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很久了

26.一院春風意(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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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以寧從沒在哪個場合見過、聽過唐耀。甚至不知道唐其琛還有一個弟弟。唐耀做的是科技公司,高明朗估摸也不識這人,腦子懵了才休戰。這會回過味來,依舊不肯善罷甘休。

他報警,扣著溫以寧不讓走,非要出這口惡氣。

這事兒真要較起真來,江連雪肯定撈不著好。再以一個故意傷害罪起訴留個案底,最吃虧的還是溫以寧。

這份上了,唐耀自然不會再勸,他扶溫以寧起來的時候,低聲說了句:“建議你聯系律師。”

溫以寧點點頭,“謝謝。”

唐耀想了想,站起來,轉過身又對高明朗說:“高總,高高興興吃個飯,都是有買賣要談的人,咱們講究一個和氣。為這些小事情敗了興致,不值當。人姑娘帶家人來這里也是闔家團圓。都是好事,各退一步都舒坦。”

高明朗牙齒都被打松了,疼得他齜牙咧嘴。唐耀說的是這么個道理,火氣敗了大半,但惡氣還梗在嗓子眼。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他陰惻惻地說:“唐先生,我賣你面子。”

唐耀拍了拍他的肩,又對門口的秘書說:“高總這桌飯,我請。”

都是聰明人,給個臺階也就下來了。高明朗心說自己他媽的撞了南墻,不就那么點色心,幾次三番地被這女人攪渾,見鬼了。

這個局硬是被唐耀給圓了回來。他沒再多留,走之前對溫以寧說:“去醫院檢查檢查。”

“謝謝你,唐先生。”溫以寧喘著氣說:“這錢不能讓你出,我沒那么多現金,方便微信轉你嗎?”

一事歸一事,別把好心當理所應當。唐耀笑了下,“好。”

兩人互加了微信,但唐耀沒有馬上通過她的好友申請,只意味深長地留了句:“溫小姐,以后有機會的。”然后離開了。

沒心情再吃午飯,溫以寧帶著江連雪打車回住處。兩人也就是頭發亂了,就江連雪那撒潑的架勢,自己準不會吃虧。

“狗屁人渣,還敢叫警察,我還告他性騷擾呢!”

溫以寧揉著發疼的肩膀,“你能不能不給我惹事兒?!”

江連雪冷聲一笑,“慫包一個。”

溫以寧沒忍住,怒氣全往心尖兒鉆,“你做事不計后果的嗎?今天要是高明朗他跟你死磕,你就等著吃牢飯吧!”

“我為你出頭,你什么態度!啊?你在這過的就是這種日子?過習慣了是吧?我知道你非得改行的原因,這些年我沒跟你提,怕你難受。但我現在看出來了,你軸勁兒上頭,壓根就沒打算醒!”

江連雪吃了炸藥一樣,氣極:“你妹妹死了,明白嗎?以安是抑郁癥跳樓自殺!跟別人沒關系!法院判了的事,你還不信嗎?你能不能放過自己?!”

溫以寧的臉色瞬間發白,握著拳頭的手指尖往肉里掐,久久沒有說話。江連雪被她這死灰的模樣給嚇著了,知趣地閉了嘴,這一瞬間,她也像是蒼老了五歲。

母女之間情緒漸淡,一個看窗外,一個兀自出神,一路無言。

溫以寧回家睡了一下午,臥室門關著,把江連雪留在了客廳里。等她醒來天都黑了,拉開門,江連雪正好從外頭回來。

“你去哪兒了?”溫以寧嗓子啞,看到她手上提的藥,一愣,“看醫生去了啊?”

“手上淤青,開點消腫的。”江連雪自自然然地把塑料袋塞進行李箱里,彎著腰,背對她說:“我明早就走了。”

溫以寧沒什么表情,嗯了聲,“買票了沒?”

“買了。”

溫以寧回臥室,出來時手里拿著一小疊錢,“拿去用。少打點牌,久坐傷身體,你那結石病……”

“知道了知道了。”江連雪把錢接過,美滋滋地點了點數,“明早你就不用送我了啊。”

次日,溫以寧回公司上班,去陳颯那兒打了個招呼。陳颯正要去開會,打量了她兩眼,“病好了?”

