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早逝的亡夫又回來了

第194章 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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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酆山。

鬼影幢幢,個個陰面獠牙,張牙舞爪,地面上是殺不盡的游鬼和地尸,空中飄蕩著活死魂,盛玄怨抬眼看去,白酆山巔是眾鬼聚集而成的,宛如巨人般的鬼煞,正吞噬著結界中的一切。即使面對著生來就能鎮住煞氣的自己,它們也渾然不懼了。

恐懼皆源于弱勢,盛玄怨暗道:在這上千萬的邪祟面前,他們一人一犬才是弱勢。

他面無懼色,持劍而殺,心中已有謀劃:先去族中秘地——幽海“苦溟”探清楚為何會發生這般變故,再一個不留地殺絕這些鬼物。

翻山越嶺,一路廝殺,尾巴雖有盛玄怨分出的真氣護體,仍舊不可避免的出現了鬼化趨勢,盛玄怨怕它挺不過去,一手捻劍訣,馭劍斷魂專門護它,另一手揮舞長槍平朔,直沖苦溟而去。

經一日一夜,他們才殺至幽海入口,封印果真被破開,在那幽邃的山口之前,躺著一個死人。

盛玄怨是認得他的,此人似叫孫霄,是晏庭深的貼身差使,一年前兄長的婚宴上,晏庭深特地為自己介紹過,彼時,他微笑道:“玄怨,他與你有幾分像。”

盛玄怨以為晏庭深是在開玩笑,現在想來,活脫是在暗示與挑釁。

此刻間,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盛玄怨不敢置信這一切的蓄謀者竟然是結拜相識多年的摯友,越是否認,眼前的事實就越發刺目。

孫霄死了,是自殺的。

他左胸口上有個極深的血洞,手里還有一把匕首,躺在用血涂抹的招邪陣法之中。

千百年來的鬼山“雙煞”封印,就被這個岌岌無名之徒用自己的心頭血破去了。

盛玄怨握緊了長槍,他想到了自己生來如此的“殺煞”命格,此命格特異,卓者自有天分與仙緣,而蕪者此生,命途多舛。

殺煞之“殺”,并非指殺氣,而指“生殺”。

有之殺者,則必有生。

答案已經昭然若揭了,眼前的孫霄是與他命格完全相反之人,是命途多舛的蕪者,也正是晏庭深說自己與孫霄相似的原因。只有身為“生煞”命格,才能用心頭血召出無窮無盡的邪祟,毀掉封印。

盛玄怨咬緊牙關:晏庭深究竟是什么人?又在圖謀些什么?!

手中長槍一挑,破除地上的招邪法陣,又用本家的驅邪咒術,緩緩修復苦溟入口的封印。正在封印完成時,有流光從遠處飛近,盛玄怨認出是這與瓊亦聯絡的傳信術,收式回身,招手攬下,流光攜帶著信紙落在他手中,盛玄怨將信封打開,行書娟秀有力,顯然不是瓊亦的字跡,盡管沒有署名,他還是認出了,這是晏庭深寫的。

信上只有一句話:她現于我手,即日來或可救。

在字的末尾,有一枚指印,用紅泥印上去的,卻比血跡還要扎眼。

是她的指印,他不會認錯的。

盛玄怨再不能冷靜了,信紙被他緊緊攥住,手背青筋暴起,掌心瞬間生出火焰將紙點燃,化為齏粉。腦中紛擾的思緒不斷盤旋:瓊亦怎會落到他手里去?她明明去尋了竺云蘿,該護著二嫂誕下兄長的孩子,怎會……

更何況以晏庭深的修為,不可能生擒下瓊亦的……

想到此處,盛玄怨恍然明白晏庭深做了什么手腳,呼吸愈是粗重,此刻,他心中什么念頭都沒有了,向著山外疾沖而去,一遍遍重復道:我要去救她。

我必須去救她。

尾巴不知發生了什么事,見主人突然決意離去,不解地高聲吠叫,盛玄怨從混亂的情緒中回過了神,他感應著自己靈魄的遙遠位置,又看了一眼混沌叢生的白酆山嶺,抑制不住地將長槍貫身土中,地面轟得震顫,他嗓中低鳴:“該死!……”

一邊是他此生最重要之人的性命,而另一邊,是整個洛爻的萬千百姓。

他要如何選,才能兩全?

盛玄怨心口極痛,他抓住自己衣襟,視線已是模糊,又或是在痛徹心扉的一瞬間他就明白了,自己要舍棄的是什么。

修為高深如秦寒川,實力天下首屈一指,都對這次雙煞降世無能為力,甚至拼盡全力的結界也只能支撐三日。若自己一走了之,結界破碎,惡鬼肆虐,整個洛爻必會淪陷,伏尸百萬,無數人流離失所,甚至于整個中土,都會因陰陽混亂帶來禍事無窮。

能平復一切的,只有他。

盛玄怨的呼吸近乎停滯,他知道,倘若瓊亦此刻在場,她也會讓自己做出同樣的選擇。

天下人之前,一個人的重量似乎輕若鴻毛。

可若自己拼上性命,能不能找到唯一的兩全之法,將所有人都救下來?

