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歡奴

第五十一章 竹本無心

手中的繩索突然有了上升的趨勢,雪無涯苦澀一笑,將繩索環系腰間,干脆以逸待勞任憑上面的人拉他上去。

圍在身上的獸皮磨著山石發出一路沉悶的聲響,背后的傷口就在這一片悶響中撕裂、流血、疼痛、麻木……

重新回到一線崖的腳底,雪無涯眼中沒有一絲生還的欣喜,反而沉靜得如同海面一般,深深的,好似永遠也望不到底。

相反,對面凜凜男子的眼底則盛滿了滔天的怒火,也顧不得什么國體禮儀,赫連獄厲聲地對著雪無涯大叫道:“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唇角微微一翹,雪無涯悠悠地答道:“走錯路了。”

“難道泯水河干了嗎,竟然誤導至堯戰神走出了國界?鳳于漠,這里可是傲天國!”赫連獄憤怒地咆哮道。眼前的男子雖然蒼白,但是眼底的不服就似他挺拔的背脊一樣刺進了赫連獄的眼中。四天了,她就是跟這個男人待在一起的嗎?

“靖王糊涂了嗎?傲天至堯雖是兩國,但是邊境通商已久,只要有通關文牒,我至堯的百姓是可以在傲天國境內隨意行走的。”幾句話緩緩地從這名如蘭似玉的男子口中輕吟而出,不卑不亢,無嗔無惱。

誰能想到如此溫潤俊秀的年輕男子會是至堯國的不敗戰神鳳于漠,天下唯一一個能與傲天靖王赫連獄相抗衡的男人。

“手握幾十萬鐵騎的鳳將軍何時成了一名普通百姓的?本王怎么沒有聽說過呢。”赫連獄雙眼冰涼的望著鳳于漠。以往每次相見都是在火拼的殺場,甲胄銀盔,眉鎖赤目,今日便裝相見,還是在這樣強勢的狀態下,赫連獄不免傲氣飛揚,有心奚落一下鳳于漠。

“靖王眼花了嗎?我此刻孤身一人,何來的鐵騎隨行……”鳳于漠面上淡然調侃,咽喉處漾起的一絲腥甜卻在他笑彎的眉眼中閃過一分不自然。

“既是至堯百姓那就呈上通關文牒給本王瞧瞧吧。”赫連獄壓下怒火,瞇起眼睛,饒有興味的望著鳳于漠如紙般蒼白的面孔。

“好……”伸手摸向懷中,鳳于漠的一雙眼睛卻無意地游走向赫連獄的身后。

她在哪里?有沒有得到救治?眼光所及的地方都沒有她的蹤跡,不知所措的紊亂讓他的手開始微微顫抖。

站在靖王身邊的金烈眼瞅著鳳于漠將手探入懷中,但是卻遲遲沒有拿出東西,而是心事重重的用目光四下找尋著什么,不由得警覺起來,悄悄在掌心扣住一枚暗器。

“鳳將軍不會弄掉了吧。”赫連獄嗤笑一聲譏諷道。

“這么重要的東西怎么會掉了呢。”鳳于漠嘴上應承著,手卻仍然在懷中假意摸索,腦袋里更沒閑著,專注盤桓起脫身之策來。

不知道赫連獄一共帶了多上人馬上山,現在看起來就有五十人,并且時不時的有人從一線崖上面順下。敵眾我寡,最要命的是他受了傷,就算放手一搏也打不過一個普通的輕騎兵。

正想著,突然見到一名帶著白色面具的長衫男子神色慌張地從崖縫中跑了出來,直奔赫連獄身前,沒有行禮,只是對著靖王輕輕的搖了兩下腦袋。

赫連獄面色登時大變,竟然撂下鳳于漠突然轉身奔向了崖縫。

沒錯,他就是靖王的貼身御醫鐵焰,難道說有人……,難道是月月……

從觀天下,有誰能讓靖王如此上心?除了當今的傲天新皇赫連瑾,還真想不到第二人。那個女人,那個奴婢,絕對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吧……

