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至名歸

第五十章 春絲吐香(下)

朝廷派來夢州“代天巡狩”的欽差大人共兩位,全是讓人如雷貫耳的人物,不過聞名不如見面,兩位欽差來夢州一月也沒抓住真兇,尤其其中的一位還緋聞纏身,別人的敬仰自然打了折扣。

然而陸庭齊也發現了,外面不認識欽差的百姓們,非議人都是兩位欽差一塊來,而衙門認識兩位欽差的,向來分得清,林雨簫沒被人說過半句不好。

這點陸庭齊也得承認,比起總是板著臉,似乎你怎么盡責他都不滿意的岳臨風,臉上始終帶著笑,似乎你做錯了事他也會包容體諒的林雨簫,人緣不好才奇怪。

但陸庭齊就是在畏懼林雨簫,原因他自己還說不上來,只不過一聽林雨簫現在在衙門,他甚至就連公務也不愿管了,只想躲了出去。

好在總捕頭這個職務也不是每天坐辦公室的,陸庭齊走出衙門不用和別人說,而他在大街上剛轉悠了一盞茶的時間,就看到前面店鋪里出來一個熟人,正準備上轎。

“柳老爺。”陸庭齊上前抱拳問候。

“陸總捕頭,你這是……又有公務了?”公門中人,商家當然笑臉相迎,不敢得罪。

“不,在下正好有事要去拜訪柳老爺,私事。”陸庭齊特意強調一下,老實說看柳老爺一天一天瘦下來他也于心不忍了,雖然瘦下來的柳老爺比原來的大肉球順眼許多,這位是個好父親。

“好,好,行,我們一塊回去……”柳老爺馬上請陸庭齊坐他的轎子,讓外人看到他現在還是衙門里的人關系不錯,所以謠言給他止住!敢打柳家祖產的趕快住手!

陸庭齊哪能自己坐轎子讓年長的柳老爺在旁邊步行?至于兩個人一塊坐轎?柳老爺如今是瘦了幾十斤,但體重仍是兩個成年男子之和,再加上他……還是別難為轎子和轎夫了。

“反正也不遠,不如我們邊走邊聊……”陸庭齊只能這么提議。

“好好。”柳老爺當然更不會反對,一路同行得多少人親眼目睹他和公門總捕頭談笑風生,對否定謠言太有幫助了。

陸庭齊笑笑,他很明白柳老爺此時在想什么,五天了,也夠了,光看柳老爺掉下的份量就能看出柳家的處境。

“柳小姐還好嗎?”陸庭齊主動開口表示關心,他認為在這時候去問未出閣少女的現狀不是失禮是關心。

“能好嗎?外面給傳成那樣,我那可憐的丫頭昏迷發燒了三天才醒,其實她不過是不放心想親自出點力,結果小丫頭家的哪見過真正的血腥,她還以為是和之前一樣,街坊鄰里鄉里鄉親和她鬧著玩?這不就嚇住了,還給人傳成那樣……”柳老爺當然不會說柳依依是為了給岳臨風送寒衣才半夜出門的,那不是越描越黑嗎?

陸庭齊是心儀柳依依的,他之所以拒絕了許多條件不錯的女子,就是因為心里已有人了,所以聽說柳依依病了,他是心疼的,只是柳依依相貌好武功好沒有尊卑之分心地善良待人熱情,天真爛漫,各種好,卻有一個缺點——行事沖動,簡單來說就是沒腦子。

男人愿意找個天真單純的漂亮妻子,但漂亮妻子的天真單純應該用在崇拜依賴丈夫上,而不是一看到不順眼的就自己沖上前,也不管對方是什么來頭就敢打。

陸庭齊是很欣賞柳依依的正義感的,但官場上希望再進一步的男人,誰會愿意找個總替他得罪人的妻子,哪怕妻子漂亮的被稱之為夢州城第一美人。

所以陸庭齊認為借這個機會讓柳依依懂得害怕也是為她好,他于心不忍也必須忍,當然這好心對著溺愛女兒的柳老爺也不能明說,只能陪著嘆息:“柳小姐是什么樣的品性我們都清楚,這事實在委屈了她。”

“可不是!”柳老爺馬上就感激感動的望向陸庭齊,“我家那小女兒從小被她爺爺當男孩子養,又太過天真,對男女之防心里沒數,但她品性是沒問題的,我估計這謠言其實還是沖著我來的,樹大招風錢多招人嫉,不然依依之前天天上街逛也沒事,這回總捕頭剛手刃兇徒,滿城就開始傳了我家的閑話?”

對他的推測陸庭齊是淡淡一笑:“您多慮了,柳家在夢州城也是百年的老字號,誰會對付您呢?”