“好了。”

“行,這幾個東西你幫我搞出來。十點之前來辦公室碰個頭。”陳颯遞給她一疊文件,“下午兩點有個關于公司產品推廣渠道的討論會,準備一下,你跟我一起參加。”

只有忙起來的時候,才覺得生活又步入了正軌。一上午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一陣忙完后,溫以寧才有空看手機,兩小時前江連雪給她發了條微信:上車了。又翻了翻好友列表,唐耀一直沒有通過她的申請。正出神,同事叫她,“以寧,下午是不是你和陳經理參加會議呀?”

“嗯?對。”

“那你注意點哦。”

“怎么了?”

這個負責行政事務的女同事跟她關系不錯,湊近了小聲告訴她:“你這兩天不是休假嘛,好多事兒不知道。前天集團的高層辦公例會上,鬧的很不愉快呢。唐總一直想優化集團現有的產業結構,但好幾個董事一致反對。談得異常艱難,這幾天公司氣氛挺低壓的。下午那個會祁總和肖總也參加的,你悠著點兒啊,盡量少說話。”

溫以寧來亞匯半年多,確實沒留意過這方面的動向。一般大企業之中的明爭暗斗從來不會缺席,在CEO這個位置上待著,唐其琛確實稱得上是年輕有為。但要說跟他干事兒的個個死忠,沒有不對付的人,那不現實。董事會大都資歷深,別的方面還好,一碰上推陳出新的政策提議,各種煩擾就來了。

就是這么個局面,誰還沒點難處,溫以寧是明白的。

下午,亞匯集團高層會議室,出席會議的人員無一遲到。

唐其琛是掐著點進來的,柯禮跟在他身后,一進來就讓秘書去倒杯熱水。自那晚之后,好幾天沒見著他人了。唐其琛臉色不太好,眉間倦容難掩,往那兒一坐,柯禮主持會議,幾句開場簡明扼要,事關集團產品的營銷投放策略。

陳颯的前期準備已是面面俱到,從效果投放,品牌提升投放等各方面進行了分析闡述。最后列舉了數個營銷端口,這一塊的分解由溫以寧做匯報。完畢后,有異議的可以會上研討。

“移動端和搜索引擎這兩個渠道我認可。同時可以覆蓋BD聯盟、自媒體以及視頻植入。但你這個游戲的投放,是不是多余了?”發言的是董事之一肖國明。

溫以寧有條有據地答:“肖總你好,亞匯推廣的這款產品涉及AI領域,年輕人的接受度是非常高的,而游戲的群體,正是針對這些年輕人。雖然廣告費用占比高,但我們預計的效果也會是最好。”

肖總本就是反對唐其琛投資現代智能領域的董事成員之一,對這個系列的產品不太看好,但唐其琛仍是極力促成了產品的研發銷售。他負責的又是經營相關,自然不會聽之任之。要故意刁難是很容易的事,幾個十分主觀的觀點,就把態度撂的明明白白了,說溫以寧這份策劃案不行,沒有全面了解產品定位。

溫以寧說:“肖總,您所說的大格局的穩定,是由政策體制決定的,但我們應該就事論事,廣告的最終目的就是宣傳,讓內容價值回歸。一味追求總量考核已是被時代淘汰掉的規則。我們既不能唱衰紙媒,也不能去否認各種新媒體平臺所帶來的發展。流量轉為利潤,能聚攏人心,才是最好的。”

肖總臉色已然難看,毫不客氣地點評:“浮于表面的理論。”

溫以寧不卑不亢地問:“這份策劃案的所有數據都是基于真實的反饋,哪一點讓您存疑,您可以指出來,我逐一向您解釋。”

她之所以說得如此自信,正是因為對這項工作百分百的用心。而肖總不愿意在這個系列產品上花費更多的投入,所謂的挑刺兒也是空泛而談,要他列舉出具體一二,還真被堵得啞口無言。

會議氣氛陷入僵持。幾個高層神色微凜,部長級別往下的人員,個個低著頭,大氣不敢喘。陳颯坐在左手邊的第二個位置,也跟沒事人一樣,既不幫愛徒解圍,也不做表態。

集團層面的會議,唐其琛在,要表態也輪不上她。

所有人都在等,等這位正主的態度。

溫以寧背脊挺得直,坐在那兒不發一語。肖總抽起了煙,打火機點燃后就丟在桌面上,吞云吐霧的,也是青著一張臉。

唐其琛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個圈,看不出一絲漣漪。最后他說:“我贊成肖總的意見,重新調整渠道,取消游戲端口這一項。”

