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侍衛走過來,恭敬的說道:“桂公公,皇上傳你前去服侍。”韋小寶此時才放下心來,讓趙德公一人回房,自己隨著那幾個侍衛向皇上住房走去。
言談中,韋小寶才知道原來康熙吃早飯時沒有看見自己,便派人四處尋找,至此已經派了四批人傳了。領頭的侍衛巴結道:“桂公公深得皇上寵愛,如果其他太監傳了這么幾次都不見人,皇上早龍顏大怒了。而今日,皇上卻絲毫沒有發怒,只是焦急的派出幾批侍衛到處找尋。”
韋小寶得意一笑,說道:“什么桂公公,我年齡小,各位都是大哥,你們叫我小桂子就行了。”
幾個侍衛忙出言推脫,在韋小寶堅持要求下,才不得不從。幾個侍衛看到韋小寶如此得寵,卻也不耍官威,心中暗自敬佩。韋小寶問這些侍衛的名字,那領頭的說自己叫張康年。
韋小寶心中大樂,忙問道:“你們中可有個叫趙齊賢的趙大哥么?”那趙齊賢也是驚詫萬分,忙答應道,但是很是不解韋小寶為什么知道他。
韋小寶心中暗說,這個張康年跟趙齊賢一直到最后都存在,自然是根正苗紅,不怕會在以后的“運動”被殺,也就是說是可以依賴的侍衛。加上在書中這幾個人都經常出現,又不似那些隨意被殺死的“士兵甲”、“士兵乙”,韋小寶當然記得了。
韋小寶恭維的說:“我早聽皇上言及如今大內侍衛中,以張大哥和趙大哥帶領的幾個侍衛最是忠心,武功也好,心中早已仰慕已久。今日得見,果然英雄非凡啊。”
“皇上向大人如此說過?”幾人的語氣有些顫抖,要知此時他們還是普通的御前侍衛,能夠得到皇上的賞識,自然前途無量。
韋小寶自然胡亂吹噓,直夸得眾人紛紛出言邀請韋小寶吃酒。韋小寶當然義正言辭的拒絕,在幾人失望之余說道自己乃是晚輩,應當由他請各位哥哥。反正他乃是尚膳房的,吃些飯菜又不要錢。那幾個侍衛又欣喜異常,心中直說這個桂公公會做人。
“奴才參見皇上,吾皇萬歲……”
“行了,”康熙不耐煩的說,“別參拜了,快上來說話。”韋小寶正不愿意磕頭呢,忙起身上前。
韋小寶看到周圍沒有什么其他服侍的人,知道不用講那些禮儀,便來到康熙近前。
康熙笑罵道:“你死哪里去了?早上到現在我都派了四批人傳你,連蘇麻姐姐都說從來沒有你這么大架子的奴才。”
“哦?”韋小寶故意裝作若無其事,問道:“那蘇麻姐姐哪里去了?”
“剛剛才走,他前腳走,你后腳就到了。”
韋小寶有些失望的低下頭,本來可以趁此機會將兩人之間的隔閡解開,看來自己暫時是不能見這個才女了。突然他感到頭皮吃痛,回頭看到原來是康熙拽著自己的辮子,笑著說道:“你讓我好等,我今日便先下手,咱們好好打一下。”
韋小寶心中仍然有些慌張,便扯過自己辮子說:“小玄子,知道我剛才干什么了么?”
“干什么了,你這么一驚一詐的,不會是殺人了吧?”
康熙原本是開玩笑,但是看到韋小寶點了點頭,卻有些發怒了,語氣嚴肅的說道:“小桂子,你雖然是朕的好朋友,也知道朕是皇上,但是也不能隨便殺人。”
韋小寶見他稱呼都變了,知道清朝因為明朝太監亂政,對于太監管理甚是嚴格,加之康熙乃是一代明君,即使自己與他關系再好,如果自己隨便殺人,康熙也不會替自己開脫的,便將剛才發生的事情告訴康熙。
康熙聽完略一沉吟,望著韋小寶說:“你是說那劉偉乃是穆里瑪的眼線,因此你才將他殺了?”
“是的,要知道現在宮中鰲拜黨人眾多。明的我們不怕,最怕的就是這些躲在暗處的。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
此時康熙已然相信韋小寶所言,分析利弊后,說道:“小桂子,你此舉很對。”
韋小寶見康熙不追究自己,反而夸獎,想起那老太監趙德公,忙進言道:“小玄子,你看宮中這么多老太監不得善終。不若你下旨將宮中老年太監專門分出一塊地方,大內出些錢財供,讓那些無處可去的太監養老,必然可以收買人心。那些太監見皇上如此對待自己,自然心中更是向著皇上一些。”
康熙聽他說收買人心,心中一動,說道:“此舉甚妥,馬上就辦。不妥!”韋小寶見他剛要說辦,又馬上說不妥,有些疑惑的看著康熙。
康熙來回踱著步子,突然回頭說道:“你說得善待老太監自然要辦,只是你殺了劉偉卻有些不妥。這并非說你不該殺他,而是你殺了他,那穆里瑪尋不著他,必然以為是那劉偉暴露,被我派人暗中所為。那鰲拜黨人必然會更加小心,這樣會使我們更加被動。不過,幸好有那個老太監。”
韋小寶心中有些吃驚,呆呆的問道:“小玄子,你莫非,莫非想要――”
“不錯,馬上派出侍衛將那老太監擒殺,便說他因不滿劉偉整日虐待自己,才將劉偉殺死。不行,這個也不能急,明日讓人到你們埋骨之地挖掘,假裝無意發現,否則過于急躁反而不行。一切按照章程,必然能夠瞞過他們。對,就這么辦!”康熙自言自語越發得意,而韋小寶卻漸漸遠離康熙,跪倒在地上,說道:“吾皇圣明。”
那康熙從沉思中驚醒,看到韋小寶如此,忙上前將他扶起,說道:“小桂子不必驚惶,這是對其他人,也是為了保護小桂子,要知道這場斗爭,我們輸不得。”
韋小寶起身,滿臉堆笑著與康熙說話。只是忍不住一陣寒冷,他此時方才親身領略政治斗爭的殘酷,而且他越發小心的與康熙說話,因此他此時才意識到,生活在這個時代,一個無可逃避的現實,就是不管他們兩人關系如何好,康熙,始終是決定天下人生死的皇帝!
