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刑大人使不得

第三零三章 驗骨

沈傜把席子幫慕流云在一旁的空地上鋪好,然后一臉好奇地蹲在旁邊,看著慕流云把那一包白骨放在席子上,然后一塊一塊挑出來擺在對應的位置上,不一會兒就重新拼好了一具完整的骷髏,又用麻線加以固定,將每一根骨頭都串連在一起。

“師父,你是怎么做到的?”沈傜看著有些驚訝,在她看來很大一根的那種骨頭倒是還好辨認,細小的骨頭卻看起來都差不多的樣子,慕流云卻如此熟門熟路。

“無他,唯手熟爾。”慕流云一邊固定好余下的骨頭,一邊隨口回答道,“這就和你去肉鋪買肉,屠戶能分得清不同部位的肉長什么模樣是一樣的,你看多了你也一樣。”

沈傜哦了一聲,托著腮一臉佩服地看著慕流云忙活。

過去她在家里練武的時候,她爹就總說她不求甚解,經常疏忽掉一些細微處的動作姿態,沈傜向來不以為然,她覺得這不過是爹爹對自己過于吹毛求疵了,哪有人能做到細微之處都分毫不差的!差那么一星半點兒沒什么大不了。

現在看著慕流云能夠準確的把每一塊小骨頭都迅速找到準確的位置,她才終于明白了“差之毫厘謬以千里”這話并不是夸大。

慕流云把那些骨頭都固定好,那邊袁甲袁乙的坑也挖好了,慕流云叫他們幫忙把帶來的木柴悉數丟進坑里開始焚燒起來,直燒到坑周圍的土都跟著滾燙起來,這才撲滅了坑中明火,將酒和醋分別倒入坑中,頓時一股酒味和酸味混雜在一起的熱氣蒸騰而起,慕流云連忙在袁乙的幫助下把放著死人骨頭的席子抬到那坑口上放好,再在上面用草席蓋嚴。

很快草席上面就有熱氣冒了出來,慕流云滿意地點點頭,撣了撣身上的灰土,用袖子擦了擦額角的細汗,招呼袁甲袁乙他們:“這邊沒什么事了,還得蒸上一陣子,且等著呢,咱就別在這兒曬太陽了,都先歇著吧!”

袁甲袁乙也拂了拂身上的灰土,幾個人回到馬車邊,他們早上出發前就看慕流云又是點心又是茶壺的往車上折騰,這會兒才意識到她是很清楚需要在這邊等上許久,所以做了準備。

袁甲拿皮囊壺倒水幫慕流云洗了洗手,那邊袁牧已經在馬車附近的一棵大樹下的大石頭上擺好了茶壺和點心,還幫她倒好了一杯茶。

經過了這么一番折騰,早先滾燙的茶湯已經有些溫涼,不過這倒是剛剛好,慕流云方才忙活的熱火朝天,這會兒口干舌燥,溫涼的茶水喝下去反倒最舒服不過了。

歇了一小會兒,消消汗,慕流云就又起身來到方才被挖開的白棟的墳跟前,袁牧跟在她身后,兩個人來到坑邊,慕流云蹲下身,仔細看了看那口破棺材里面。

估計是白棟出事之后,運回老家這邊時尸首就已經有些不堪入目了,所以入殮下葬都很倉促,不光棺材是萬茂槐運尸回來的那一口棺材,動都沒動過,就連陪葬都沒有半件。

不過雖然說對于白家也好,對于白棟這個逝者也好,這種待遇似乎是有些寒磣了,可對于慕流云這個開墳驗骨的人來說卻是天大的好事。

白棟當初從被萬茂槐在晏州地界裝進這口棺材之后就再沒有挪動過,這不正好原封不動保持住了當年的樣子么!

“大人,您看這棺材里面,有什么感覺?”慕流云蹲在坑邊看了一會兒,問袁牧。

“一干二凈。”袁牧回答。

慕流云扭頭看了看他,彎著眼睛笑了出來:“大人果然慧眼如炬,一下就看出了關鍵!方才袁大哥和袁二哥在開棺和取骨的時候都很小心,沒有掉進棺材里什么沙土,所以現在棺材里面除了白棟下葬時候身上穿的衣裳之外,就什么都沒有。

我方才仔仔細細看了半天,沒有發現半點細碎沙土的痕跡,一丁點都沒有。

萬茂槐當年在晏州報官的時候,自述白棟是被山匪打傷落水,水流湍急,他奮不顧身跳入激流之中,拼了半條命才講白棟救上岸,但是人卻已經不濟了。

激流之中有人落水掙扎,必然激起泥沙,晏州那邊當時的驗尸格目上面也有記錄,說在白棟鼻孔中發現有少量殘留的泥沙,可是為什么衣服上面卻沒有夾雜半點呢?

若是活人落水溺斃,在激流之中嗆水,口鼻中尚有泥沙殘留,肺里必然也灌了許多泥沙河水,可是現在人都爛沒了,只剩一把骨頭,棺材里卻不見泥沙的蹤跡!

這不就擺明了白棟在落水的時候根本就已經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么!因而水只進得了口鼻,卻進不到肺里。

再加上我之前的推測,從白棟當初死后腹脹如鼓,甚至炸裂開來等等情況來看,他分明是在靜水之中泡了許久才被打撈起來,哪里有什么激流之中奮不顧身的救人!將人打死再丟入水中捏造遭遇山匪的假象倒是真的!”

袁牧看了看一旁還在冒著熱氣的蒸骨草簾,又看了看慕流云,輕嘆一口氣:“雖說白容唆使家仆殺人害命,嫁禍親夫,來替自家報仇的舉動于法不容,但遇到你來查這樁案子,順帶把白棟死因也一并解惑,將兇徒繩之以法,這倒也算是白棟這一門的不幸中的大幸了。”

“大人過獎了。”慕流云被袁牧夸獎,覺得有點兩耳發燙,“要是這么說起來的話,大人您才是白家的貴人啊!若不是您當初差袁大哥去太平縣帶我過去驗尸,這樁案子八成就歸了東谷縣,仵作能驗出個什么結論不得而知。

往好了說,那幾個蠢貨把尸首和發現尸首的地方搞得亂七八糟,一塌糊涂,后續我再想查,也束手無策,江州多一樁無頭案。

往壞了說,那郭泓清說不定就真的洗不脫這罪名了!雖說他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但冤案終究是冤案,再混賬的人也不應該白白頂著個不屬于自己的罪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