盛玄怨摩挲手中寶槍,定定道:瓊亦,稍微等一等我。

他仰起了頭,陰云已壓在頭頂,山間鬼物不斷,他向著白酆山上輕功而行,一次也沒有回過頭。

名為含冬的女侍寸步不離地照看著瓊亦,名曰照看,實則監禁。

瓊亦強撐著醒過幾次,可是被喂了太多迷藥,哪怕醒來腦中也是渾渾噩噩的,一時不知自己在哪,又要做什么,她想運功御劍,可是弦歌劍已經不在手邊了,體內真氣如凝結了般無法作用,顯然是中了毒。瓊亦覺得這毒有幾分熟悉,可如何也想不起來,她只是一遍遍告訴自己要找阿蘿,溜出車轎沒多遠就被人抓了回去,然后硬灌下迷藥塞進車中。

瓊亦逃過一次后,含冬受了重罰,自此之后她會將自己和這位尊貴之人綁在一處,還給她的手腳系上鈴鐺,只要瓊亦一有大動作,馬上就能發覺。

瓊亦的抗藥性比含冬預想的還要好,足以迷暈高階修士三日的劑量,她不過半日就能醒,還有力氣跑動。含冬知道,這位名為陸溪言的女人,是大漠的王女尋找多年的親眷遺孤,需要她的血肉以行祭禮;而她又是秘臣汋侯的摯交,不能傷她一絲一毫,所以必須處處留意,確保滴水不漏。

這些日來,天下要多亂便有多亂了。

五大護族與江湖十派互不相擾的平衡被清歸門橫插一腳,進而不可收拾了起來,各式門派為爭十大名門的位置互毆互斗,不可開交。北境魔宗原本攻勢極強,誓要血洗中土,卻在盛氏支援的一人身前潰散,含冬聽見主子念著一個叫“秦寒川”的名字,表情少有的陰沉復雜,聽說,此女修為通天,殺人如麻,好生難對付。洛爻雙煞作亂,天地色變,那位舉世聞名的盛三少子孤身入險,真如主子猜測的那般棄了自己的愛人。至于他們一行所前往的西漠,關口已破,暢通無阻。

遠沙毒門就算知道了蠱丹解法又能如何?大漠的將士只需將穴處護好就不會讓他們有可趁之機,忍辱負重四年,此時,勝的終究還是他們。

含冬看到昏迷中的瓊亦眼角總有淚水,輕輕替她拭下,她無知無覺,只是會下意識的叫著“姐姐”或是“盛暻”,含冬在接手她之前照顧過竺云蘿幾日,那位夫人現今如何了?她要在深山中的轎子里獨自分娩,應會有血腥味吧,不知道會不會招來野獸。

含冬又想:這不是一個昆翟人該擔心的事。

盛子靖找到竺云蘿時,她橫躺在車轎內,半身都是烏紅色的血跡,已經沒了氣息。

他的氣息也似乎在看見她的一瞬間斷去了,耳鳴聲劃破頭顱,他顫抖著在驕子內扶起她,身軀已然僵硬,有水漬滴在那張白紙般的臉上,順著她的面頰滑下,盛子靖才發覺自己竟然在哭。

鬼煞作亂的那日,他帶她從山上逃下,她還牽著自己的手說,沒事的,我不怕。

送她去采白山莊的那日,他硬要留下來陪她臨產,她說人間禍亂,他應該去做好他大族少主的責任,山莊內一切齊全,她會在這兒順利誕下他們的孩子的。

可是等自己料理完事情趕回來后,山莊全是尸體,他茫然地找了三四日才找到這里來,找到的卻是絕望。

他怕出現變故,給了她保命符紙,能留她魂魄存體七日,現在這符貼在了她懷中的孩子身上。

孩子氣息奄奄,全靠符紙吊著魂魄,臉皺皺巴巴的,如一只小猴崽一樣精瘦,手下發現了孩子,連忙用毯子裹抱了去,盛子靖渾然不覺,他摟著竺云蘿,啞著嗓音喚她:“阿蘿……”

他不知道她是如何在車廂內忍受痛苦將孩子生下來的,又是如何割斷臍帶抱起她,撐過他日夜不休苦苦尋她的三天三夜的。

“阿蘿,我來了…你不要再睡了……”

手下弟子忍住悲痛,勸道:“二少主,夫人已經命殞,現在帶著您的孩子去尋醫要緊……”

盛子靖將他們罵了出去,抱著竺云蘿閉上了雙眼,他從未如此痛哭過,哪怕兒時知曉自己將成廢人,也從未如此撕心裂肺,直到耳鳴聲逐漸消失,外界的一切聲音也漸是安靜,就連自己喚她名字的聲音也聽不見了,經心神大悲,竟完全失聰了。

世上愿意接納他一切的人,從此不復存在。

悲痛之間,眼前恍然一片白茫,竺云蘿站在他面前,身影透明,輕得像是一陣風就能把她吹散,她淺淺笑著:“子靖,看到我們的孩子了嗎?”

盛子靖木然立著,搖了搖頭。

“是個女孩兒,很瘦小,生下來時連哭都不哭,也沒有氣息,我就慌了神,將保命符給了她。”

盛子靖伸手要撫摸她面頰,卻從她身上穿透了過去,才意識到這是她的魂魄,自己不過是在通靈語:“……阿蘿。”

“我失血太多,后來的事什么都不記得了,只想孩子千萬別出事,我叫她平兒,希望她往后事無坎坷,平平坦坦,一生無憂。”

“別哭呀,子靖,你要替我好好照顧她,陪她長大,好嗎?”

盛子靖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頭。

竺云蘿抱住了他,如煙散去:“子靖……”

“我還想…再去…見一見瓊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