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溫家莊園有種特殊的格調。
從溫意的居所小白樓到達私人聚會用的副廳,需要經過一條長道,長道是露天的,被潺潺水流環繞,并且叢生著菖蒲和蘆葦。
臨近鵝卵石鋪成的路口處,種了不少苜蓿。
夏秋交替的節令,夜晚的苜蓿綠意盎然,燈影下飛舞的蟲蛾一頭扎進綠海里,再飛出時,翅膀已攜帶了萬頃波濤的光輝。
這條路很有鄉野的氣息,溫意忍不住在這兒多停留了會兒。
也是因為暫留的這幾分鐘,那場倉促促成的接風晚宴,她遲到了。
溫意到達副廳時,大廳內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有些是熟面孔,有些是生面孔。
她一推開大門,門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抱歉,我來晚了!”
溫裴靠在一塊珍貴的古銅版畫旁,畫上是個身姿曼妙的姑娘在翩翩起舞,頭向后仰著,如果視角偏一些,會發現,溫裴的姿勢,很像是與畫中的少女頭貼著頭。
他看到溫意進來了,立刻朝一名年長的侍者投去一眼。
那名侍者讀懂了溫裴的意思,朝著溫意走了過來。
“溫意小姐,我是今晚這場私人聚會的督導,您遲到了,按照溫家的規矩,您需要接受懲罰。”
溫意好像有這個印象,干什么事都要準時,不然,就會被關去小黑屋。
現在這種情況,她可不能去小黑屋。
“我洗澡的時間有點長,我的錯,懲罰什么的,就算了吧,畢竟,宴會還沒開始呢,你們大家也沒幾個認識我。既然很多人都還不認識我,那我就還不算是溫家人,相對應的,這條規則暫時對我無效。”
溫意一通強詞奪理,把督導繞到彎彎里去了,他朝溫裴的方向偷瞄了一眼。
后者不知什么時候端起了紅酒杯,搖曳著瀲滟的酒色,朱唇輕啟。
“洗澡時間不能過長的,這么說,是你的女傭工作沒有做到位啊!”
溫意意識到了不對勁。
“怎么的,你還要扣她們的月薪?”
溫裴嗤笑:“溫家又不缺那幾個錢!但是做錯事了,就得有人受罰!”
溫意琢磨出味道了。
合計,這只笑面虎擺著花樣要處置她。
溫意冷笑,倚著實木門框,眼尾擺出諷刺的笑。
“你們呢?”她看向其他人,“是不是和溫裴一樣的意見?”
在場的男男女女有十一二個,都是溫如海的孩子,也是溫意的哥哥和姐姐們。
這些人當中有幾個人似乎很忌憚溫裴,時不時朝溫裴投去目光。
等到溫裴肯定的眼神時,這幾個人立刻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是的!麻煩溫意小姐以身作則一下,反正小黑屋你也不陌生,自己進去吧,省得勞煩別人帶路!”
但也有人并不是以溫裴為團體的,這些人各自有各自的勢力,但溫意的回歸帶給他們的沖擊力不小,一時間,也沒有其他人愿意站在她這邊。
溫意了然。
她這是被集體針對了啊!
看來,這場宴會,她不僅得露面,還得大干一場,揚揚她的風采,挫挫對方的銳氣!
副廳很豪華,巨大的落地鐘正噠噠的響著,銅柱的樓梯扶手和欄桿映出溫意的身影,那一身惹火至極的紅色長裙像極了一場沖天的烈焰。
溫意轉身,把副廳的大門關上。
咔噠,繼而鎖住了。
有人察覺到不對勁。
“你干嘛把門鎖上?”
溫意聳聳肩:“當然是不要讓外頭的安保進來啊!”
她踩著高跟鞋,野性十足的走入人群中,來到食物架旁。
“要懲罰我對不對?光關小黑屋哪夠啊!”
溫意嘴角噙著邪惡的笑,她看向督導,問:“我要是砸了這個廳,得判個什么罪啊?”
在座的諸位都聽過溫意的美名,很多人未見其人已先聞其聲,大部分都是這個小女兒如何如何叛逆,如何不斷地給他們的父親大人難堪,今天見著了,果然聞名不如見面。
督導是溫裴提拔上來了,專職管理溫家的條規。
說是管理條規,其實不過是在替主子鉆漏洞而已。
溫裴上頭有溫如海壓著,為了讓自己的諸多行徑變得合理化,溫裴養了一大批自己人。
現在這樣的關頭,溫意來路不明,需要試探一下對方的底細。
督導看向溫裴,頭還沒來得及轉過去,溫意已經拉著他的領帶,讓他強行看著自己。
“我在問你話,老是看別人干嘛?怎么滴,現在這個時代,還流行主子和奴才那套啊?”
