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行密伸手接過書信,查看了信上印章沒有破損,打開細看,臉色大變。后面袁襲問道:“不知田將軍有何急報。”
楊行密低聲回答:“并無什么要緊事情,明日召集眾將商量一番也就是了。”
袁襲嘆道:“若是并非要緊事情,為何又要召集眾將商議,使君莫要在乎某的病情,軍情要緊。”
楊行密無奈,只得將書信交與袁襲,那袁襲仔仔細細將信看了幾遍卻是無語,過了半響,方才說道:“看來情況有變,錢繆不顧朝廷明詔,還是要討伐義勝節度使董昌,這錢繆與某等本就有深仇,之才又勝過董昌十倍,麾下顧成武乃是良將,不過實力不足,若讓他吞并董昌,淮南背后必有一大患。明日只得強攻拿下壽州,回師援助董昌。”說到這里,袁襲喉頭一甜,口中已滿是鮮血,便向后倒去。楊行密趕緊一把抱住袁襲,口中叫喊大夫來。卻感到袁襲使勁抓住自己的胳膊,低聲說:“田覠狼子野心,救援董昌切不可讓他坐大,免得尾大不掉。”說到這里已是不支,暈了過去。
次日,淮南中軍帳內,大將林立,楊行密臉上仿佛跟結了一層霜一般,宣讀了田覠的書信以后,下面的將領們吵成一團,有的說要回兵乘錢繆和董昌相爭把兩家全吃掉,有的說要全力攻下壽州再回頭對付錢繆,朱延壽滿臉鐵青,惡狠狠地看著那些說要放棄壽州對付錢繆的家伙,安仁義一臉輕松,笑嘻嘻的看著眾人,李神福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隨著時間的推移,下面的眾將吵得更加激烈起來,幾個性急的甚至都拳腳相向,廝打起來。猛聽見一聲大喝“放肆!”帳中眾人才靜了下來,卻看見上首李神福臉色鐵青:“使君面前如此無禮,成何體統。”楊行密卻不說話,揮手阻止眾將跪下謝罪,:“如此爭論不休也不是個辦法,也罷,爾等先出去,李神福、安仁義、劉威、朱延壽你們四人留下。”
眾將正紛紛離去,呂方卻走到朱延壽背后,附耳說了一番話,那朱延壽一開始臉色還頗為不耐煩,一臉敷衍的神色,聽了幾句話便睜大了眼睛,不自覺的點起頭來,帶到聽完,鐵青的臉色早已是躊躇滿志,滿是笑容的拍了呂方的肩膀,低聲叮囑了幾句,才往自己的座位走去。安仁義在旁看到這情景,臉上若有所思的神色。
待眾將離去,楊行密說:“剛才人多口雜,現在就你們幾個,說說這般情況該如何是好?”
李神福在眾將之中無論職位敘功皆是為首,他也不謙讓,低聲說道:“壽州為淮南門戶,勢在必取,某以為應遣安將軍帶騎兵與本部先往宣州,加上宣州本部也可以牽制錢繆了,這邊立刻加緊攻打,反正攻城器械早已制作完畢,壽州城的薄弱之處也早已探明,待擊破壽州后在大軍南下即可。”
楊行密點了點頭,:“某與袁軍師昨夜商量也打算如此,你們幾個還有什么良策。”
朱延壽正要說話,安仁義卻扯了他衣角一下,然后便附耳說了幾句話,朱延壽臉色大變,然后咬牙點點頭。
劉威正在說同意李神福的方案,看到后面兩人正在開小會,楊行密不悅的說:“在座的都是生死兄弟,有何不可正大光明的說。”
安仁義笑道:“某只是問一下朱兄弟是否和某想到一起去了,沒想到正是不謀而合。”
楊行密滿臉是不信的神色,旁邊的朱延壽趕緊接道:“姐夫,是的,其實也不是某想出來的,乃是濠州那個降將呂方所獻,那呂方不是手下有一千汴軍降兵,軍心十分不穩,今日田覠送來書信,南方有變,某們何不將計就計,如此這般。。。。。。”朱延壽眉飛色舞的將之說個明白,眾人聽了紛紛點頭,李神福笑道:“這呂方果然厲害,竟將這詐降計又再用一次,看來就算將來他手下真的降敵,也無人敢接受了,反正最多不過損失百余降兵,不妨一試。”
