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禮監的太監捧著一個折子恭敬道“陛下,這是新送上來的密報,稟報了京內的幾處異動,幾大家族之間似乎有所串聯。”
陛下坐在上首,微微合著的雙目倏然睜開眼睛,精光一閃,看得太監心里一驚,所以說打盹的獅子還是獅子,這番威勢!
只聽得陛下說道“這幫家伙,怕是得了什么消息了。”
司禮監的太監有些不安,忙勸慰圣人要安心靜養云云。雖說陛下的病癥都被保密,但是這幾日,陛下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時間的確短了些,不得不讓人懷疑。
那些個滑不溜手的老狐貍,他們也不傻,自然在心中有所揣測。當今陛下子嗣薄弱,如今膝下不過一個嫡子外加兩個庶子、一個庶女,手足兄弟又惟有辰王一人,怕是已經開始動了心思,預備謀劃起來。
自古立嫡立長,兩位庶子俱是年紀不大,不在考慮范圍內,若繼位不立嫡長子,唯一可慮的便是辰王。辰王乃皇父幼子,十二歲時已是新帝繼位,天下已定,因其年幼沒有參與到儲位之爭中去,后新帝登基后被冊封為辰王爺。只是辰王素來低調,在朝堂中也不算顯眼。
陛下顯然也想到了這番原因,瞇了瞇眼睛,說道“我倒要看看,有多少牛鬼蛇神在那里蹦跶。”他即而無喜無怒的對下首的小太監道“宣辰王。”
太監見狀,松了口氣,結黨營私并不是小罪,作為奴才更怕天子之怒牽連自己,把小命搭了進去,他忙不迭地躬身答應“奴才遵旨。”
快到晌午了,辰王的一個隨身小廝打馬飛奔回府,前來棲梧居稟報道,王爺今天中午不回府用飯了。
嘉月略一沉吟,便問“可說是因為什么事?”
“想是朝堂上有什么事,一下了朝,皇上就召了王爺進宮商談,說是飯也在里頭用了。”小廝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回稟道。
嘉月若有所思,但面上并沒有什么表情,只讓他下去喝口茶,又吩咐采萍用上等封兒賞他,府中給賞錢分上等、中等、下等,小廝頓時喜出望外,滿面笑容的謝恩出去。
采苓打發人去廚司傳飯,不過一刻鐘,席面便呈了上來。只因一人用膳,菜色不多,不過五菜一湯。正中擺的是一道羊骨和鯽魚熬成的羹湯,釜蓋一揭,鮮香之氣從釜中緩緩逸出,奶白的羹湯中撒了翠綠蔥段。其余四樣小菜擺在周圍,一道酒釀清蒸鴨子,一道荔枝白腰子,一道糟鵝掌鴨信,一道釀冬菇盒,還有一道鵪子水晶膾。
采苓給她添了一碗白色濃湯,嘉月嘗了嘗,贊道“這湯熬的鮮香。”
采苓笑道“是用羊骨和鯽魚煮的,所以尤其鮮美,里面還加了二十二種中藥,廚司里的媽媽說這天兒喝著很是滋補呢。”
“是廚司里的哪位媽媽做的?”
“回小姐的話,是廚司的潘媽媽做的,今天的飯菜也是她親自送來的。”
“潘媽媽……”嘉月沉吟了一下,嘴角抿起笑“倒是有心了。”
嘉月拿起羹匙又啜了一口湯,說道“叫碧桃她們也先吃飯吧,歇口氣,吃好了來我這回話。”
采苓邊給主子舀湯布菜,嘴里邊道“小姐放心,適才我已叫小丫頭去送飯了。”
“你倒乖覺。”嘉月轉過頭看她,唇含淺笑。
用完了午飯,又歇息了良久,碧桃和玉枝進了西暖閣,屋內熏香裊裊,嘉月正斜靠在秋香色素面錦緞引枕上,炕案上攤著一冊賬本。
嘉月見她倆進來,指了椅子讓她倆坐著回話,問道“白日里有人鬼鬼祟祟靠近我們院子嗎?”
“回小姐的話。”碧桃、玉枝略略沾了沾屁股,碧桃恭敬回話道“我帶著玉枝一直在暗處盯著,沒有人靠近我們院子。”
嘉月沉吟了會,她燒了一把火,那人必定不會放棄這么好的機會,她細細一思索“打起精神來繼續盯著,這幾日怕是不會安寧。”
“小姐放心,我們定將院子守得嚴嚴實實的!”
“不!”聞言,碧桃、玉枝一臉驚詫的看向主子,只見嘉月緩緩一笑“得讓她們瞧著這院子落的跟篩子似的才好。”玉枝聰慧,一下子就聽懂了,“奴婢明白了。”
柳絮沿著石子路拐一道彎,來到了內廚房,廚房的仆婦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是云姨娘身邊的柳絮罷?可有什么事情吩咐?”
見她神色,柳絮按捺住心中的不滿,還是問“云姨娘院里的飯菜可準備好了?”
“備著了,快拿走罷。”那仆婦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竟也不理她了。
柳絮心里暗怒,面上卻也沒顯出來,客客氣氣道了謝。出了門子,一個身穿桃紅色衣裳的丫鬟匆匆忙忙撞了過來,柳絮氣的罵了一句“不長眼的東西,急匆匆地趕著去投胎啊,成日里莽莽撞撞的,若撞落了姨娘的飯菜,可有你們好果子吃!”
那小丫鬟笑笑道“先給姐姐告罪了,我得給王妃送果子去,王妃是當家主母,自然是無有不應的。”說罷,竟然看也不看她就走了。
柳絮看了看她背影,狠狠啐了一聲。回了契蘭齋,她平了平氣,清清嗓門問道“姨娘,到午飯的時間了,要擺飯嗎?”
“在外邊擺上吧,我就出來。”云氏的聲音從內屋傳出來。
云氏出來時,柳絮已經擺好了飯,她見柳絮臉上帶著些怒氣,不由得笑著問道“鼓著張臉,誰惹你生氣了?”
柳絮聞言,把剛才的事情一一稟告給了云氏,忿忿道“可別提了,這些管家媳婦,平日里最懂得捧高踩低,跟紅踩白的,如今怕是正盤算著如何去新王妃跟前兒討好賣乖呢!聽說今日便是廚房的潘媽媽親自扛著飯菜屜籠去送飯了。”
云氏拿起筷子笑道“她倒聰明。”
柳絮面上不平,嘟囔道,“也就是仗著姨娘脾氣好,要是蘇姨娘,一頓喧鬧是少不了的,免不了又一場熱鬧可瞧。”
“到底是觸到痛處了,如今開始翻騰了。”
柳絮聽云氏這般說,心里頓時有些憤憤不平,“都是蘇姨娘鬧事,平白連累了姨娘。她也就是仗著王爺外祖母家的情分,還真把自己當當家主母了?”
云氏怔住了,一時思緒良多,如果父親沒有被罷官抄家,她如今也是千嬌萬寵的官家小姐,何至于淪落到給人當姨娘的不堪境地?她的心中也未嘗沒有怨氣,她這一生,過得極清醒明白,知道什么時候能夠抓住對自己最有利的。
思及此處,云氏瞥了她一眼,和煦的笑道“也罷,不過是件小事,你又何必為了這起子眼皮子淺的下人生氣,我那匣子里有一支赤金的四蝶穿花的步搖,你要是喜歡就拿去戴罷!”
柳絮知道主子素來不在意這些東西,遂也放下了心中的不平,盈盈笑道“那我就厚顏謝了姨娘的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