“時間長底子久才說樹大招風嘛,更重要的是柳家一脈單傳到我這代只得了一個女兒,無子還能不被人欺?”柳老爺是認定了,“所以這萬貫家產,不找個可依靠的女婿是不行了。”

“……”陸庭齊本來想趁機繼續提柳依依的,但現在這話卻不好往下說了,免得讓柳老爺誤會他是沖那萬貫家產才張口的。

“反正現在夢州也太平了,柳老爺只管踏實本分的做生意,若是誰敢無故欺負您,我陸庭齊第一個不饒他!”陸庭齊誠摯的表示,總之先博得好感再進行下一步。

這話在柳老爺聽起來卻是客套話,因為陸庭齊沒說無條件向著柳家,在坐在柳宅的大客廳里,讓下人給陸總捕頭倒上茶之后,柳老爺便先感嘆:“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這些天除了陸總捕頭一見面便主動安慰柳某,也就只有杜少爺派人送禮,行事周全了。”

“杜國公家的少爺?”陸庭齊一開始沒往別處想,杜少南看似霸道其實人是不錯的,他當捕快更了解到杜少南還救過好幾個被至親賣入火坑的無辜女子,對此陸庭齊還是挺稱贊的。

“正是杜國公的唯一嫡子,當今皇后娘娘的親表弟,還是皇親國戚有見識,人家根本就不信流言蜚語,派人上門不但送上重禮安慰,還詢問我能不能將依依嫁給他,他一定明媒正娶,一點兒也不會委屈我柳家的女兒!”柳老爺終于帶上了得意的表情。

陸庭齊卻吃了一驚,險些拿不穩手上的茶盞:“杜小霸王向柳小姐提親了?!”

“杜少爺人品不差,滿城流言蜚語他都能理智對待,所謂小霸王只怕也是有人嫉妒造謠生事。”柳老爺這就是護上了,沒辦法,杜少南選擇提親的時間掐得太好了。

陸庭齊心里后悔,他為什么不早點來提親,讓別人搶了先?對了,他之前考慮的是柳家未必愿意將千金小姐嫁給一個捕快,上門提親容易被婉言拒絕,還是以雪中送炭的立場更讓人感激涕零。

想的是不錯,柳老爺現在就很感激感動,可惜感激感動的對象另有他人,豈不讓人懊惱?他做好的局卻讓別人坐享其成了!?不,不對,這事他怎么會一點兒也沒聽到風聲?

“柳老爺,不知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媒人又是誰?”陸庭齊鎮定下來,無論官媒私媒皆歸官府轄制,他一查便會清楚柳老爺是否在說謊。

“就在昨天上午,杜家杜少爺的手下送來花紅酒果,金玉彩緞,問我家女兒可曾許人了,又說他家少爺年已十八還未成親,想找一位正室夫人,如果我們柳家同意,改天杜家便請媒人正式提親。”柳老爺說的詳細并不像是在撒謊。

陸庭齊又緊張了,雖然他年輕有為,雖然杜少南不學無術,但在世俗人的眼里,皇親國戚的杜少南比他條件要好多了!這不公平!

“柳老爺,您怎么能確定杜少爺不是和您在開玩笑?要知道杜家還有老夫人在,還有杜國公夫妻在……”陸庭齊讓自個兒冷靜下來,柳依依雖說是有錢有貌,但她是商人之女,皇親國戚柳家能高攀得上?

“婚姻大事當然是父母之命婚妁之言,沒有長輩之命杜少爺怎么會來求親?”柳老爺不高興了。

“也得兩情相悅才是恩愛夫妻,柳小姐愿意嗎?”陸庭齊越說心里越有底,柳家為啥現在只有老爺小姐無夫人,陳年秘密他當總捕頭絕沒白當。

什么兩情相悅,柳老爺冷哼,這已傷不了他了,“我的女兒看重的是男方的人品,能不輕信流言蜚語的君子當然會得她另眼看待,再說閨閣少女的心思不勞陸總捕頭費心了,你還是專心辦案吧,聽說夢州奇案現在還沒結呢。”

“爹爹……”柳依依臉色發白心驚膽戰的進來了,柳老爺居然敢這么不客氣的和陸庭齊說話,陸庭齊他……

“柳小姐?”陸庭齊一見佳人馬上起身,“你還好嗎?”

看柳依依的面容任誰也會清楚她至少此時此刻并不好,她笑得格外勉強比哭還難看:“陸……陸總捕頭……”

陸庭齊是馬上表衷心:“柳小姐不用為外面的流言蜚語傷心,那天陸某和手下兄弟都在,我們會為柳小姐做證的。”他是以為柳依依羞于見人。

“爹爹……”明明是剛回家就聽說陸庭齊來了,擔心柳老爺的安全柳依依才急匆匆過來的,只是真正面對姓陸的,她就忍不住往柳老爺身邊躲,柳老爺胖乎乎的身材挺給人安全感的。

討好沒得回應,陸庭齊下一眼又發現柳依依穿的是外出的服飾,頓時臉一沉:“柳小姐這是要出門還是才回來?”她難道不應該自省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