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認得曹陌的舉子道:“切,你不認得,我可認得剛剛那個被捉走的那個人是曹陌,曹府五公子。他鐵定是今年的榜,現在能捉到他還不捉,等到放榜的時候,只怕到時候是連衣角也摸不上的。”
京都的舉子白了那人一眼:“不知道就別亂說,曹五公子可娶了親的,娶的還是長樂縣主,不過長樂縣主有些癡傻,前幾天還中了毒,生死未卜。”
也有人道:“是啊是啊,曹五公子可與長樂縣主的感情極好。”
這下又有人道:“該不會是長樂縣主沒救過來,曹家做曹五公子做傻事才這樣的吧。”
“可能。”旁邊有人接話:“剛剛那馬車就是曹家的。”
國子監門口有幾位穿著打扮并不起眼的年輕男子們聚集在一塊兒,看著剛才的那一場鬧劇,有人笑了出來:“原來那就是曹陌啊,真沒想到,曹陌還是一個癡情人。”
“是啊,看不出來,我一直以為他是個獨傲冷漠孤僻的人,結果還真走眼了,是個性情中人。”
“回頭,我們會一會他。”
“我到是好奇了,那長樂縣主是什么樣的人,竟然會讓曹陌傾心。”
年輕的男子們低聲交談了一陣兒,腦子里不約而同的冒出了一個他們以前都沒有想過的念頭,他們想要見一見那位有平安富貴命,卻癡傻的長樂縣主。
曹陌五花大綁,堵著嘴被曹三老太爺押進了府門,直接關進祠堂里。
曹寧城早就與另一位與曹陌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上前來,那男子向曹陌行禮,笑瞇瞇地道:“五堂兄,事后你可得謝謝我。”這男子的聲音很年輕,還是沒換聲的鴨公嗓。
曹寧城拿扇子在那年輕男子頭上敲了一下:“閉嘴,你這一開口說話可就全露餡了。”
曹三老太爺將曹陌的繩子解開,還忿忿不平地道:“這計劃是你提出來的,那你干嘛還要往外跑。再忍上個十天,不都什么都妥當了嗎,非要冒這個風險做什么。”
曹陌將自己嘴里的帕子拉扯出來,道:“長樂的身體還沒好,我放不下心,得去瞧瞧才行。”
曹三老太爺還是不放心:“皇上一定會派人盯著蘇府的。要是現了異常,我們安排的一切都給毀了。你至少要在家里呆上三天,給人一種我們兩府達成協定的樣子。你要是實在想去,那也等到晚上。”
曹陌哪里還忍得住搖頭:“今天我非去不可,我三天沒見她了。明天起,我改晚上去。”
曹三老太爺和曹寧城勸不住他,只得做罷。
曹陌換了件粗布麻衣,戴了個斗笠,打開了祠堂里的秘道,從秘道到了與曹府隔了兩條街的一個小院里,然后從那又到了另一個小院,再從那小院里的秘道進入到了蘇府。
他到了秘道的盡頭,輕輕敲擊著墻壁,墻壁被人從外面的開了,蘇君釋看到他,挑眉:“嘿,不是鬧和離嘛,這個時候你還敢來啊。”
曹陌不與他計較,道:“三天沒見過她了,我得來看看,不然不安心的。”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才三日了,九個秋了。
他已經思念如潮水都快淹死自己了。
蘇君釋沒為難他,讓開了身子。
曹陌繞到后窗,后窗的窗子沒關嚴實,開著半扇窗,曹陌望進去,只見若伊拿著本書,裹著薄氈坐在靠在窗邊的軟榻上,長長的青絲披散著,布滿了整個肩頭,她有一下沒一下地翻著手中的書本,明顯是沒看進去。
還好這個小院已經被里三層外三層的圍了起來,外人根本就不知道若伊的身體恢復得這么快。
“在想什么呢。”曹陌輕聲道。
若伊一驚,手中的書跌落在膝上,回頭看到了曹陌,揀起書,爬在窗臺上就往他肩上拍:“你怎么不吱會一聲就來了,嚇我一跳。”
曹陌拉開窗戶,從窗子里跳了進來,轉身將窗戶口關上,只留下一條兩指寬的細縫,道:“別坐在這里,小心吹了風。”
若伊瞪了他一眼:“一來就管我,我又不是雪捏的,一碰就碎。”
曹陌在她腳邊坐下,伸手將若伊的腳輕抬起放在自己的膝上,輕輕替她按著小腿:“還難受嗎?”
