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
第94章芳宴第94章芳宴
翌日,清晨。
瓊亦早早就醒了,心中激動難耐,再沒了一點睡意,著好衣裝后借床頭銅鏡梳理長發,將它們編結成精致的辮子盤系在耳側,又佩上了盛玄怨為她買來的點珠華勝。待一切收拾就緒,也將近上山赴宴的時辰,房門口傳來了“咚咚”敲門聲,瓊亦推開房門一瞧,是一位穿著深橘色曲裾的侍女,正喚她下樓隨陸氏之人同行。
參宴的陸氏族人近十人,除去瓊亦及陸氏宗主夫婦與子女外,其余為族中堂主職人。在招待盡春宴侍從的帶領下,眾人緩步向酒華山而去。
山腳芳菲將盡,山中繁花明媚。山腳之下,手捧桃枝的侍從請示來賓們踏上身前不斷浮動的乳白色云朵,瓊亦眼見身前人一個個踏上了祥云,往半山紅粉山林隨風飛去,不過片刻就輪到了自己,剛踏上云朵,腳下綿軟的觸感分外飄忽,還未多想一會兒,祥云就騰空而起,托著她靠近了眼前的山林。
論這縱云之術,瓊亦覺得與御劍飛行的感覺差不了多少。
云托著眾人停在了半山腰,后邊的山路還需徒步。隨在陸斌身后一步一階向酒華山上行去的瓊亦不住地左顧右盼,石階旁滿是褪成粉白色的杏花,落了一地殘紅,舉目向山上去望,只見大片粉紅,是開得正勝的桃花林,花葉交錯,美輪美奐。
登上山腰之后,眼前頓然一片開闊,花林之間鋪有一條青石路,陸氏之人在侍從的引領下向萬紫千紅之深處行去,瓊亦望著眼前美景不禁在心中感慨:這片春林當真美不勝收。
晨光由熹微漸盛,天色明藍,蒼云稀薄,是個春光晴朗,惠風和暢的好天氣。
桃林盡頭見是清溪,溪淺水清,在原地扭了腰身,恰是天然的共賞春光之處。溪坎鑲嵌鋪有平整石板,溪側石板上安置有低桌木椅,黃花梨坐席在陽光下籠著一層金亮,桌面已備有糕點酒水,案上都放置著一白釉纏枝花印瓷杯,雙側杯耳如鳥翼般舒展,是為羽觴。每桌餐案都擺放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茍。瓊亦知習溪而飲的雅事名喚曲水流觴,今日入了眼才知其雅致在何。
陸氏來席最早,在隨從領身下到坐席邊止了步。陸斌示意瓊亦坐在楊素詠身側:“小五,與你師娘并坐。”特地將她與陸闌珊隔開,免得已經心有不滿的陸闌珊又挑起事端。
“是,師父。”瓊亦作應,向楊素詠一側行去,在那小桌旁坐下,又繼續打量起景色來。
溪側共設五處大席,是為五族之人入坐。瓊亦細細數了數發覺席位與人數恰是一一相應,不多不少,嘆道,怪不得師父要向這酒華山人提前報備,否則人來無席可入,才當真成為萬目睽睽之人,尷尬至極。
身后他族接連入座,是為沙毒一脈,北山一脈和蘇澤一脈。瓊亦已經感到接連投向自己的目光,又暗自心想:坐與不坐好像沒差。
“那姑娘是誰,為何坐于陸氏之席?”
“不知,此前從未見過。盡春宴不是只有親族之人和族中重任之人才可參加?陸家親族并無此人吧?”
“我可確定,絕無此人。”
“呵呵,也不知這陸宗主這是做何?”
瓊亦聽有人聲從謝氏席位傳來,她偏頭望去,只見是謝宗主謝琮與其夫人周淑清正在閑談,她與謝琮相視后并未第一時間收回目光,而是抿唇頷首一笑,而后緩緩收回目光轉過身去。謝琮倒沒作任何反應,周淑清卻咬了牙:“不識禮數!”
“好了。”謝琮擺了擺手:“此人是誰想必不久便會知曉,夫人不必動怒。”
瓊亦轉身望向溪側,桃林已稀散開來,東側是一片開闊之地,搭有半丈高的臺子,似是舞場,更似武場。高臺四周零星環繞著幾棵桃樹、杏樹,還有些許辛夷樹夾在中間露出些淡紫,樹下綠草不息,有鳥雀在樹間跳躍,撲扇翅膀,喚出些清脆鳴啼。
“……陸姑娘?”瓊亦聽見了幾分耳熟的喚聲,循聲看去,蘇拂曉抱著把短琴,衣著典雅又不失奢華,淡黃色的長裙隱隱透出金光的流紋,眉目間化有精致的妝容,唇上染過胭脂色,明艷如花。瓊亦半起身子作應:“許久不見,蘇小姐今日格外好看。”
蘇拂曉上下看她,輕笑:“陸姑娘今日才漂亮呢。”只是隨著她的話兒順下去打了招呼,心里疑惑為何她會出現在這里,并未開口發問。
“蘇宗主,怎不見貴宗小少爺?”岳氏宗主岳煜撐手于桌上發問,他聲如洪鐘,縱是離岳氏席位最遠的瓊亦也覺耳邊一重。她看向那席,與岳氏長子岳桓對視,兩人本就相識,眼神會意,勉強算是打了個招呼。
“犬子犯了家規,無緣此次春宴。”蘇旻坐在席上,身姿端莊回應道。
“哈哈哈哈那著實可惜啊!”岳煜大笑,又向身邊人說些什么去了。
白酆盛氏最后隨著領路侍從而來,眾人看去時驚覺那幾人身后跟有小廝挑了一隊賀禮,不免有人起哄作笑道:“盛宗主今日好興致,要與在座各族贈禮了?”
