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秉佑走來走去,都快把地磨出洞來了。
謝氏無語的做到一旁看著他,華秉佑來回走了快一個時辰了,她嘴皮子磨也磨了,這人就是不松口。
“你到底是個什么章程,沄兒如今能有個知冷知熱的人不是好事嗎?”
“那孩子你不是也見過,還救過你的命,你不是對他贊不絕口嗎?”
謝氏無法,只得把之前勸過的話再拿出來說。
謝氏覺得,這是妥妥的天作之合,是老天爺憐惜她家閨女命太苦了,送一個依靠給她。
讓她以后可以不用什么事情都自己扛著,可以有別人幫她扛。
遇到難事也能找個能商量的人。
再說,她也跟自家夫君說了,不提沄兒在外漂泊,姻緣之事早就不指望了,只能指望老天。
就算這孩子在家里,她能像一般的閨閣千金么?
她那眼界,能看上哪個男人,就是他們,在外面也無色了很多,可就是覺得不配。
還真的只有南宮墨,跟她很般配。
家室,都是豪門貴族,天之驕子。
又都吃過苦,受過罪,命運波折。
肯定也有話題可聊:都是造反派,能沒話題聊么……
沒準還能交流心得。
這些話她也說了,可自家夫君就是不說話,不愿意。
她不懂,自家夫君怎么就不同意了。
“……沄兒為什么不跟我們說一聲,就去南詔了,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謝琛為什么也不跟咱們說?怎么會是南詔,他們是不是早就認識了?”
華秉佑忽然一拍自己的腦袋:“他們肯定早就認識了,那小子多年前救我們那一次,就是一路往南詔的方向去的,難怪沄兒那會兒,為了那小子死遁事,那么傷心。”
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嚇死他了。
華秉佑咬著后槽牙,恨不能南宮墨就在眼前,讓他咬下一塊肉來才解氣。
“我就覺得不對,兩人不可能就見了一面,就一見鐘情了。原來在南詔,就有聯系?!”
謝氏:“……”這么明顯的事情,他現在在這恍然大悟什么勁兒。
“可惡,謝琛呢?我讓他照顧沄兒,他就是這么照顧的,我……我要寫信去罵他,來人,給我上筆墨。”
謝氏撫額:“……沄兒自小主見大的很,謝琛也不一定知道。”她還是要說一句公道話的,不是袒護弟弟,就謝琛那個笨腦袋瓜子,根本玩不過沄兒。
駐扎在岐山的謝琛噴嚏連連,他看了看天上高懸的太陽,摸了摸腦門上不停往外冒的汗珠子,這么熱的天,難不成自己風寒了?
不存在吧?
還是有人想他了?
“還有那混賬家伙,在南詔的時候,沄兒才多大?他他他怎么下的去手的,你說,他是不是變態……”暴怒的老父親根本聽不進妻子的話,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喋喋不休。
老父親實在接受不了,自己捧在手心如珠似寶的閨女,那么早就被狼叼走了。
謝氏:“……”她累了,不想再說話了。
“我不同意,那小子心思深沉,太可怕了,那么小就知道討姑娘歡心,我們沄兒那么老實忠厚的一個孩子,不是他的對手。”
華秉佑話越說越急,路也越走越快。
仿佛通過這種方式來排解內心的焦躁和恐慌。
謝氏就看到這人在自己面前不停的走過來走過去,她眼睛都看花了。
剛才還說自家閨女自小聰明,古靈精怪,若這種還算老實忠厚的孩子,那這整個大魏朝就沒有精明的了。
“那小子,自身難保,如今的情勢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天要變了。”
“沄兒跟著他,顛沛流離不說,還有性命之憂,這樣的女婿,我們不能要,不能讓沄兒受罪。”
說話的時候,華秉佑雖然急,但還是刻意壓低了聲音,雖然知道自家固若金湯,安全的很,但談這種抄家滅族的大事的時候,他還是下意識小了聲。
謝氏沒辦法,已經沒話跟這個男人說了,一起生活了大半輩子,從沒見過他還有這么墨跡的一面。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謝氏使出殺手锏:“你不同意也沒用,你閨女可是同意了。”
沄兒若是不同意,南宮墨再是神通廣大,也拿不到她的庚貼。
“……”華秉佑一下子熄了聲。
路也不走了,他頹喪的倒在椅子上,整個人說不出的憂郁和蕭索。
是啊,沄兒都同意了,他不同意也沒用。
他……他是個沒用的父親,保護不了自己的孩子,也看不到她出嫁,連為她篩選夫婿良人都做不到。
他很沒用。
或許,就是因為知道無能為力的感覺,自己才這么著急,他不是氣沄兒,是氣自己。
謝氏見他低著頭,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聽見他過一會兒吸一會兒鼻子,過一會兒吸一會兒鼻子,懷疑而驚恐的看看他,莫不是要哭了?