督導啞口無言。
溫意松開對方的領帶,拿濕巾擦了擦手。
她擦手時又說:“今晚,是我溫意的主場,但凡今晚有想和我過不去的,我不會客氣的!”
她抬起頭,眸光灑掃出去:“有不同意見的現在可以站出來,我會示范一下,什么是不客氣!”
溫裴沒動,但是為他馬首是瞻的幾個人動了。
對方一動,溫意從餐桌上拿起一把餐刀直接飛了過去,刀刃貼著頭皮飛過,一道涼意叫剛站起來的幾人兩腿直打哆嗦。
“不好意思啊,手滑!”
溫意又漫不經心的拿起幾把餐刀。
“怎么,幾個哥哥有話要說?”
幾個人被嚇得連忙擺手。
“沒...只是想去趟洗手間。”
溫意蔑視的笑笑,看來,溫如海養的孩子,也不是各個都如狼似虎,也有不堪一擊的孬種。
晚宴在詭異的氣氛中進行。
期間也有幾個人過來給溫意敬酒,但整個宴會,整體呈現的效果,比參加追悼會還要沉默。
溫意坐在主位,其他人或坐或站,也沒有誰特意要搭理她,像是憑空把她給隔絕了。
幾個小團體互相小聲的交談著,時不時傳出一些歡聲笑語,就是沒有溫意什么事。
她坐在宴會廳的正中央,除了身份的象征外,更多的,還是像一只漂亮的吉祥物。
這就不能忍了!
立威的效果達不到,以后怎么在溫家混!
想到自己的大計,溫意一拍桌子。
“喂,你們夠了啊,排擠我也要看場合!特意給我臉色,是真的不怕我翻臉不認人是吧!”
立刻有人挖苦:“溫意,我們好心好意給你辦了接風宴,你怎么還這么說我們啊!你看,你手邊的那只蛋糕,還是我親自裱的花呢!人家剛保養的手,就來裱花,還說這種風涼話!”
溫意最討厭裝腔拿勢的,這種嚶嚶怪,她見一個砍一個。
谷
對方是個美女,穿著白紗裙,頭發微卷,年紀不大,也就二十歲左右。
“對啊!當然是...”
溫意打斷對方:“啊!裱的真丑,怪不得蛋糕都沒人吃!”
對方小姐姐修眉倒豎。
她想發飆時,溫意又指著手里的紅酒說:“這酒誰挑的?我回來,就給我喝這種酒?是溫家酒窖破產了?還是我溫意只配喝這種垃圾酒?”
紅酒是溫裴讓人空運過來了,他想辯上幾句,結果,溫意又把話題岔到了別的上。
“還有,這個盤子,我最喜愛的那套琉璃盞怎么不用?用琉璃盞裝葡萄,明明好看得多好吧,布置這兒的人到底有沒有審美!”
“另外,你看看你們,參加我的歡迎宴會,穿的都是什么衣服!我溫意在你們眼里,就是個破落戶是吧?就只配你們這么對待是吧!”
溫意嘴炮噼里啪啦的炸,炸得別人想還口都沒地兒插嘴。
終于,有人受不了了。
“這種宴會誰愛呆這兒呆這兒吧!我要走了!”
對方個頭很高,身材結實,渾身透著一股干練雷厲的作風。
他走到溫意跟前,指著她的鼻子說:“溫意,我們是看在父親大人的份上才來這兒的,不是看你溫意的面子!你以為你有什么資格在這兒頤指氣使、評頭論足?你不要給臉不要臉!”
“東西不好是吧?那你怎么不滾啊!”
“我覺得你這樣有點沒禮貌。”
溫意舒展了一下身體,一只手撐著身下沙發,另一只手托著腮,眸光濕而潤,純澈似清流,又暗含魅惑。
相較于對方的焦躁情緒,溫意只有一種得逞了的喜悅在。
溫意朝沙發上一倚,單薄的身骨側歪著,兩條白皙的藕臂軟軟的垂下,三千蓋住jing致面孔的發絲被她的動作拂亂,繼而露出秀挺的鼻子和柔潤殷紅的唇來。
那是一張安寧的面孔,嫻靜雋美,蝶翼似的羽睫輕輕曳動,兩頰滾落著悶熱天氣里特有的輕紅。
那樣的紅洇開在嫩白的臉上,又含有一絲誘人的芳醇。
一張淡雅卻又天然嫵媚的臉!
