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岐山直至入院,才抱著蕭鳶下馬,踩地即松開。
兩個嬤嬤站在廊前說話,見他大步而來,連忙打起錦簾,悄打量院里頓步不前的小婦人,雖簡衣素裹,姿色甚艷麗,卻也頗眼生。
就聽三爺在房里沉聲道:“不肯進來,常嬤嬤就送她離府。”
常嬤嬤不敢怠慢,迎至蕭鳶面前陪笑:“娘子有事就進來說事,若無事老奴就送你出去,杵在這里不上不下反吊人心。”壓低嗓輕輕地:“三爺是個糙脾氣,慣不得扭捏任性。”
蕭鳶看看她,一如從前的會說話,沒有吭聲,慢步進房,她猶記前世里沈岐山不住這里,他的院子與大房毗鄰,中央只隔一道粉墻。
房里點著燈兒,入目便是些鋒刀利劍勁弓,皆掛在墻上,靠窗隨意擱著一桶羽箭,一個高柜則擺滿書籍卷冊,床榻白紗帷帳,鋪蒼青褥被及同色錦枕。
一目了然是武將的房間,簡單也整潔。
沈岐山正脫換官袍,露出結實的背胛,一道舊傷橫斜,不覺猙獰,倒添了些許悍猛的氣勢。
蕭鳶別過頭去,正看見窗外一棵新栽的菩提樹,雖不至花時,卻零星開了幾瓣。
她聽到他說:“坐罷。”
沈岐山已換件半新不舊的青色直裰,坐在桌前,執壺倒茶,一飲而盡,又倒一盞。
抬手間露出腕間傷痕,雖淡還在。
她一咬牙走到他面前,“撲通”雙膝跪地:“求沈大人救救我阿弟,再晚一步,他在詔獄里就會沒命。”
“你也知詔獄可怕了?”沈岐山笑容凜冽,前世里她聯合大哥親手把他送進詔獄,那樣的痛苦又豈是來自軀體被鞭撻。
蕭鳶垂頸:“原只聽聞,今得所見,才知確為人間煉獄。”
“你想讓我救你阿弟?”他笑起來:“你已欠我許多了,不自知麼?還來提這種無理之求。”
蕭鳶低道:“銀子我絕不賴帳,你若要還血我立時割給你,救阿弟.......沈大人盡提條件,縱是要我命一條,也隨你拿去。”
沈岐山伸手挾抬她的下巴尖兒,蒼白臉色,淚眼汪汪。
“這個阿弟對你這麼重要?可以以命相抵?”
蕭鳶吃痛卻隱忍:“那是我嫡親阿弟,蕭家的血脈傳承要靠他!”
沈岐山慢慢松開手,她對誰都有情有義,唯獨只對他輕賤。
他吃口茶:“你的命與我有何用!”頓了頓:“不過我倒缺女人伺候,你若愿意,就來做妾罷!”
蕭鳶抿起嘴唇,仰臉一錯不錯地看他。
他臉上不見笑容,也無垂涎之色,眼眸陰鷙,渾身冷意沉沉,辨不出他到底想干甚麼。
流光突然嘩嘩從耳邊倒退,腦里響過一聲清脆而尖銳的哨鳴,他倆仿佛又回到從前,一股子難以言喻的哀傷,悲愴的心都疼了。
她不要再和他有一絲兒牽扯,救滽哥兒或許還有別的法子,一定有的,人既然有逆天之時,一定天無絕人之路。
蕭鳶站起身,跪得腿有些麻軟,一整日未盡食,她扶住桌沿緩稍頃,才道:“做妾實無可能,我另想辦法,不敢叨擾大人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