。

在家家戶戶都種地的年月里,清水河自產的泥鰍、黃鱔、鯽魚、鯉魚和草魚,以及一些河蝦、河蚌和螃蟹,甚至鵝鴨遺漏下來的鴨蛋和鵝蛋,是不少家庭給父母和孩子打牙祭的好東西。雖然那時候村里人多,但相互都很謙和,鮮有人因為爭搶這些美食而打架斗毆,不少人都能讓得人。樂呵呵地把自家捕捉的魚蝦讓給村里負擔重的家庭。

侯春自打下定決心辭職,便打上了清水河的主意。

回到村里,他的小女朋友也跟著他辭了職。全然不顧父母的反對。

她蹦蹦跳跳的,像個還未長大的孩子,一來到村里,便迷上了這里,把這里當成了她夢寐以求的桃花源。在她看來,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也不過如此。

侯春掏出了工作這些年積蓄下來的資金,去鎮上找到向天厚著臉皮,憑著個人信譽貸了一筆款子,小女朋友也拿出了她為數不多的存款,甚至連兩萬塊公積金也都提了出來。

侯春的心思,都在白水河上。

白水河的生態發展模式,他十分的清楚。他清楚地知道自個遠沒有何大海那么有能耐,他也整不出像白水河那種全流域的開發。清水河原本就很小巧,他將沿河岸兩旁的田地都流轉了出來。干的第一件事,他不是掏河里的淤泥,而是疏通上下游被堵塞的河道,兩旁也不種莊稼,而是瘋狂地種蒲草和野花,月季花、海棠花、報春花、梅花、水仙花甚至連肉類植物、格桑花、星星草和豬皮拱也都成規模地種上。

一片河水,一片花。

雜亂的河堤,他也僅僅是進行了粗獷的平整之后,在河道里沿途上蓋了幾座竹木亭子,擺上了燒烤架。

半年后,小女朋友當知客師,父母幫他打下手,他當老板,僅僅在網絡上進行了簡單地宣傳之后,甚至連開張儀式都沒有搞。悶頭便開起了生態農家樂。

農家樂的名字,是小女朋友起的就叫桃花源,竹木牌坊上的字也是她親自題寫的。桃花源,不提供伙食,只提供燒烤的食材、茶水和釣竿以及單反相機。游客來桃花源,要集中吃飯,他都介紹到附近有能力的人家,花上五六十塊錢,便能吃長一頓農家飯。

燒烤食材按家庭單包,一般三五個人也就50塊錢,各自食材隨便挑,但不能浪費,浪費要扣押金。到河里釣魚、捉蝦蟹,他們提供魚竿和漁網,但捕捉上來的魚蝦按照市場價稱斤算。遇上婚慶公司組織人員來拍婚紗照,每場收兩百塊,并免費提供道具和茶水。

入秋之后,桃花源生態農家樂,悄然地在周邊的年輕人中間火了起來。侯春與村里商量了一下,把河道周邊有勞力的人家都動員了起來,辦家常菜。

衛婷兒聽余香說,他辦起了農家樂,悄悄地跑過去瞧了一回。

遠遠地將車停在村口,站在村口的龜背石上,看著他和他的小女朋友樂呵呵地招呼來往的客人,不由地暗自心傷。看來,她真是錯了。這樣的生活,或許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她沒敢去打攪他,而是悄悄地來,又悄悄地走。

回去后,她給侯春的父母打了一個電話。等到孩子放寒假的時候,她把孩子送回來,讓他到這里來過寒假,體驗農村生活。老父親接到電話,聲音嘶啞,哆嗦地說不出來,只能哼哼地答應了下來。

侯春從老父親那里得知,寒假的時候,孩子要來。呆呆地站在竹木牌坊下,久久地沒有吭聲。反倒是,他的小女朋友很高興。“好啊,等到放假你早點去把孩子接過來。到時候,我來帶。”

小女朋友是個寵孩狂魔,特別喜歡家里的孩子。她們家的侄兒侄女,大都喜歡跟她玩耍。她也總能想出千奇百怪的好玩意,帶著這些孩子胡天胡地的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