趙嬤嬤也驚懼的和謝氏對視一眼,然后肯定的點點頭。
阿呀呀?這可怎么辦?
謝氏又好氣又好笑,還有些心疼。
“你家閨女你還不了解嗎?最是個有主見的孩子了。”
顛沛流離什么的,難道不嫁給南宮墨,就不顛沛流離了?
“這感情之事,不是你說好就好的,你不記得咱們那時候了?你爹要給你找公侯府邸的高門貴女,你還不是不肯要也不肯見,偏偏要娶我。”
他為了娶她,又是絕食又是撒潑,這許多年過去了,到現在,還有人把他拿出來當笑話說給后輩聽呢。
華秉佑繼續吸鼻子,看起來沒什么反應。
謝氏也不氣餒,再接再厲。
想了想,繼續打感情牌。
“那南宮墨是我那堂姐的兒子,他很小的時候,太祖駕崩,他娘為了保護他,就一直把他養在謝家。”
“他吃著我謝家飯長大,看到的都是我謝家的行事作風,平日里遇到的都是戰場同袍,這樣的孩子的品行能差到哪兒去?”
除了一個姓氏,他行事作風其實很有謝家人的風姿和習慣。
這話不是她說的,是謝家人以及朱雀軍中的老將都有類似的評價的話。
“我那堂姐是個命苦的,她的親爹,我的親大伯,還有大伯母,早早戰死沙場了,就留了我堂姐一根獨苗苗,自小,我爹我娘對我那堂姐跟親生的沒兩樣。”
所以,堂姐自小跟她親姐沒兩樣,若說這世上還有什么堂姐信任的,那除了自己的兒子就是謝家了。
“外面都盛傳,太祖皇帝是為了穩固軍心,同時忌憚謝家,才招堂姐進宮,封為貴妃。”
“我呸,南宮家從根子上就是壞的,盡會裝可憐,往臉上貼金。”
華秉佑抬起頭,睜著紅紅的眼睛,吃驚的看著他家夫人。
這一刻,謝氏因為憤怒,臉頰微紅,整個人如一團火苗,瞬間張揚起來。
恍然間,他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在馬上穿著一身紅衣的颯爽女子。
他一直覺得是有些對不住她的,因為他,只能把她關在信國公府這樣偌大的籠子里,年輕時許下的諾言,說要帶著夫人走遍山川大河,恍如隔世,一點都沒實現。
連每年說帶她回西南府看看,也變成了虛妄,五年十年才能回去一次。
倒是謝家,小舅子每年再忙都親自過來送年禮。
自己這夫婿真是太失職了。
這南宮家的天下,他做官也做夠了,等事了之后,自己就帶著妻子,周游天下去。
兒孫自有兒孫福,或許沄兒真的能如他們夫妻一般,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也許他認為的好真的不是真的好,沄兒其實骨子里很有夫人的豪氣,比起籠中生活,她更向往的是開闊天空吧。
而南宮墨,或許能給她?
忽然間,華秉佑有點想通了。
謝氏不知道丈夫已經想通了些許,兀自氣憤。
“我那堂姐,愛上了魏太祖,只能證明,男人多薄幸,他打天下的時候,哪一次我堂姐不是沖在最前面,謝家的人脈對他傾囊相授,為了他,我謝家死了多少人?”
“結果,用是用了,最后登頂天下的時候,開始怕了,忌憚了,原本明媒正娶的妻子變成了貴妾?!”
