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鳶猶在夢里,她很虛弱地躺在床上,喘口氣都覺得累,渾身被汗水浸透,輕薄的綢衫緊黏著背脊,腰肢動了動,就覺身下汩汩熱流淌個不停。
滿屋的血腥氣,彌散不褪。
有人替她擦拭洇滿淚水的眼睫。
她有氣無力地睜開眸子,旁邊桌上有一盆子血水,剪子火燭棉巾凌亂地擺著,顯然她才剛誕下沈家的子嗣。
接生婆抱來一個用大紅綢布包裹的嬰孩,展到面前:“是個千金,你看一眼,喛,奶娘在門外頭等得急。”
顧不得在意接生婆冷漠的話兒,她貪婪地看著那孩子,軟軟嫩嫩,眼睛微闔,用指尖點點小嘴,會吐出粉紅小舌頭,一舔一舔的。
她的孩子呀,整整疼痛了三日夜才把她生下來,眉眼鼻唇很秀氣,一點不像沈岐山,像極了她。
幸得不像他,否則以后怎麼嫁得出去呢......她眼淚不停地流,怎就想到那麼深遠去。
“姨奶奶,我真得走了。”接生婆不耐煩地轉身要走,她一把扯住她的衣擺:“給我再看一眼,再看一眼。”
“姨奶奶不要讓我難做人。”接生婆用力掰開她的手指。
她氣笑了:“你個狗仗人勢的老貨,我自己生的孩子,竟還不能看了?你有膽兒,就去把大爺尋來,我要讓他剝了你的皮。”
“喛喲我的姨奶奶。”那接生婆撇撇嘴,話說的陰陽怪氣:“若不是得大爺吩咐,我哪敢沖撞您呢。”
她喉頭一噎,氣極攻心,有股子腥甜味兒在嘴里蔓延,忍不住嘔得吐出一口鮮血。
那孩子“哇”得莫名哭起來,聲嘶力竭。
哭甚麼呢,別哭,她沒那麼容易死的。
怎會這麼熱呢,雖是三伏天,但窯灣碼頭吹來的江風很猛烈,入夜房里還是會有絲絲涼意。
“阿姐,嗚.....阿姐....”
是蓉姐兒,她好像被夢魘住了,頭重腳輕,眼皮怎麼都睜不開。
忽然被誰攔腰抱起,背脊離了被褥,慌得連忙扯住他的前襟,頭撞到堅硬的肩膀,暈沉沉昏糊糊。
一股子熱浪騰騰的風挾著煙塵氣、嗆得她直咳嗽,眼睛驀然瞪大,總算是醒轉過來。
已遠離了宿住的客房。
“毒婦,做甚麼美夢,寧愿燒死都不醒。”沈岐山咬著牙滿臉戾氣。
這人真是......蕭鳶把感謝的話吞回去:“反正沒有你!”
抬頭恰瞧到蓉姐兒帶淚的笑臉,她俯在沈岐山的背上,肉胳膊圈住他頸子,見長姐望著她:“阿姐阿姐。”高興地一個勁兒喊。
蕭滽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幕景兒。
沈岐山背著小妹,懷里抱著長姐,身后火焰灼灼,濃霧滾天。
就來晚一步,妹軟姐嬌全被他占了。
蕭滽看的十分礙眼,心底有種被人奪了妻女的空蕩感。
蕭鳶偏頭看見蕭滽走過來,連忙掙扎著下地,再從沈岐山手里接過小妹。
蓉姐兒朝蕭滽招手:“哥哥,哥哥!”
沈岐山輒身離開,與蕭滽擦肩而過時,聽他語氣平靜道:“謝沈大人仗義相救,蕭生欠你一情,日后補過。”
沈岐山沒有言語,頭也不回地徑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