“不了,好多了。”若伊嘟著嘴:“我是好求歹求,才讓我到這里靠一靠,都快霉了。”
她輕踢了曹陌一下:“怎么樣?”
曹陌笑著,“我的狀元是沒有問題的,現在就看皇上有沒有上當,他打算怎么做了。”
“那能不能早點對外布消息,說我好了?”若伊最關切的就是這個。
曹陌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再等等,過幾天就對外放出消息,替你尋著了良藥。”那樣一來,皇上必定會急了。人啊,只要急了,就會出錯。
若伊想了想,只得應下:“那我就再委屈幾天。”
轉眼十天就過了,到了放榜日。
今年科舉一共取士四百,而曹陌名列榜,其次是左澤文,再次是蕭恒川。
放榜之前,先得到消息的皇上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不是吧,這樣曹陌還能位居榜?
是曹陌太厲害呢,還是今年的參考的舉子都是廢柴?
他要過曹陌的文章看了一遍,真是字字珠璣,句句真言,如被當頭棒喝,全文讀完,大汗淋漓,忍不住拍案贊嘆。
曹陌始終是個清醒人,這樣都沒辦法亂其心智,于國于已成就大矣。
如果曹陌不是曹家人,那該多好,他必定著重提撥他,栽培他,讓他成為自己的心腹。
可惜了,他是不敢再用曹家人的。
不對,曹陌還不夠二十,哪里會有這樣堅定的心智呢。
他記起探子回報時說過,在開考的那天,曹陌曾在國子監里的激動反常,后來被安撫了下來。難不成,他上當了,曹家并沒有替曹陌休了蘇如意,一切都是假的,只是想做給他看的,所以才沒有影響曹陌的考試心情。
皇上將手上的文章放下,心頭的一口郁氣憋得難受。
“嘭”的一聲,皇上將茶盅砸在了地上,殿里殿外的氣氛一凝,太監宮女們大氣也不敢出。
皇帝氣急敗壞的低吼聲,“好你個曹家,好你個曹陌。”
這是逼他是吧!
“皇上,孫娙娥求見。”守門的小太監進來稟報。
皇上正想覺著不舒服,想要與人說說話,道:“讓她進來。”
孫娙娥提著個小食盒子,進來,她放下食盒,行禮:“臣妾參見皇上。”
“免禮。”皇上將孫娙娥叫起。
孫娙娥將小食盒放在旁邊的小桌上,打開來,端出一碗參雞湯來:“皇上,這是臣妾親手熬了三個時辰的湯,最是養精提神的,皇上嘗嘗。”
劉公公將湯接了過去,拿出銀針試了一下,確定無毒后,才送到皇上的龍案上。
皇上端起湯碗,喝了兩口。這雖是雞湯,卻清爽可口,加了點參還藥味不重。兩口下去,皇上只覺著之前的疲倦消逝一空,果真提醒。他一口氣將湯喝完,贊嘆道:“娙娥有心了。”
孫娙娥謙卑著笑著:“臣妾不懂別的,只想替皇上補補身子,只有皇上好,臣妾才好。”那湯里沒有下毒,但下了藥,能在短時間內讓皇上的身體好,精神好,而且有一定的催情作用。她的要求不高,只圖一兒半女做為下半生的依靠。
孫娙娥抿了抿唇,靠到皇上的身后,輕輕的替皇上按著肩膀,笑道:“臣妾進來時,見皇上皺著眉頭,是今年的舉子不夠優秀,還是有人弄虛做假,氣惱了皇上。”
“除了曹家,還有誰!”皇上氣得拍打著桌子,最后他將孫娙娥當成了解語花,也沒少在她面前提這些事,沒什么顧及。平常孫娙娥都只是聽著,并不表自己的意見,皇上很喜歡她這種知分寸的聰明。
皇上道:“朕懷疑曹家那老不死的沒替曹陌寫休書。”
孫娙娥低垂下了眼簾,她果然來對了時候,安王所托,一句話的事,她該說。她道:“皇上,這個時候曹家怎么會休長樂縣主呢。”
皇上楞了下:“你話什么意思。”
孫娙娥嚇得急忙松了手,跪到皇上面前:“臣妾妄言了。”
“無妨,你將你的想法說出來。”皇上想不透,就想聽聽別人的說法。
