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節度

31戰機

安仁義突然出現驚了呂方一下,正考慮如何措辭為好,猛然看見安仁義嘴角微微上挑,瞳孔收縮,心知只要安仁義已經動了殺機,自己稍有猶豫只怕就要命喪當場。趕緊將腰間橫刀扔到一旁,大聲回答:“非是在下跋扈,實是有緊急軍情相報,護衛軍士又不肯為某通報,情急之下方才這般。”

安仁義兩眼緊盯著呂方的臉龐,仿佛根本沒聽見呂方方才所說的話,握著長矛的右手抓緊又松開。呂方神經已經崩到極限,安仁義的功夫他是知道的,現在和他相距不過丈許,逃是逃不了的,雖然自己這些年來功夫始終未曾放下,畢竟是半路出家,無法和這種古代猛將相提并論,只要安仁義一矛刺來,手無寸鐵的自己只有束手待斃的份。正后悔著剛才為表示無敵意丟了佩刀,安仁義冷哼了一聲,說:“進帳說吧。”說罷便轉身進帳去了,呂方這才松弛下來,這才感到背上衣衫早已被冷汗浸濕,寒風一吹如同塞了塊冰進去似得,回頭示意王佛兒自己沒事,便深吸了口氣進帳去了。

安仁義的寢帳大約有五丈方圓,除了臥榻旁一盞油燈以外,再無其他亮光,呂方陡然進的帳中,只看到安仁義坐在榻上,幽幽的燭光照在魁梧高大的身軀上,宛若魔王一般。呂方正要將了空送來的情報說出,卻聽見安仁義問:“呂方你明知我昨夜遇刺,又喝的醉了,還來打攪我,就不怕被我一箭射殺了嗎?”

呂方聽了一愣,微微一頓答道:“末將也知道這些,只是軍情緊急,若是貽誤軍機,只怕誤了使君大事,一時便忘了害怕了。”

“忘了害怕,哈哈,好一個忘了害怕。”安仁義聽了呂方的回答,不禁啞然失笑,隨手倒了一杯酒遞與呂方,拍著肩膀笑道:“某果然沒看錯,說說你半夜趕來通報的是什么軍情要事。”呂方將杯中酒喝了一口,便詳細將顧全武明日便要統兵東去攻打董昌,西陵只余有萬余新兵的情況復述了一遍,安仁義臉色漸漸冷靜起來,哪里還有先前宿醉未醒的摸樣,待呂方說完,安仁義又仔細詢問幾句情報來源和其他的細節,確認無誤之后,神情激動地在帳內來回踱步,過了半響猛然停住腳步,面對呂方滿臉通紅,神情激動:“呂司馬,做得好,這次若是能成,董昌、錢繆兩賊皆可滅,兩浙之地亦可并吞。那時吳越之地十三州,你隨便挑一州都是可以的。”呂方一聽頓時被這塊大餅砸的暈頭轉向,一州刺史,穿越以來都拼死拼活總算有了一州之地。吳越之地都是大州,人口稠密,若是挑個有港口的州,掏糞坑制土硝,進口硫磺,再建立小高爐大煉鋼鐵。三五年就可以出火繩槍加長矛隊的西班牙大方陣,加上攻城臼炮,掃平天下也不是夢想了,先前自己地盤實在太小,總是害怕爬科技樹爬出點東西,反而打不死別人,被別人學去反而被用來對付自己,如今總算熬出頭了,一時間居然眼前有些恍惚,正要下拜向安仁義表一番忠心,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說:“使君且慢歡喜,這情報說不定是顧全武放出風聲來設計我等的,再說就算是真,我潤州也不過萬人,如何能并吞吳越之地?還是小心為上。”

安仁義點了點頭:“你說的有理,不過某在那邊也有細作,可以多方探查,加以比較印證便是,至于兵力不夠,你就不用擔心了。”說罷得意的從榻旁幾案上拿起一封書信遞與呂方,笑道:“前天得到宣州田公的書信,宣州大軍已經總算翻過群山,前鋒離我們這里不過兩日路程了,共有兩萬精兵,兩州之兵加起來足有三萬,楊王也聽說要統領大軍過江攻打蘇州。兵力不足的事情你不用擔心了。”說到最后,安仁義幾乎已經手舞足蹈,“錢繆這廝此時陣前撤兵攻打董昌,卻走漏消息,當真是天助我也。”說到最后哈哈大笑起來。