鳳于漠心中一急,登時一口鮮血漾出唇角,接著眼前一黑,身形不受控制地搖晃起來。

銀火眼明手快伸手扶住了鳳于漠的身體,掌心卻在碰到他后背的一霎那,像被什么扎到了一樣整個人傻在了原地。

解下破爛的獸皮,脫去浸滿鮮血的外衫,眼光所及,全是觸目驚心的傷口,猙獰地蔓延在鳳于漠的背后。

“這,這是什么傷啊?”看著鳳于漠慘不忍睹的后背,銀火一會兒咧嘴,一會兒皺眉,好似感同深受一般。

鳳于漠盤膝坐在地上,許久才睜開疲憊的眼眸,用只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低聲問向身后的銀火:“她呢……”

“在上面,傷口感染得很厲害,王爺說天亮之前一定要送回烏圖木格,不過現在看起來,只怕是……”銀火說著說著突然有一種想扇自己的沖動。他中邪了嗎?身前的男子是他主人的威脅啊,他怎么可以跟他說這么多,雖然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

“我有辦法,帶我上去……”鳳于漠眼光一沉,忽然說道。

銀火沒有說話,但是眼中的堅決卻看進了鳳于漠的心。

“你們不想讓她活?也對,她活著的確會是赫連獄的一個軟肋……”鳳于漠笑著搖了搖頭,無奈地合上眼眸。人說英雄,無情無淚。無淚不恨,無情不傷。這句話好像也應該說給他自己聽吧。

竹本無心,奈何節外生枝。

平靜、鎮定、無懼、不驚,只有這樣的人才配與靖王稱作對手吧。銀火深深地望了一眼鳳于漠心中不禁如此這樣想著。再抬頭去瞧崖頂,那抹純白的身影恍若仙子立在崖邊,雖然遙望,也能想像到他此刻眼中的緊張。為何他執意要救那名女子,難道他不明白她的存在會對靖王身邊的每個人造成威脅嗎,這些人中也包括他自己呀。

唉——,除了在心底暗暗長嘆一聲,他實在是沒有本事去說服一個萬分執拗,冷若冰霜,偏偏又心中放不下的人了。

崖下人嘆息,崖上人心急。不眠不休的尋了四天四夜,終于找到了這個讓他魂牽夢系,寢食難安的女子,可是她竟然昏迷不醒,難道這樣瘋狂找尋的結果就是看著她在自己懷中死去嗎?

“瞿月月!你給本王醒過來!”赫連獄抱起地上了無生氣的女子,怒不可遏地嘶吼道。

而她靜靜地躺在他的懷里,柔弱無骨,蒼白美麗,像是睡著了,胸前大片的暗紅就像一朵盛開的情花,隨著她似有似無的呼吸微弱地起伏著。

“赤臻!”赫連獄猛地抬起頭,一雙猩紅的眼眸瞪向對面的中年男子。

“王爺……”赤臻不敢怠慢立刻奔過來行禮。就算在戰場上都沒瞧過靖王這副模樣,他還真嚇得有點腳軟了。

“她活你就活,她死,你就給我下去陪她。”赫連獄惡狠狠地說道,眼中濃烈的殺氣好似地獄來的修羅,看得人背上涼颼颼的。墨云海是什么地方,雪寶頂藏了什么,他不全知道,但是赤臻一定知道。

“靖王千歲饒命啊!”赤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嘭嘭嘭,連磕了三個響頭。這只老狐貍當然明白靖王話中的意思,他這是借個由子想要他的命呀,瞧那女人的模樣就算把雪寶頂的藥材全翻出來也來不及救啊,除非……

“赤臻無能救不了人,不過赤臻知道誰能救。”靈光一現,他突然想起了一樣東西,一個人。

“誰?”赫連獄絕望的眼瞳中突然閃過一絲光芒。

“鳳于漠。他隨身帶著一種毒藥,服用少量的話可以讓人的身體暫時休眠。”赤臻說著說著,冷汗就沿著鬢角滴了下來。先解了燃眉之急吧,要是這個女人真死了,他連想對策的機會都沒有了。

“鐵焰!”

在赫連獄的呼喝聲中,鐵焰已然抓住繩索朝崖底順下去了。

想是赤臻不敢欺瞞,赫連獄的心里頓時有了著落。

“你怎么知道他隨身帶了什么東西?”赫連獄冷冷地問道。

“王爺恕罪,赤臻一時糊涂,受了鳳于漠的要挾,不得已才送了樣寶頂的東西給他……”赤臻吞吞吐吐道,瞞只怕是瞞不住了。

“好哇,難怪烏圖木格總是暴亂不止,原來是有人背后撐腰。”赫連獄冷笑一聲,眼中頓顯狠厲。

“王爺饒命!王爺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