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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敏沄不知道這個男人是怎么出現的,她忙著生孩子,忙著清理傷口,忙著找路。
男人何時來的,有沒有看到什么,為什么在她的馬這兒,她都不知道。
不過,這男人長的高大的很,眼睛深邃,隱隱帶著綠色,似乎是墨綠色的眼珠。
古銅色的皮膚,長發集結成細小的發辮,隨意披散在身后,穿著南漠特有的服飾,身上還配著半長的大刀。
無論怎么看,這都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南漠男人,還是一個南漠兵士?
華敏沄聽說過,魯耶尼上位以后,悍猛好戰,只要有男丁的人家,到了十五歲,就要被征兵。
后來,綠猛族的克罕跟他杠上了,南漠的男丁們更是不夠用,魯耶尼甚至規定,十三歲以上,就要進軍營來,以滿足他戰爭的需要。
面前的男子,雖然年輕,但華敏沄看他糾結的肌肉,滿臉的風霜,估摸著這男人至少也有二十多歲了,絕不只十五歲,更不可能十三歲。
以此推斷,他可能是魯耶尼手下的兵士。
當然,也可能是克罕手下的。
反正,如今的南漠亂得很,但遇到一個南漠男人,若說不是兵士,只可能是有特權的貴族。
看男人這身打扮,不像貴族。
更讓華敏沄戒備的是,這男人顯然受傷了,從左側腰往下,順著左腿大腿,雖然看不到傷口,但整半邊都被鮮血打濕了。
看得出來,衣服還是濕的,走過來的路上,還有星星點點的血跡,看血跡分布,這男人是從另一邊走過來的,倒是令華敏沄松了口氣,沒有偷看到她生孩子。
這男人受傷不輕,但都這樣了,他居然也沒因為失血過多而暈倒,除了嘴唇是灰白色,男人同樣有些戒備的打量著華敏沄。
華敏沄問他是誰的時候,用的是南詔語,大魏話肯定是不能說的,如今大魏和南漠關系吃緊。
她長的自然是不像身高體長,五官深邃,眼珠顏色還各有不同的南漠人的,況且南漠的官話,她既不太會說,也聽不太懂。
說南詔話是最安全的。
男人沒想到會有個女人在這里,還帶著一個…小娃娃?!
他被人偷襲了,本來就沒帶多少人出來,身邊的人這一次為了他,死傷大半,還有剩下的幾個,也在他受傷以后,拼死幫他引開追兵,和敵人同歸于盡去了。
他在遭到偷襲的時候,就猜到自己被人暗算了。
若不是行蹤被人泄漏,誰能知道他會在這里?
他好不容易才脫了身,他知道自己傷的很重,急需要治療,可是這里距離最近的無傷城,也很遠。
靠著他用雙腳走路,只怕還沒有走到一半,他的血就要流盡了。
他正愁著怎么辦,遠遠的就看到了一匹馬?
他自是知道套了馬鞍的馬是有主的,可是他也沒法子。
他必須趕緊進城治傷。
可是,就是這么巧,他正想搶了馬,這女人出現了。
看到這女人瘦瘦的樣子,一點也不強壯。
皮膚這么白?哪里有他們南漠女人古銅色的膚色健美?
還帶著一個娃娃,臟兮兮的,好丑!
見她用南詔話跟他搭話,他整個人雖然沒有完全放松警惕,但是也大半松懈下來。
還有些輕蔑。
南詔的女人,哼!
這些年,魯耶尼自從娶了大魏國公之女為三閼氏以后,南漠王庭就盛行起了納大魏和南詔女人為妾。
其實,這也沒什么奇怪的,上行下效嘛。
大魏和南詔女子長相還是比較相似的,除了穿著打扮不同,對于南漠人來說,她們沒什么區別。
甚至有許多南漠兵士,比起大魏女子的拘謹更愛南詔女子的柔媚和熱情。
如今,南漠和大魏之間邊境吃緊,來來回回戰爭頻發,除了那個三閼氏,沒一個大魏女人自愿來南漠的。
可是,南詔就不一樣了。
南漠和南詔近些年,關系越發的好了,這一好,南詔和南漠通婚的人也就多了。
南詔一些貧苦百姓的女兒,或者一些歌舞坊的女人甚至妓子還有女奴這些,更愿意來南漠找男人。
如果能找到一個男人,過上安穩的日子,可能在她們看來就是最好的。
可是,在他看來,這些女人太天真了,比起大魏和南詔,他們南漠人更注重血統!
