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謠

第039章 稻草人

“住嘴!滾開!”

夢中光怪陸離不停晃動著的身影,喧囂至極的紛雜令沈遙華頭暈目眩煩悶欲嘔,大喝聲將自己從夢境中解脫出來,喧囂聲沒了,暈眩欲嘔的感覺卻更重了。

“別晃別晃……”

沈遙華捂著胸口,艱難的擠出幾個字。

劇烈的搖晃令她眉頭擰成一團,瞇著眼難受的看著拼命搖晃著她的婆子,云里霧里不知所以。

婆子看起來年過古稀,頂著一頭花白的亂發,穿著灰布袍子,瘦的像截枯木樁子,看起來風大些就能吹上天去,但她力氣卻大的出奇,抓在沈遙華肩頭的手掌像兩只鐵鉗一樣,將她晃的像只破布娃娃,沒有絲毫反抗之力。

沈遙華這時知道夢里的暈眩和嘈雜從何而來了。

就是因為這個老太婆一直不停的搖晃和喊叫!

“別晃……別晃……”

沈遙華來不及問也聽不清婆子喊的什么,只是祈求婆子不要繼續晃了,如果她繼續搖晃的話,她就要……

‘嘔’

沈遙華沒忍住,吐了!

垂垂老矣的婆子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勢退到了門口,震驚的看了眼被吐的狼藉的被褥,突然一舉手中拐杖沖向沈遙華。

“我殺了你!”

婆子的聲音凄厲而悲憤,沈遙華驚歸驚,但完全沒有抵抗或躲避的意思。

‘嘔’

“對不起……”

她勉強道了聲歉,便一頭撲到炕沿邊上繼續吐了起來。

“混賬!”

婆子剛沖到炕前便差點被吐了個滿身,好在她身手好,來的快退的更快,罵聲未落人已退到了屋外。

叮叮當當的敲擊聲不絕于耳,婆子不知在敲打什么泄憤,聽起來驚心動魄,沈遙華卻什么都顧不得,只是大吐特吐,先是將不久前吃的食物吐了個干凈,接下來便開始吐血。

剛開始血的顏色極深,帶著些詭異的雜質,連吐十幾口后才慢慢轉淡。

我的血真多!我怎么會有這么多血?

沈遙華佝僂著伏在炕沿上,邊吐邊感嘆。

別人吐血什么感覺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越吐越暢快,暈眩乏力的感覺沒了,全身的疼痛也都隨之消減,好似將體內的污穢之物清理了一番。

她這廂幾番折騰,凰蠱一直忙碌修復,如今已是萎靡不堪。

帝蠱雖是主蠱,不會一損俱損,卻也感覺到凰蠱的危機和辛苦而焦躁不安,帝蠱與墨夷小白已有靈犀,他便也不太好過,總是莫名的身體不適或心生不安,不嚴重,但令人覺得沉重。

初時他覺得或許因為壓力太大所致,畢竟他要做的事太兇險,不成功便只有一死。

但慢慢的他覺出那不是自己的問題,于是便寫了兩封信,一封給老神婆,一封給墨夷蒼楮。

墨夷蒼楮收到墨夷小白來信后哭笑不得,凰蠱本是順帝蠱而存,如今沒幫上帝蠱的忙反倒還連累了帝蠱,這倒是始料未及的。

那丫頭到底在干什么?

墨夷家叔侄二人頗為疑惑,而在往后的日子里,這種情形時有發生,讓墨夷蒼楮十分后悔,卻也無可奈何。

他總不能看著自己辛苦養成的凰蠱白白死去,累墨夷小白心頭一生空落。

他只希望沈遙華的日子能好過起來,不要再牽扯墨夷小白心神。

沈遙華的日子會好過么?

當然不會!

盡管婆子沒有殺了她,她也很誠懇的道了歉,給婆子洗干凈了被褥,婆子還是不肯原諒她,一定要她割麥贖罪。

也就是將所有麥子割完才肯放她走。

這里不是幻境嗎?

在這里割麥子就算割一輩子也割不完吧?

而且那個婆子不像虛幻的,逼她割麥時和她不聽話時,拐杖打在她身上時的那種痛和留下的瘀痕可是再真實不過的。

沈遙華驚疑不定的開始了勞作生活,心里暗暗發狠,有本事你就日日夜夜看著我,否則我一定會跑掉。

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那位不知名姓的婆子教會她割麥子便不見了,只留下個親手扎的稻草人,寸步不離的跟著沈遙華。

稻草人做的很簡陋,就是一根長木棍上綁了一捆稻草,沒頭沒臉沒手,移動時全靠木棍,一跳一跳像只僵尸。

婆子在稻草人身上插了跟鞭子,每當沈遙華想稍微偷偷懶的時候,稻草人身上的長鞭便會準確抽打在她身上。

沈遙華很憤怒,她是人,一個活生生的人,憑什么被一捆稻草欺負!

她搶鞭子,每次連鞭稍都碰不到。

她要拼命,稻草人一跳丈遠,任她拍馬也無法追趕。

她想逃跑,那是不可能的,稻草人就像是她的影子,不管何時何地都緊跟不放。

她想找出稻草人的破綻,縱使她明白稻草人是個控的傀儡,但那一捆綁在木棍上的草像長著眼似的從不讓她近身。

她很想一把火燒了那捆草,有時累極了氣狠了更是恨不得將一望無際的稻田也燒了,但她總歸還是存著理智的,不管這里是虛幻的還是現實的,有些后果她承擔不起,她得活著,活著才有無限可能,便也只能活生生被捆稻草欺負著。

每日天不亮沈遙華便會被鞭子抽醒,吃上塊硬饃灌上一碗涼水,帶上干糧和水迎著晨曦頂著露水去割麥子,割到中午時可以稍微歇歇吃些干糧,之后又要頂著大太陽繼續干活。

天黑后回到冷鍋冷灶臺的茅草屋,晚飯和第二天的干糧早已擺在灶臺之上。

不久前因為她不請自入吃了人家的殘羹冷飯,弄臟了人家的被褥所以才被迫留下做苦力,如今似乎整間屋子都給了她,她卻悲催的沒了自由。

每天累的要死要活,沈遙華幾乎一沾被子就會睡著,在這里她睡的額外踏實,因為門口就有給她放哨站崗的。

睡時腰酸背痛,醒來精神抖擻,日子便也就那么一天天的過去了。

她割好的麥子總會在夜晚消失,她也懶得去看,眼見著割出的空地越來越大,倒也生出些自豪感來。

離全部割完還是遙遙無期,沈遙華的心卻在日復一日的勞作中寧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