清晨,莫邪都營寨,寨門處,值夜的士卒正等著換崗的同伴,從營內傳來嗡嗡的人聲,那是營內的士卒們正在排隊領早飯,濕冷的空氣中飄來黍米粥的香氣。門口的守卒期待的往營內望了一眼,換班的同伴還沒有過來,他失望的搖了搖頭,深深吸了口空氣的香氣,勒緊了腰帶,這樣讓他覺得舒服點。這時,突然遠處傳來一陣激烈馬蹄聲,守卒立刻警惕的拔出了腰刀,退到了拒馬的后面,同時下面的同伴做了個手勢,讓他叫醒崗樓上打瞌睡的火長。這時,寨前面的土坡上出現了騎士的身影,是呂都指揮使,還有親兵隊正王佛兒,守卒放心的對同伴喊了聲,讓他趕快下來幫自己搬開門口的拒馬,讓出通道讓呂方進寨。

呂方剛進的寨門,便從馬上跳了下來,落地的時候踉蹌了一下,幾乎摔了一跤,扶了旁邊寨墻一下才站穩了,后面的護衛趕緊扶住了他。呂方痛苦的活動了一下大腿,顯然一晚上的奔勞讓他的大腿肌肉僵硬,有點抽筋了。待活動開了腿部肌肉,呂方推開護衛:“早飯后立刻擊鼓召集全軍。”隨后便一跛一拐的想指揮使大帳行去,護衛們也跟在后面,最后一人對守卒吩咐道:“這些馬匹你看管一下,等下夫役過來的時候說草料里多加些麥子豆餅,它們可累壞了。”

守卒看著親兵遠去的背影,扁著嘴抱怨道:“多喂些麥子豆餅,老子又不是夫子,不就是進了親兵隊就這般瞧不起人。”回過頭打量著那幾匹戰馬,如同剛從水里出來的一般,鬃毛都浸成一縷縷的了,不住的往下滴水,“馬匹這么累,這一晚上可跑了不少路,那指揮使可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當年濠州時就當內應把全城的人都買了,這次不知道輪到誰倒霉了。”守卒的視線向浙江東岸的方向看去,晨霧籠罩這一切,只依稀看到一條黑線。

莫邪都士卒們剛吃完早飯,正三五成群的往自己的帳篷走去,猛然聽見鼓聲,以為有敵軍通過浙江上游的某個渡口繞到了營寨的后方,發起了突然襲擊,紛紛拿起兵器鎧甲,在三通鼓敲完前,在指揮使營帳前的空地上,每個百人隊都按照各自番號的次序排成方陣。負責值班的右廂第二隊的士卒們已經容易受到攻擊的那側寨墻邊,就是最紀律嚴明的軍隊面對突發事件的時候也很難做出更迅捷的反應。

方陣里的士卒們看到呂方站在指揮使營帳前的高地上,前排的人可以看見他滿臉倦容,神色嚴肅,沉默無語。士兵們一開始還以為是遭到敵軍偷襲,可看樣子并不是這么回事,正猜疑間。呂方上前走了兩步:“同袍們,今天本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宣布,營中每一個人都必須清理自己的行李,除了武器、盔甲、糧食、必要的各種用具以外,所有的其他物品都必須放棄,所有的人除了傷病員,包括騎兵,行軍的時候都必須步行,駝畜只能用來運送傷病員,糧食、武器、工具。不得運送私人財產,包括戰利品在內,也不得夾帶,如有違反者,物品沒收,人交付王司馬處置。”說到這里,呂方指了指站在身后的兼任司馬的王佛兒。

呂方話音未落,下面的士卒們立刻嘩然,連本來應該彈壓士卒的火長、隊正、隊副們也滿臉怨憤。自從從潤州出兵以來,作為先鋒的莫邪都便一路如同蝗蟲一般將所經地域一掃而空,工匠、牲畜、糧食、財帛什么都要,大頭都運回了丹陽,小頭便歸了士卒和軍官們,呂方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到了西陵后,呂方更是不時派出小股部隊四處打糧,不少士卒們的腰包許多都塞得滿滿的,這下突然要他們把這些吐出來,豈不是挖了他們心頭肉一般。有些蠻橫的蔡州兵卒竟已將腰間佩刀拔在手上,敲擊著盾牌大聲吼叫著,想要嚇嚇這指揮使,讓他知道眾怒難犯。

呂方靜靜的看著臺下騷動的士兵,兵器的撞擊聲和吼叫聲越來越大,過了一會兒,就連那些新招來的丹陽兵也開始不滿的叫嚷起來,除了射生團和炮隊的還保持著安靜,他們大部分都是七家莊的莊丁或者呂方的屯丁。那些不滿的士卒們看到臺上的呂方不為所動,射生團還有炮隊也保持著靜默,聲音也漸漸小了下去。這時呂方走到高地邊緣,說:“你們說話的人那么多,吵成一團,也聽不清楚到底說的什么,不如你們推舉一兩個代表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