貴族的血脈怎么可以混淆?
大魏的女人和南詔的女人給南漠人生的孩子,在他們心里連賤民都不如。
想到這,他滿臉嫌棄的瞥了一眼華敏沄背在身前的小寶寶。
這個娃也不知道是這個南詔女人跟哪個南漠人生的?
這一眼,把華敏沄氣炸了,她辛辛苦苦生的寶寶,這該死的南漠人一臉嫌棄是幾個意思?!
她生的寶寶跟他有什么關系?
她當場臉就沉下來。
那南漠男人瞥了她一眼,對于她忽然黑臉也不在乎,他用南漠話嘰里哇啦說了一番。
華敏沄沒反應,誰知道他說的什么?
男人皺皺眉,用生疏的南詔話跟華敏沄重復一遍:“女人?我要買你的馬。”
一邊說,一邊從懷里掏出兩顆拇指大的紅寶石,成色極佳,看的出來是極上等的。
他往華敏沄面前遞了遞,意思很明白,用寶石換馬。
華敏沄搖頭:“不行,我只有一匹馬。”
一邊說著,也不管男人,上去就牽了韁繩,準備走了。
她沒空跟他閑扯,如今距離城鎮也不知道多遠,沒了馬,給她一筐紅寶石也沒用,又不能當飯吃。
她和孩子急欲找到可以吃飯住宿的地方,她家寶兒還很小,可受不得折騰。
何況這男人得罪她了,她不想跟他啰嗦。
男人一愣,驚呆了,他沒想到居然一個南詔女人敢這么拒絕他?!
這世道都怎么了!
他連忙拉住韁繩,不由分說,推了華敏沄一把,扔下紅寶石,就要上馬。
此時的華敏沄已經不怕他了,這男人明顯不是強盜或者什么野蠻無理見人就殺的兵士。
他想要馬,雖然剛開始的時候想要偷,但當時他沒見到人,也勉強算情有可原吧。
如今,見她一名女子,雖然對她和她的孩子無比輕蔑,還懂得拿寶石換,可見還有一些底線。
即便推她,要搶馬,居然還知道控制力道,只是把她推離馬而已。
最重要的一點,這男人受傷嚴重,華敏沄覺得他就算不懷好意,也不能把她怎么樣。
不過,她還是暗自戒備著,畢竟這是個南漠男人。
見他推她,華敏沄一點不讓,上去也推了他一把,搶過韁繩,橫眉斥道:“你這人怎么回事,沒看到我帶著孩子么?”
又瞥了他傷口一眼,她心里起了一些憐憫之心。
畢竟,這血這么流,很快,人就會失血過多死了吧。
她雖然幫不了他,但也不能看一個人這么死了吧。
這人在她這么狼狽的時候,也沒有傷害她。
想了想,她心里掙扎了一下,把她之前用剩下的止血的薊草和金狗脊草遞過去,說道:“你把這些搗爛了敷在傷口上,能止血。”
又指了指她之前采到薊草和金狗脊草的方向:“這些大概不夠,你可以去那邊再采一些,就照著這些草的樣子。”
她說完,自以為對這男人已經仁至義盡了,該交代的也交代的,她便準備走了。
沒想到,那男人又拉住她,一臉驚喜和不可置信:“你是大夫?”
華敏沄遲疑了一下:“算是吧。”
不會不相信她給的草藥,以為她要害他吧。
豈料,這下子,那男人徹底不讓她走了。
他一把攔住華敏沄:“等一下,你幫我療傷,到時候我帶你一起走,這里離最近的無傷城,騎馬也要一個多時辰,你一個女人帶著孩子,肯定不方便。”
“這一路上,難保遇到一些不懷好意的壞人,而且這里還有狼群,若是遇見,你就沒命了。”
“……你只要幫我止住血,我到城里找大夫,你就是我的恩人!”
“我保證平安把你送到家,你想去哪兒都可以。”
華敏沄皺皺眉,也對,如今這里荒無人煙,除了面前男人,一個人都沒看見。
而她還迷路了。
這男人現在有求于她,她若是告訴他她迷路了,那他更不會告訴她最近的城在哪兒了。
他說,最近的無傷城過去還得一個時辰呢。
她自己找,那孩子怎么辦?