沉穩有力的一句話,為這次的爭執蓋棺定論。唐其琛對柯禮抬了下手,柯禮點頭,對眾人說:“繼續下一個議題。”

溫以寧的姿勢沒有變,表情也不見半分波動,她把手上的資料輕輕合上,像是在為這點可笑的堅持畫上了句號。

散會,唐其琛回到辦公室,柯禮把門關緊,吩咐秘書來客一律不見。他轉過身一看,果然,唐其琛坐在沙發上,正閉著眼睛掐眉心。

“您還好?”柯禮給他倒了熱水,“這兩天的會議就沒停過,肖總對您要投資的材料項目是反對意見最大的一個。他在集團待了這么多年,和幾個董事的關系十分密切。”

唐其琛捧著杯子,手指一下一下摩挲著杯壁,“老功臣,這個面子還是要給。”

“您別太急,循序漸進地來,骨頭老了,硬了,難啃也很正常。”柯禮知道他這段時間為這些事情夠操心了,項目推進得不算順利,磨心燒神也傷身體。

“對了,我聽到話了,老爺子那邊,近日提及唐耀的次數非常多,兩人的聯系也不少。”

唐其琛把水杯放回桌面,平靜道:“他回董事會是遲早的。”

柯禮愣了愣。

“你心里有個數就行。”唐其琛看他一眼。

柯禮表示明了。安靜了一陣,他欲言又止,“剛才會上,以寧的觀點其實……”

“她說得很好。”唐其琛神情動了動,疲倦之色也拂去大半,他點到即止,沒再多說一句,而是往沙發上靠了靠,“我休息一會,半小時后讓老余把車開過來。”

唐其琛晚上還有應酬,和市政委的李秘書長在攬香設了私宴。兩人交情頗深,都不嗜酒,飲淡茶,聊閑語。李秘書長告訴他,市杰出青年企業家的頒獎典禮,又有其一席之位。九點左右散了局,老余問唐其琛回哪里。

唐其琛看了看時間,說:“回公司。”

到了后,他吩咐老余今晚先候著。老余把車停在公司門口,“唐總,您要用車就給我電話。”

這個點了,加班的人很少,唐其琛沒去自己辦公室,而是到了陳颯部門。溫以寧的桌子前還亮著燈,電腦就這么開著,她趴伏在桌子上,埋著腦袋像是在睡覺。等她抬起頭發現唐其琛時,也不知道他在這兒看了她多久。

一個站著,一個坐著,一高一低地對視著,溫以寧眼神沒躲,平平靜靜。她頭發給睡亂了,幾縷貼著臉頰,松松垮垮。唐其琛先開口,問:“吃飯了沒有?”

溫以寧把碎發捋到耳后,睡了一會兒嗓子有點啞,“沒吃。”

“陳颯辦公室沒關。”

“我待會兒幫她關,我有鑰匙。”溫以寧坐直了些,說:“她晚上接陳子渝去朋友家吃飯了。”

唐其琛嗯了聲,也沒再說話。

溫以寧神色也疲倦,唐其琛站著看她時,能看見她眼睛下一圈淡淡的陰影。

“想吃飯嗎?”唐其琛問。

溫以寧默了默,答應,“行。”

老余出去買了趟外賣,他車開得快,送上來時都還熱乎著。加米飯和配料,亂七八糟的有十幾個飯盒。老余放下后就離開,溫以寧瞧見這陣仗愣了半天,“點的時候沒覺得有這么多啊。”

半小時前唐其琛問她想吃什么,她沒半點猶豫,直接說了火鍋。唐其琛當時笑了下,溫以寧反應過來,還很抱歉,“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不能吃辣。”

“點吧。”唐其琛說:“我看上面有清湯的,我吃這個也行。”

場面其實還挺滑稽的,唐其琛這辦公室也算數一數二的精英范兒,會客區直接變成了火鍋店,配菜鋪了滿桌,送的兩個火鍋底料也已經燒開。兩人面對面地坐著,唐其琛脫了西裝,挽起衣袖還有模有樣。座位有點兒矮,他腿長,跨開了,彎著腰,放了兩片白菜葉和魚丸。

溫以寧是能吃辣的,頭發一扎,大快朵頤。火鍋店還送了喝的,一瓶橙汁和促銷裝的小瓶白酒。溫以寧把橙汁遞給唐其琛,自己擰開蓋兒要倒酒,“不吃浪費。”

唐其琛也沒勸阻,只說:“你少喝點。你喝酒容易忘事。”

溫以寧抬起頭,“這話柯助理也跟我說過。我忘什么事兒了?”

