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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志平給劉萍打了個電話,劉萍那會正在采訪金楊幾個,一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便沒有接。
西志平一看劉萍沒有接這個電話,琢磨了一下,便給楊濟華打了個電話,得知有兩男一女正在金珠家采訪,西志平嚇了一跳,忙讓楊濟華先穩住那幾個人。
放下電話,西志平再次趕到了梧桐中學,把金珠和肖校長喊上了,一起往楊家村趕。
在車上,西志平告訴金珠記者已經進村了,正在她家采訪,他問金珠想不想把這件事鬧大。
金珠自然是搖頭,然后西志平便開始教金珠怎么說話,大意就是當時自殺是一時沖動,現在已經想明白了,姐弟四個要好好過日子,而且在村委會的幫助下也有能力過好日子,所以不想有什么不好負面新聞傳出來,影響他們姐弟四個的健康成長。
金珠一行到家的時候,劉萍等人正在采訪金珠家的鄰居,想從鄰居的嘴里了解一些這個家庭,西志平一看金珠家門口停的車子是市電視臺的,心下便涼了半截。
這事麻煩了。
金楊幾個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見金珠坐著小轎車回來了,還以為是有什么好事,迎上前圍著金珠嘰嘰喳喳地說剛才那些人都做了些什么,說了些什么。
金珠摸了摸金楊的幾個頭,笑了笑,然后走到劉萍面前。
“這位記者小姐,我是這個家的長姐,我們家的事情都是我做決定,他們幾個還小,什么也不懂,剛才采訪的那些內容我不希望你們播出來,那件事已經過去了,我們一家人好容易擺脫了那件事帶給我們的驚嚇和陰影,那種感受真的不想再經歷一遍。如果你們這次曝光了,憑著你們電視臺的影響力,勢必會有很多人關注這件事,也會有很多像你們一樣的人再次上門來打聽這件事,這樣一來,我們姐弟幾個勢必要一次一次地向別人描敘事件的經過。父母沒能給我們一個快樂的童年,我不希望我這個做大姐雪上加霜,再給他們一個如此痛苦的童年回憶。非但如此,以后我們姐弟四個走出去,肯定會有人認出我們,對我們指指點點的,這對我們的成長同樣不利。”
金珠的一席話,不僅讓劉萍驚愕,也讓在場的其他人驚愕,這番話是一個才十二歲的初一女孩子說出來的嗎?
劉萍看向了把金珠帶來的那幾位人,西志平這才反應過來,忙上前做了自我介紹,同時給肖校長使了個眼色。
“劉記者,我覺得楊金珠同學剛才說的話很有道理,事情已經過去了,幾個孩子也恢復得很好,而且通過這件事,楊金珠也算是因禍得福,更加明白了生命的可貴,喏,這有一篇楊金珠寫的作文,題目叫《我懂得了幸福是什么》,里面寫了她作為一個大姐,是如何帶著弟弟妹妹們掙錢如何守護弟弟妹妹們的故事,這篇作文拿了我們一年級組的第一,寫的真實感人,我這個做校長的,自然希望自己的學生都能身心健康地成長。”肖校長有備而來,幸好他臨時把辦公桌上這篇文章的復印件拿來了。
“這個我做不了主,我回臺里跟領導商量一下再答復你們。”劉萍打了個太極。
這么好新聞她可不舍得放棄,而且在她看來,金珠根本就是一個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剛才的那番話多半是那校長或者是鎮長教她說的,而他們的立場是什么劉萍自然明白。
楊濟華在一旁聽出了不對勁,看著西志平的大黑臉,這才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大錯,不該把這記者帶到金珠家來,更不該讓這記者采訪金楊幾個,還有他自己,只怕也說錯了話。
“劉記者,這次事件已經過去了三個月,我想也已經失去了新聞的時效性,我認為你們電視臺真的沒有報道的必要了。”一旁的田主任說。
“這個是我們領導考慮的范疇,我們只負責做新聞。”劉萍再一次把責任推出去了。
“劉記者,我想我們總有知情權吧,能不能看看你們錄了些什么?”西志平只能退一步了。
“這個,西鎮長放心,我們保證不會侵犯當事人的合法權益,鑒于剛才楊金珠說的那番話,我們肯定會在做新聞的時候打上馬賽克,不會讓你們姐弟幾個的正臉曝光。”
“劉記者這話說的一點誠意沒有,就算你們打上了馬賽克,可是時間、地點、當事人的姓名,這些一出來,到時驚動了市里的領導,市里領導再追責到縣里,一層層下來,這姐弟四個能不曝光嗎?還有,這次事件一曝光,難免不會有有心之人利用這次事件攻擊我們zf的作為,到時產生的社會影響肯定是負面的。”西志平說。
“西鎮長,我說過,我們只負責做新聞。”劉萍再次笑了笑。
她當然不認可西志平的話,要像他說的那樣,那么他們這些記者什么也別做,天天扛著個攝像機給這些領導唱贊歌算了。
當然了,這些話她不能說出來。
到了這一步,再說什么也意義不大,西志平明白,他現在能做的就是趕緊向上一級領導匯報。
縣里領導知道這件事后,當然是要向市里領導匯報了一遍,事件已經過去三個月,而且幾個孩子現在也過得很好,現在曝光絕對是弊大于利,社會影響不好,對幾個孩子的成長也不利。
誰知市里領導知道后,反而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正面典型,自殺不是社會的錯,但是自殺未果之后在村委會以及各級zf的幫助下能很快地站起來,撐起一個家,這就是正能量,值得弘揚。
縣里和鎮里的領導們雖然不認可市里領導的話,可官大一級壓死人,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們想控制也控制不了了。
當然這些也不在金珠的能力范圍之內了。
可問題是,這次事件到底會給金珠帶來什么影響呢?