夜里,莫邪都軍營中一片寂靜,只聽到鼾聲四起,白天干了一天體力活,一千條精壯的漢子都累得精疲力竭,幾乎背沾到地上的干草就睡著了,自從十來天前大伙聚眾圍攻那個呂指揮使之后,雖然參加的人都被罰多干了一個時辰的活,但并沒有人因此而被拷打活被殺,被推出當做替罪羊的四個人不但沒有掉腦袋,聽他們說那呂指揮使和他們在一個鍋里攪勺子,在一個盤子里搶饃饃吃,還答應另外給他們弄吃的,眾人對那個短毛的呂指揮的印象立刻就好了起來,當兵的很實際,當官的能帶他們打勝仗,吃飽飯,餉發足,如果能再多發點賞賜那就是好長官。那姓呂的在濠州陰了大家一把,連刺史的腦袋也掛在城門上,可除了東門的那群青州兵外,沒死幾個人,沒什么深仇大恨。再說兵不厭詐,被他騙的固然可恨,但現在在他手下當兵,來騙對手那倒是快事,弟兄們少流血,活下來的希望大了許多,誰也不希望在一個老實頭下面當兵,再說聽說淮南軍本來打算把大伙全殺了的,還是他求情才逃了條性命,還要承他的情。至于其他,看樣子都不錯,這年頭餉和賞賜是不敢想,起碼管飽。不過吃的那玩意圓滾滾的同山藥一樣,味道還過得去,叫什么土豆,算了這年頭出征打仗,能有的吃就該知足了,沒讓你吃人肉就不錯了。
王許渾身酸痛,白天挖了一天的泥巴,在夢中都感覺不到自己有胳膊了,那幫淮南兵倒像是要建磚窯,將挖出的泥土和勻,制成一個個泥球,然后便放到火中去烤,把他們忙的死去活來,自己夢里仿佛還在和泥。突然腿上一陣疼,張嘴要喊,卻被人捂住了,睜眼卻看到旁邊一張臉黑乎乎的看不清楚是誰,耳邊聽那人低聲說:“別慌,某是三隊的隊正羅疤臉,有件事情想與你商量一下。”
王許驚了一下,轉身拉開帳篷,借著月光仔細端詳了一下,那人一張國字臉,一道刀疤從左額一直拉到右腮,月光下甚是猙獰,正是三隊的隊正羅安瓊。四周人群聳動,隱隱形成一個圈子,將其他人隔在外面。王許暗思:“這羅疤臉本為“蔡賊”,最是好勇斗狠,往日在汴軍時便并不與某相得,這時找某卻不知有何事。”
羅安瓊看王許清醒了過來便開門見山的說:“王隊副,今夜找你非為他事,只為了如何一起反出這淮南軍,到那壽州去。”
王許卻暗自起疑,那羅安瓊本是蔡州降軍中有名的勇士,那天隨著龍十二進到呂方帳中就有此人,雖然出來后還是并未見什么異常,但呂方極為奸詐,莫非借此人又要行那奸計?”
羅安瓊看了王許沉吟半響卻不說話,便知懷疑于他,苦笑道:“那日帳中的確呂方對某不錯,本來某也決定給他賣命的,但前幾日某和幾個弟兄晚上偷偷出去打點野食,回來時卻被黑云都的‘夜不收’給逮住了,還好那帶頭的在秦宗權麾下時是某的同鄉,他偷偷告訴某兩個消息。一個是某那隨孫儒南下的弟弟當時沒有死,后來隨那王啟年校尉護送商隊時死在呂方的手上、”說到這里,羅安瓊頓了一下,貼近王許耳語道:“淮南軍馬上要撤軍了,據說兩浙都指揮使錢繆已經發兵討伐自立為皇帝的義勝節度使董昌,那錢繆素有梟雄之名,才略遠勝董昌,楊行密絕不會允許他吞并董昌,壽州久圍不下,淮南大軍要南下攻打杭州,吞并吳越之地。”
王許腦中仿佛有一群馬蜂,嗡嗡作響,他雖然怨恨呂方使計破了濠州,傷了他營中許多弟兄,但正如那日晚上安仁義所說,當今亂世各家豪強無所不用其極,呂方的做法也算不得什么,何況城破后求情饒了自己一干降軍的姓命,自己更要承他的情,后來屢次自己頂撞于他,給他難堪,他卻不以為意,足智多謀,氣量更是自己所僅見,雖然感情上難以接受,但心里已經承認了對方是自己的長上,如今這羅安瓊卻要叛變于呂方,自己心中竟是一片大亂,不知說什么才好。
王許旁邊的幾個人也聽到了羅安瓊的話語,一個個欣喜若狂,他們這群青州兵不像龍十二、羅安瓊那幫蔡州降兵,家人妻小都在宣武鎮轄下,若是淮南打下壽州,除非淮南大軍北上占領河南山東諸州,自己和家人妻小重逢的機會幾乎為零。若不是害怕壽州守軍信不過自己,加之降兵幾乎全是蔡州兵,平日里就不和,早就叛出大營投奔壽州城了。今日聽了羅安瓊的話語,卻不知王隊副為何猶豫。看著手下弟兄懇求和不解的眼神,王許心中如亂麻一般,過了半響,低聲答道:“也好,i你某聯系信得過的弟兄先準備些,待淮南大軍開始撤退時再做打算,此事重大,莫讓兄弟們性命們白白丟了。”
那羅安瓊低聲說道:“那是自然,不過就算那淮南軍不退,某也要找個機會取了那呂方的性命,某家人妻小早就在黃巢之亂中不知音訊,只有這一個弟弟,卻死在他手。”說到這里,兩眼兇光畢露,臉上肌肉抽搐,那條傷疤仿佛有生命一般跳動,整個人仿佛一頭擇人兒噬的兇獸,周邊的幾個青州兵不禁挪動身體離他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