孫娙娥道:“以前將軍府不同意曹陌納妾兼祧,那是為了維護長樂縣主做為長房正妻的權益。可長樂縣主不能生養了,那將軍府只能退讓。竟然將軍府退讓了,曹家又怎么會堅持非要和離分妻呢。”
皇上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將軍府低了頭,那曹家又有什么不愿意的。
該死!他又算漏了。
不行,不能讓他們就這樣得利。
他問:“依你看,曹家會與將軍府達成什么樣的協議。”
孫娙娥心中覺著有些好笑了,皇上的心思不在勵精圖強上,而在人家的后院里。而且遇上點事,竟然沒有主意,還要問她一個女子。
她柔柔地道:“如果從女子的方面來說,對長樂縣主有利的形勢,就是讓曹陌娶平妻,這樣一來,長樂縣主有縣主身子,又是原配嫡妻,平妻越不過她去。曹陌的心思又都在長樂縣主的身上,將來那個平妻也不過就是一個替曹家生子的人而已,得不到曹陌的半點憐惜。將來生了孩子,抱過來養在長樂縣主的身邊,生恩可不如養恩大……”
被孫娙娥這么一提醒,皇上道:“那朕讓曹陌兼祧,再指下大房媳婦,不就可以了?”
孫娙娥笑了笑,“皇上,要是這么容易,那就不會有寵妾滅妻的事生了。”
皇上明白了孫娙娥的意思,他能指一個大房媳婦進曹家,但曹陌可以不搭理那個女子,不進她的門,那樣只會成為一個活擺設。或者也能像對待平妻一樣,只讓那位大房媳婦生個兒子,然后將兒子抱給蘇如意,再弄點手段將那位大房媳婦變成一個牌位。
怪不得他的探子說,蘇啟明沒再去曹家鬧事,怪不得被綁回家的曹陌在三天后就出來了,依舊平靜的進入蘇府。
看來是將軍府的退讓,兩家達成了一致。
眼下的這種情況可不符合他的預計了,看來,唯一的辦法只能讓蘇如意與曹陌和離,只有蘇如意離了曹陌,曹陌才會真正遭受到嚴重的打擊。
皇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好,就這樣辦。
他一把將孫娙娥摟入懷中:“你果然是朕的解語花。”
那碗參雞湯里加的料勁漸漸上來了,皇上軟玉在懷,哪里忍得住,擁著孫娙娥急忙進了旁邊的側廂。
皇上就是存了要讓曹家嘗嘗從天上摔到地下的滋味,才會沒有冒天下之大不韙在榜上動手腳,將最初的榜給公布了出來。
放榜后,所有中舉的人都會到重華殿謝恩,然后參加瓊林宴。
曹陌一身普通的青衫,倒襯得他英氣逼人。
左澤文上前來與曹陌打了一聲招呼,“恭喜,曹兄。”
“同喜,左兄。”曹陌客氣的回應。
“她……還好嗎?”左澤文最后還是忍不住問了一聲。這幾天京都里的各種流言滿天飛,有人因為她中毒傷了身子,不能生養了,所以曹陌要休了她,也有人說曹家決定要換成曹陌兼祧,或者給曹陌娶平妻。
他知道,她是受不得這種委屈的。
如果曹陌真的要魚目而舍了珍珠,他那會想再求一次愛護她的機會。
曹陌閱人無數,哪會看不穿左澤文的這一點兒小心思。
敢情他人還沒死,計劃還沒開始,就有人惦記上他的小嬌妻了。
他認認真真的,向左澤文道:“她好,我會讓她好的。”他說出來的話像是嘆息,緩緩慢慢的一字一句,卻讓人堅信不疑。
左澤文聽懂了,他楞了會,苦笑,卻不知道要說什么了。
他只不過是一個旁人,是沒有權力,沒有資格去對曹陌和她的生活指手劃腳的,可是曹陌竟然會用這樣慎重的態度向他保證。
他聽懂了,也看懂了曹陌的心。
當初他也曾這樣向她許諾過,最后他沒有做到。
曹陌果然是最合適她的人。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