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前一片恍惚,只剩下一片血紅,他被人押著跪在慧娘的身邊,眼角流下一滴淚。
他跪了許久,直到龍椅上的那位陛下發了怒才說道:“微臣回家后越想越不對,今日一早便去了詔獄,才發現她身上居然帶了毒,想要害死陛下。”
“微臣實在是擔心陛下的安危,這才騎馬沖進宮來,沖撞了陛下,望陛下恕罪。”
聽到甘梵仁的話,帝王爽朗的笑了笑:“孤就知道愛卿是個好的,你們看看甘愛卿,睡夢之中都在憂心孤的安危,快,快松開甘愛卿!”
他被人扶了起來,但他的視線還停留在妻子的身上,她的身型是那樣的瘦弱,像被折斷了頸的天鵝。
“陛下,此女在詔獄中侮辱了微臣過世的夫人,微臣希望陛下可以將此女的尸體賜予臣,臣要將她挫骨揚灰,埋在臣夫人的靈位前,以此告慰夫人的在天之靈。”
當今圣上最喜歡的就是用小恩小惠收買人心,甘梵仁所求的事,他自然不會拒絕。
在錦衣衛的監督下,他只能強忍悲憤,將妻子的尸體焚燒,侍衛走后他才敢趴在灰燼中悲坳的哭泣。
他以為自己已經站的夠高了,可竟連自己的所愛之人都護不住,甚至連一具全尸都留不下。
他算什么股肱之臣,不過是一個笑話!
他將慧娘白玉般的骨頭收好,找了一個漂亮的壇子,將那些骨灰一點點的收斂了進去。
他的慧娘那么漂亮,壇子丑了,會不高興的,他想著將壇子小心翼翼的收好,放在了妻子的靈位前。
他從骨頭里選擇了一塊小巧可愛的留在了身邊,剩下的都放在了棺材里,擺在了屋內。
升官發財,棺材通官財,許多達官顯貴都會早早的為自己備好棺材,甚至有人還會將棺材放在臥房之內。
他的行為雖然引人非議,但也沒人覺得怪異,想到慧娘死前的遺言,他著手開始調查。
他順著慧娘生前的軌跡一點點查了過去,找到慧娘曾經待過的花樓,找到了慧娘曾經的好友,還有當時他審過的那些花娘。
在這些人的口中,他慢慢拼湊出了一個事實。
原來,當年他走后女兒就被吃了,慧娘也被蕭承煜以一袋糙米的價格賣給了幾個壯漢,慧娘被那些人關了起來玩弄夠了以后,又被轉賣進了花樓。
花樓的人看管的很緊,慧娘幾次逃跑都被抓了回來,為了離開她只好伏低做小,裝作已經認命的樣子,討好老鴇,主動伺候客人,見她學乖了老鴇才對她逐漸放松。
慧娘終于借機逃了出來,她卻驚訝的發現,蕭承煜已經被陛下封為了異姓王,早已經成了她惹不起的存在。
異姓王!
王爺!
她想報仇何其困難,即便她不顧一切的沖上去,也難以靠近分毫,于是她聯合了幾個身世凄苦的姐妹,一起犯了案。
她們都是好人家的女兒,因為得罪了權貴家破人亡淪落花樓,可憑她們的能力根本是報不了仇的,于是她們就聯合起來,將那些人的名字寫在了一個名單上。
只要有姐妹遇上了,就將對方殺死,這些年她們用這個方法,陸陸續續殺了上百人。
她們做的很好,一直都沒有被發現,直到慧娘得了臟病,臨死前她想為姐妹們多做些事,才開始頻繁的殺人。
她殺了許多人,可唯獨蕭承煜是她接觸不到的。
蕭承煜貴為王爺,自然不會跑去煙花柳巷玩樂,就算去了也很難會看上她這樣的半老徐娘。
這時,一位受過她恩惠的姑娘站了出來,想要毒殺蕭承煜,卻被蕭承煜發現曝尸荒野。
那個姑娘的尸身被姑娘們好好的收了起來,還為她立了碑,墓碑上寫的不是她在青樓時的花名,也不是從良后蕭承煜賜予的名字,而是她原本的名字。
蘇、南、星。
一個很美,很絢爛的名字。
甘梵仁去墓前燒了些紙,在寺廟為她請了個牌位,正式開始了與蕭承煜的交鋒。
這些年他一直將蕭承煜當做是起初那個白嫩可愛的少年,將蕭承煜收為弟子,對他諸多關照,可沒想到蕭承煜才是害死他妻女的真兇!
甘梵仁帶著兩個兒子與蕭承煜次次作對,甚至幾次派人刺殺蕭承煜,可蕭承煜如同有上天庇佑一般,每次都能死里逃生。
二兒子甘懷壁戰死,大兒子甘懷仲被陛下猜忌做成了人彘,他成為了萬人唾罵的佞臣,手中握著娘子的骨頭被亂棍打死。
至死,他們也沒能報仇。
懷著強大的憤恨與不甘,甘懷仁睜開了眼睛,醒來時他聽見女兒咿咿呀呀的喊著。
爹爹都睡兩天啦,再睡下去連今天的午飯都要錯過了,聽說今天的午飯有紅燒肉。
好想吃紅燒肉,整天喝奶,嘴里都淡出鳥了。
甘梵仁跌跌撞撞的坐起來,看向了床上的小姑娘,小姑娘的眼睛彎彎,又黑又亮。
爹爹你終于醒啦,我和娘都要擔心死你啦。
甘梵仁伸出手,摸了摸小家伙柔軟的臉蛋,原本痛苦嚎叫的心臟,此時平靜了下來。
這一世,什么都沒有發生。
娘子還在。
女兒還在。
他絕不會重蹈覆轍,他會好好的保護好娘子和女兒,不管對方是王爺還是龍椅上的狗皇帝,都不能傷害她們。
他的眼中有著從未出現過的銳意,看向女兒和妻子時,他的神色又恢復如常,若是沒有驚人的觀察力,很難發現他的變化。
想到這幾日夫人和女兒都在擔心他,甘梵仁有些感動:“讓你們憂心了。”
甘甜見爹爹的身體確實沒事了,才小小的松了一口氣。
爹爹沒事就好,好擔心爹爹會掛,要是爹爹這個時候掛了,我和娘親就危險了。
我和娘親都長得這么漂亮,萬一被別人搶走怎么辦,哎,有時候長得太美也是一種煩惱。
甘梵仁:感動一下子就消失了。
他吃了些點心,沐浴更衣后,抱著女兒去找了公孫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