“更過分的是,還一個一個生兒子,而我那堂姐,早年跟他征戰,落得個宮寒體虛的下場。”
“若不是我爹傾力遍尋珍惜藥材和名醫,秘密幫我堂姐調理,南宮墨這小子就不能出生。”
“要我說,南宮墨如今想著造反怎么了?他想著造反,你閨女難道不也是想著造反。”
不造反,這日子能過嗎?
謝氏覺得,自家夫君就是有些膽小,不就是怕南宮墨造反讓沄兒跟在后面吃苦嗎?
“你還看不清嗎?我謝家如今沒什么用了,皇帝可勁兒折磨,恨不能睡一覺起來,我謝家都死絕了好。”
“而華家呢?你猜在皇帝眼里是什么?”
謝氏反問丈夫。
華秉佑神色有些怔忪,說道:“沄兒出事之前某一日,和他大伯閑聊的時候,講過一個故事,后來,她大伯又把這個故事告訴了我。”
“故事說,有一個農夫,生養了個好吃懶惰的兒子,他怕他死了后,兒子把他的家產敗光了后會餓死,于是,很早就開始做準備。”
“他秘密在鄰縣買了一座山,一有點前就買點豬苗扔在山上,說是養豬,其實也不費什么勁,他買了豬苗就往山上一扔,只要把周圍圈好,保證豬出不來,兇猛的野獸進不去就行了。”
“死的時候,他告訴他兒子,等到他把銀子都揮霍完了,難以為繼的時候,就去鄰縣看看。”
華秉佑嘴角露出譏諷的微笑:“你猜怎么著?”
“他那兒子果然很快花完了農夫的積蓄,就快要餓死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了農夫的臨終遺言,去了鄰縣,找到了那座山。”
“那山上漫山遍野的豬,這么多年,沒有外敵侵擾,山林間有充裕的食物,它們在這里繁衍生息,豬糞同時又滋養了山林,給它們提供了更多的食物。”
“他兒子沒被餓死,靠著宰殺這些豬,買賣這些豬,他不僅自己餓不死,就是他兒子的兒子也餓不死了。”
華秉佑說完頓了頓,看看謝氏:“你說,咱們華家像不像這些豬,而皇帝一脈就是那農夫一家。”
如果,華家如這些豬般,任由別人不懷好意的把自己養肥,而喪失了與之對抗的能力的時候,那很快的,別人就要對他們磨刀霍霍了。
很快,這世上也就沒有華家的。
這個道理,他是在沄兒走后才徹底想明白的。
沄兒大概早就明白了,否則不會跟她大伯講那個故事。
“罷了罷了,她想成婚就成婚吧,她聰明著呢,不需要我操太多的心。”
華秉佑知道妻子的意思,他也明白的很,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不得勁是另外一回事。
生在這樣的皇朝,掌權者猜忌多疑,他們已經是在夾縫中求生存。
妻子有句話說對了,南宮墨要造反,是因為命運的不公。
沄兒作為華家子,命運對她難道就公平嗎?
她肯定也會造反的。而且,她已經正在做了。
只有奮起反抗后,或許才能掙的一片生機。
到時候,誰拖累誰還說不定呢。
只不過,“等等,若是南宮墨如他爹一般,到時候掙得天下,拋棄我閨女怎么辦?”
南宮墨雖然有謝家血脈,但也有南宮家血脈啊,這很有可能啊。
謝氏一翻白眼,撫撫衣服上看不見的細微褶皺,沒好氣道:“你怎么不說,你閨女奪得天下后,拋棄他了?”這男人想一出是一出,年紀大了,就越來越婆婆媽媽了。
這還不知道多久以后的事情呢,誰能看得到以后呢。
而且,她說的那話也不是虛妄。
她閨女她了解的很。
以她閨女那兇勁兒,這未來,誰主天下?還說不定呢!
她那閨女,命貴著呢!
華秉佑一愣,瞬間心里舒爽了!
他撫著胡子哈哈大笑,好像已經看到自家閨女成為女帝的樣子。
“哈哈哈,答應了,若是我閨女登頂的那一天,就封南宮墨為皇夫吧!”
謝氏剛喝到嘴里的一口參茶瞬間一口噴了出來。
這可真是大言不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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