今天,是這個無依無靠的老太監趙德公成為一個犧牲品,那以后,如果有一天自己被他拋棄,豈不也就成為了犧牲品么?
“不,我絕對不會允許自己成為犧牲品!”韋小寶心中暗自下定決心。
房外突然傳來威猛的聲音:“臣魏東亭求見皇上。”
康熙拉起韋小寶,對著屋外說道:“是東亭啊,快些進來吧。”
韋小寶知道這個魏東亭對康熙忠心耿耿,乃是誅殺鰲拜的大大的功臣,因此也存心結交。待得東亭進來,韋小寶看他張得一個四方臉,看著甚是精神,倒也沒有特別出眾的相貌。
康熙拉著韋小寶,笑著對魏東亭說道:“東亭啊,這便是我整天對你提及的小桂子,多虧他幫朕想出來的主意,因此才救下蘇克薩哈一命。”
韋小寶忙說道:“哪里是奴才的功勞,都是皇上英名神武,奴才只是耍些小聰明而已。”康熙見他不居功,也是很高興。三人一陣閑扯,康熙將趙德公之事告訴魏東亭,卻說是韋小寶無意中發現趙德公殺人,卻因害怕不敢出面,只好稟報康熙。
韋小寶見康熙此事瞞著魏東亭,心中雖然詫異,但是也不敢有違康熙的意思。
鰲拜此時心中煩躁,本想直接將蘇克薩哈殺了,只是那康熙一上朝便大罵蘇克薩哈。連帶著罵起所有輔政大臣,自己心中火起便說了兩句。沒想到那康熙馬上改口說自己是為蘇克薩哈求情,順勢赦免蘇克薩哈死罪。
班步爾善有些氣惱的問道:“鰲公為何今日改變主意,替蘇克薩哈求起情來?”
鰲拜也是吃了啞巴虧,卻不愿承認,說道:“蘇克薩哈同為輔政大臣,我們一起從關外打到關內,也還是有些感情的。讓我真把他處死,還真有些狠不下心來。”
“只是此時康熙將他罰到西門看城門,你不覺得有些不妥么?”
鰲拜揮了揮手,說道:“他已被將成五品的城門官,不過手下數百士兵,成不了什么氣候。”
班步爾善皺著眉頭,心中卻想即使是數百人,關鍵時刻,也是一只奇兵啊。
看著老邁的趙德公,韋小寶心中一陣悲哀。自己不過是給了他幾頓剩飯,稍微關照了他一下,卻要他付出生命來做自己的替死鬼,這讓韋小寶如何心安?如果不是自己是康熙寵愛的“太監”,恐怕也逃脫不了一樣的命運吧?
趙德公已經認罪,老老實實的等待著死刑的來臨。此時看到韋小寶前來,忙上前跪倒說道:“恩公,趙某在此跟恩公告別了。”
韋小寶望著大內的牢房,也是如電視中所演,骯臟無比。看著趙德公滿臉的皺紋,充滿內疚的說:“是我對不起你,你不必如此。”
“不!”趙德公有些激動,大聲說道,“我在宮中待了將近七十年,除了恩公是全心全意幫助我這個沒有權勢沒有錢財的老太監外,沒有碰到任何一個肯真心待我之人。老天有眼,讓我趙德公將死之時碰到恩公這樣的人,我死也瞑目了。”
“唉,如果不是碰到我,你也不會死了。”韋小寶心中嘆道,卻說不出話來。想到康熙決然的表情,自己如果打亂他的計劃,讓趙德公泄漏是自己殺了劉偉的事情,誰知道康熙會不會犧牲自己。
趙德公看四周沒人,便從身上一陣摸索,然后拿出一物,說道:“恩公,我也沒有什么好東西,只有此物留給恩公,希望可以讓恩公過過眼癮。此物乃是我前朝時在大內書庫中找得,前段時間被劉偉搶走,我將他殺死,便從他屋內找出,終于奪回此物。”
韋小寶看他如此謹慎,便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東西,接過一看,反而有些哭笑不得。那趙德公當成寶貝一樣的東西,原來畫在絲綢上。
“恩公,想我們太監只是有殘缺的男人,平時不能行男人應作之事,便只能看些這等東西,以做慰藉。”
韋小寶看著趙德公滿臉懇切,只得將那收入懷中。趙德公不知道韋小寶是假太監,真男人,所以才鬧了這么一個笑話。只是這樣一來,韋小寶心中的哀傷也被沖淡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