金珠想了一個晚上也沒有答案。
新聞是在第二天晚間的特別報道中播出來的,彼時金珠一家也坐在了電視機前等著收看,因為村長通知了她。
新聞的主題是一個十二歲的農村留守女孩因為沒錢給五歲的弟弟看病,帶著三個弟弟妹妹投江自殺,被村民救起了之后,在村委會的幫助下,這姐弟四個重新鼓起了生活的勇氣,尤其是這做大姐的,開始自立自強,帶著弟弟妹妹做點小生意,撐起了一個殘缺的家。
電視上姐弟四個的臉都打上了馬賽克,不過從電視上可以看出來,這家的房子有多破舊,屋子里最值錢的就是那臺十四英寸的電視,金珠后來才想起來,這電視是楊大力家淘汰下來送過來的。
這則新聞播出之后,不出所料地受到了社會各界的關注,打進電視臺的電話和網上的留言很多,有人提出要給這姐弟四個捐點錢;有人提出要去看看這姐弟四個;有人甚至直接買了些過冬的衣物被褥直接送到了電視臺;也有人提出應該找到孩子們的父母,讓他們一家團聚;更多的人則提出了質疑,這么困難的家庭,村委會為何沒有早早給予關注?他們難道不清楚這家人過的是什么日子?
還有,為何總是在事件發生之后才想起來補救,如果不是這姐弟四個命大被救了起來,后果是什么誰都清楚。
金珠是不清楚這些的,因為她沒有網絡沒有報紙也沒有通訊工具,但是她感覺到了生活的確跟以前發生了變化。
現在的金珠一走進學校,就有人對她指指點點的,“看到沒有,那個就是楊金珠,就是她帶著弟弟妹妹自殺的,嘖嘖,你們說她心怎么這么狠?”或者是“哎,你們看,那個就是楊金珠,那個帶著弟弟妹妹們自殺的楊金珠,你們說,她弟弟妹妹長大了會不會恨死她?”
等等等等。
諸如此類的話總能傳到金珠的耳朵里。
至于金楊幾個則好一些,他們三個還是在村子里,村子的那幫孩子們早就知道了這件事,這對他們來說,根本不算是新聞,所以也沒有什么可談論的。
不過令那幫孩子們羨慕的是就是金楊幾個上了電視,雖然臉被遮住了,但那也是上了電視,是值得羨慕的一件事情。
不光孩子們這么想,大人們也這么想,而且,值得羨慕的并不只是有這一件事。
因為新聞播出的第二天,村委會很快給金珠家送了三十只雞鴨鵝苗,沒兩天鎮里也派人來金珠家大張旗鼓地送了很多米面糧油以及小孩子的衣服、過冬的棉被,還有二千三百塊鎮里社會各界的捐助款,再過兩天,縣里也來人來車了,同樣給金珠送了一大堆的生活必需品以及五千塊縣里社會各界捐助款。
令金珠不高興的是,縣里來人的時候縣電視臺也來人了,他們要求金珠姐弟四個站在那些捐贈品面前,手里拿著那五千塊錢,然后教金珠對著鏡頭說些感謝的話。
金珠斷然拒絕了。
這豈不是讓金珠再次把自己曝光在眾人面前?以后金珠還怎么走出去念書?
如果必須以這種方式來換取社會各界對她的關注和幫助,那么她金珠寧可不要這種幫助。
縣里的領導們沒想到金珠的個性這么強,頗有些下來臺,只好草草錄了幾個那些領導們站在那堆慰問品面前的鏡頭。
誰知這還沒完,緊接著是市電視臺的人陪著市里的領導們來看望了金珠一家,依舊是那些東西,不過這一次的社會各界捐助款達到了一萬五千塊錢,這么大的一筆錢,歸屬卻成了一個難題。
謝謝克麗絲塔兒的禮物,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