唐其琛看她一眼,眼神有些許笑意,一閃即過。

溫以寧悶了兩口酒,話也多了起來,“當初你讓我跟著陳颯學東西,你說得對,她真是個好老師。”

“她業務能力很強,只要用心帶你,你會成長得很快。”

“她是好師傅。”溫以寧問:“還有陳子渝的爸爸,真的沒有嗎?”

“是。”唐其琛也沒瞞著,這本來就是心照不宣的事情,陳颯自己都很坦然了。“露水姻緣,你情我愿的,她也沒想讓人負責。”

溫以寧眉頭皺了皺,“多辛苦,孩子是兩人共同的責任。”

“她決定生的那一刻,就是她自己的責任了。”唐其琛聲音淡。

短暫安靜,兩人似乎都意識到,他們之間談這些有多不合適。溫以寧只默聲吃東西,肥牛卷兒沾多了辣油,她端起酒杯喝的快。喝完喉嚨火熱熱跟小火烤著似的,人都出了汗。

唐其琛皺了皺眉:“你喝酒有癮。”

溫以寧只搖頭。

唐其琛食量不大,但晚上在李秘書長那也沒吃幾口飯,光顧著談話,這個點還真有點餓,眼見那兩碟青菜都被他燙熟吃得一顆不剩。胃里暖和和的,一天的疲倦也掃去大半。他放下碗筷,看著溫以寧,看她悶頭吃菜,悶聲喝酒,他知道,她心里頭裝了事。

唐其琛刺穿她的心思,問:“覺得委屈了。”

溫以寧的動作停了半秒,隨后繼續,仍是搖頭。

“那種場合,你不應該和肖總再起爭執。對你沒好處。”唐其琛明白她心里的疙瘩,還放不下下午開會的事。

溫以寧這才硬邦邦地回:“我只把事情做好。”

“比誰的嗓門大,比誰說的話多,就是好?”唐其琛語氣里隱有不屑。

溫以寧抬起頭,直視著他,“我沒錯。”

“你工作不是一兩年了,這點道理還沒悟明白嗎?肖總身份擱在那兒,你讓他丟了面子,看著是你贏,但出了會議室,結果依然不會變。”唐其琛說得很冷靜,甚至可以說是冷情,“陳颯能管你,他也能管你,來日方長,你沒必要擔這個風險,受這份不痛快。”

溫以寧臉色暗沉了許多,低著頭,索性把那小瓶子白酒一口喝完。唐其琛攔都攔不住,隱有怒意,“委屈的最后還是你自己。”

溫以寧抬起頭,眼眶紅紅的,“可明明我是對的,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沒有那么多彎彎繞繞,這是你的以為,不是我的,我不接受,不認可。我不委屈,我有什么好委屈的,我無愧于心。”

說完,她站起身,離開桌子往邊上走。酒勁兒上了頭,一下子沖得她腳步踉蹌,摳了下桌角才勉強站穩。

唐其琛也跟著站起來,繞過去拽了把她胳膊,把人直接給轉了過來。他兩手扶住溫以寧的肩膀,十指力道不算輕地把人鉗住。

耐心被她的咄咄逼人削減的一干二凈,唐其琛提聲:“你能不能聽我的話!”

溫以寧甩他,“誰的話都能聽,就是不聽你的話!聽你的會要命!”

酒后吐真言還是酒后壯人膽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心里對唐其琛的介懷深深地梗在心口,似乎成了她生命里的一個不漂亮的烙印。

兩人對望著,溫以寧的眼神是倔強而又滿含嗔怨,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把唐其琛給罩得嚴嚴實實。

夜闌深靜,唐其琛的心忽然就酸了。

掐著她肩膀的十指慢慢松開,繼而往下,停在了她的手腕。

溫以寧本能反應地抖了下。

唐其琛沒讓人掙脫,而是在她手背上溫柔撫了撫,低聲說:“好了,乖……念念聽話。”←→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