“你不該向我道歉嗎?”
看到溫意的慢聲細語,對方終于忍不住了。
“我道你媽的歉!”
“我道你媽的歉!”
相同的聲音又響了一遍。
只不過,一遍聲音大,一遍聲音小。
溫烈眉山高聳,看到溫意手里晃著一只錄音筆。
剛剛的‘我道你媽的歉!’就是從錄音筆里發出來的。
溫意收起方才的笑,美的驚人的臉蛋上掛滿了寒霜。
“是你先罵我的啊,大家都聽到了,既然你罵我了,那我是不是也要禮尚往來一下?不然,對不住我才是真正的溫家大小姐的身份吧!”
說完,她站了起來,拿起一旁的裱花蛋糕,朝著溫烈的臉糊過去。
溫烈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一坨白花花的玩意兒便黏附在了他的臉上。
這回,溫意發揮了她的匪氣。
紅裙子一掀,一條筆直修長的腿踩到身旁的沙發上,目光又狠又烈。
“還有哪個不服氣的?姐姐我在線幫忙教做人!”
溫裴深吸一口氣。
今晚這個局,大家都心有靈犀,要給這位消失了好些年的溫家小姐一點顏色看看。
可是,對方根本不吃他們這一套,無論是作風還是態度,都強硬的不得了。
溫裴站起來,他四周的人紛紛給他讓開了路。
待走到溫意跟前時,再一次露出風騷的笑,一雙狐貍眼閃耀著波光,勾魂奪魄十足。
“溫意妹妹今晚火氣有點旺啊!看來得降點火才行!”
說完,他微笑著,將一整瓶紅酒往溫意的頭上倒去。
溫意看到溫裴抬手時大致猜到他要干嘛了,就在對方動手時,她趕忙身體后傾避開,嘩啦啦的酒水全潑到了她的裙擺上,濕漉漉成一汪深紅色。
“我的裙子!”溫意低頭喃喃。
盡管表情是傷痛的,但是內心卻很竊喜。
很好,又有人給她送發飆的理由了!
下一秒,溫意戲jing附體。
她的聲音既有不甘,也有凄厲,聽上去,抓心撓飯的有撕裂感。
“你居然拿酒潑我!”
“是誰借給你的膽子?”
吼完,溫意也不藏匿自己的目的了,兩手一掀,直接把長條桌子gei掀翻了,jing致的食物和湯汁滾了一地。
而溫意掀了桌子還不過癮,她看到酒水就是一通打砸,十萬十數萬的酒就這么全被她給砸了。
門外有人聽到室內的動靜,詢問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是大門被溫意鎖死了,一時間,屋外的安保人員也沒辦法進來。
溫意不是好惹的,她的哥哥姐姐門錯估了她的脾氣,當然,溫意液錯估了這群哥哥姐姐們的實力。
溫意撒潑立威,起到了一定的震撼效果,畢竟,偌大的溫家,真的敢掀桌子的人還真的沒幾個。
她宛如一尊煞神般屹立再場中央,渾身散發著寂滅和潮寒,她眼中峰巒疊起、暗流叢生,紅色的裙擺濕漉漉一片,像極了流動的地心之火、噴發的巖漿。
溫裴不能讓溫意在這里壓他們一頭,如果她在這兒立威了,那些他苦心經營的人脈很快就會斷送掉。
在這里,幾乎所有人都要聽溫如海的話,但溫如海只有一個,父親不在時,他們又要怎么辦?
而且,得到父親的賞識,就意味著有大量的財產,而錢,是他們永遠都不會嫌多的戰利品。
抱有和溫裴相似想法的人不在少數,一個橫空出世的溫意,幾乎成為了他們的勁敵。
這些人私下眼神交匯,彼此心領神會。
溫烈突然對著門外道:“你們快點破門而入吧!溫意她瘋掉了,不斷的打砸宴會廳,我覺得有必要送她去瘋人院呆一呆!”
他的話一呼百應,其他人紛紛表示贊同。
而屋外,傳來了暴力破門的聲音,刺耳的切割機的聲音伴隨著火花響起,這種聲響叫人生理不適。
最糟糕的境遇和最好的境遇都存在著相對最好的選擇。
溫意從不懷疑這一點。
現在既是最糟糕的境地,也是最好的時遇。
面對咄咄逼人的哥哥姐姐們,她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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