盛氏幾人入席,侍從將堆積如小山般的禮品放在溪后作禮辭去。盛玄怨目光在人中搜尋,最后定在了瓊亦身上,她也正在看他,二人目光相觸,倏爾又雙雙移開。
盛玄怨見她佩上了昨日的發飾與成衣,雖不施粉黛,但著實清雋,心覺當真好看,比昨日更好看,又不敢多看,只是用余光瞥她。秦寒川倒笑意盈盈向瓊亦招手,瓊亦抬手輕晃,眼神卻忍不住地一個勁向盛玄怨身上瞟,他穿著一件淺藍長袍,寬袖漸染成墨鈷色,其上飛著些云紋,偏偏帶了個護臂束緊,頭發極少見地半束半散,黑絲披在肩后,較平日的利落多了幾分閑散隨性。
主持春宴的司儀見五族之人皆已落座,時辰恰好,便宣禮起宴,吩咐侍從上菜布酒。那些衣著長曲裾的侍從于挎籃中端出已備好的菜食輕置桌上,又向桌側的羽觴中傾酒。瓊亦被面前木桌上的餐碟所吸引,餐碟中是色澤飽滿的花饌,不僅有各式花酥,還有輔以花料入肉制成的菜式,包裹著一層透明花瓣的肉食、花釀蟹、玉蘭魚、染汁飯等,她湊去羽觴邊輕嗅,是杏花酒,帶著些微甜味花香。
上過菜后,桃林間傳來陣陣樂聲,東側高臺已立有一群衣裳鮮亮的舞女,臺下有樂師奏樂,臺上舞女手中握著綢絲扇乘著樂聲作舞,綢絲飛揚,如花紛落,瓊亦正欣賞舞姿看的出了神,卻聽人向她道:“陸宗主,帶了新面孔來不與我們介紹介紹?”
瓊亦看去,是謝琮輕晃著紙扇,似笑非笑地向陸斌發問。陸斌平淡答道:“是我座下弟子。”
“陸宗主,座下弟子若能來這盡春宴,酒華山的宴席怕是都不夠坐喔!”岳煜放下手中羽觴,示意身側侍從傾酒,他一抹唇邊酒漬,笑道。
“是啊,岳宗主說得有理。這‘盡芳菲’倒不是什么小會小宴,我還是頭一回見帶外人來的。”周淑清面帶笑容道:“蘇宗主,您說是吧,規矩可得當依著'規矩'好好守。”
蘇旻端量幾眼這位從未謀面的陌生女弟子,道:“確然。”
瓊亦低頭見眼前溪水淌過,一字不發。
“呵。”陸斌皮笑肉不笑,“山主都為我徒兒備了坐席,今日春宴便有她的一席之地!再言,來者為客,幾位宗主還能將我徒兒逐下山去不成?”他話音字正腔圓,鏗鏘有力,楊素詠見機扶住他手臂,似在勸他不宜動怒。
幾位宗主見他直直挑開了話,語義絕決,并不客氣,也不想惹他動怒。“陸宗主何必這么大火氣,我不過隨口一提而已。”周淑清雙手奉杯,“雖為實話,您若不愛聽就罷了,我敬您一杯。”
陸斌掂起杯子,一飲而盡。
“師父……”瓊亦望向陸斌,攥緊了衣裙,楊素詠抬手輕捋她額前碎發:“溪言,安穩坐著便好,不必憂神。”
“謝夫人。”她微微點頭。
她那般聽話的樣子是做給誰看的啊!陸闌珊一筷子插在燴肉中,搗出肉汁來,又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恨意搗了搗,明明該坐在阿娘身旁的人是我才對!
“闌珊。”陸予皓見妹妹完全不遮掩自己猙獰的表情,無奈笑道:“爹他護著的是小五,更是我陸家的面子。你倒不必如此……來,吃魚。”說罷將自己剃干凈刺的魚肉遞了過去。
瓊亦才是郁悶,坐在那里束手束腳,萬般拘謹,話也不知說什么,筷子也不想動,心道:這謝夫人當真有些刻薄,明擺著把話往我身上引。
盛玄怨觀著高臺作舞,心里思考著要趁何時向陸宗主提親,坐在他身側的盛子靖冷不丁地問道:“是她?”
“嗯。”
“……你眼光有待提高。”他冷冷地撇下一句便去喝酒,盛玄怨從鼻息間哼出一氣,想道一眼能望到的才是最淺薄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