瞅瞅懷里的兒子,小家伙目前正在酣睡,許是在娘的懷里,所以很安心,呼吸綿長,小手縮在小臉的旁邊,小鼻子都睡的冒泡泡了。
華敏沄看看兒子,又盤算了一番,覺得一個多時辰,還是能堅持的。
又看看面前男子,她想了想,半真半假的交代了一句自己的身份:“我是被人擄來的,那人想搶我做小妾,我趁他不備,偷了他的馬,我家親戚就住在無傷城,我若是幫你止血了,你要保證一定把我和孩子送過去。”
華敏沄自認為這個理由編的合情合理,畢竟她的容貌,無論是在南詔還是大魏,都是公認的美。
美女被人擄走,豈不是很正常嗎?
南漠人彪悍,當街強搶這種行為不足為怪。
豈料,她遇到的是個不按牌理出牌的男人。
他挑挑眉,皺皺鼻,心里很不以為然。
蒼白的跟鬼一樣,真不知道哪個人喜歡這樣的女人,還擄她?!
不過誰讓他有求于她,便沒有揭穿。
華敏沄見男人識相的很,她說什么,他都點點頭,心里也高興。
她想著趕緊給男人止血,就可以走了。
因此,倒是很賣力。
撕開男人的上衣,發現口子真的很大,看的出來是被人橫著切過來的。
再深一些,估計都能看到里面的臟器了。
華敏沄瞄了男人一眼,見他雖然面色談不上好,但是一聲不吭的任由她處理傷口。
華敏沄想起這男人之前跟她搭話的時候,氣定神閑,若不是鮮血浸透了衣裳,感覺像沒事人一樣。
不僅下腹部,腿上也有一個很深的切口。
不過,比起腹部那一個,這個要輕多了。
華敏沄也不浪費時間,在周圍尋了草藥,就準備給他敷上。
卻沒想到,薊草和金狗脊草敷上去了,可是那血的流速根本就沒有停下來。
這明顯不對勁。
華敏沄皺眉,仔細查看傷口。
男人覺得華敏沄表情不對,問道:“怎么了?”
華敏沄沒回答,仔細看了又看,看完后,她覺得事情棘手了。
“你中毒了,應該是曇花綻。”
男人皺眉。
華敏沄如實告訴他:“名字很美,但是這毒卻不是什么善茬,中毒以后,你會在很短的時間內,鮮血流盡,失血過多而死,而普通止血藥是止不住的。”
曇花綻寓意就是中毒后,就會如曇花盛開一般,轉瞬即逝,無法阻止。
華敏沄對毒感興趣,閑暇就喜歡看烏那子的毒書,這毒可是兇名赫赫呢。
華敏沄接著說:“毒不難解,但所需草藥種類比較多,野外難以收集,若是不及時解毒,估計再要不了半個時辰,你就得死了。”
活活流血而死。
想害他的人根本沒想過讓他活,選擇這荒郊野外,最近的城騎馬都要那么久,他時間根本不夠。
華敏沄發愁,看來男人是帶不了自己去無傷城了。
心里暗暗戒備,這男人會不會要死了,兇性大發,也要殺了她?
如此想著,不著痕跡的稍稍往后退了一點,手按在他的傷口上,若是這男人兇性大發,她就按進他的傷口里,疼死他。
豈料,那男人愣了愣,忽然笑了,有些釋然,又有些輕松,他用南漠話嘰里咕嚕了一句,華敏沄沒聽懂,然后他忽然抬頭對華敏沄說:“你走吧,不用管我。”
又從懷里拿出一個錢袋子,還有手上的刀給華敏沄:“我要死了,這些東西我都沒用了,就便宜你了。”
華敏沄愣了愣,她沒想到這男人居然這么做,她點點頭,回過頭,準備牽馬走了。
可是,想到男人的舉動,華敏沄終究不忍,她回過頭,走到男人面前,遞過去一個小藥瓶:“這是解毒丹,雖然不是對癥的,但能解百毒,吃了你就好了。”
烏那子給她的解毒丹,她的保命神器,價值萬金難求,真是便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