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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
李平安與媳婦講了今日聽聞。
“娘子,聊齋志異已經寫完幾年,今日聽石先生說書,想到了傳播方法,過幾日尋個書鋪抄錄售賣。”
大乾已經有印刷之法,不過成本高昂,手抄書仍然是當下主流。
印刷缺的不止是技術,更主要是世家抵制、觀念禁錮、傭書行業等等原因,以至于遲遲不能流行全國。
李平安有時會想,若印刷術流行,蘇明遠大半收入沒了,吃不飽飯無奈回鄉務農,大乾就沒有了新政……
歷史有時候充滿了惡趣味。
譬如朝廷為了省錢裁撤的驛卒,揭竿而起拖垮了朝廷財政。
“相公打算怎么做?”
媳婦聞言很是興奮,她早就夢想成為聞名天下的才女,拿著聊齋志異甩到先生面前,可比打遍天下無敵手有成就多了。
李平安說道:“待印好了書,我就去拜訪石先生,請他在富春班講幾段。”
書籍在大乾屬于貴重品,平民百姓少有人認字,更沒錢買書,所以通過評書先生之口,將聊齋故事迅速傳播。
這是早已定下的策略,錯非東廠危機,或許已經傳遍大乾了。
今天見識過石先生說書能力,用不了幾天就能火爆京城,李平安覺得是個蹭熱度的好機會。
翌日。
李平安先去天牢請了假,與媳婦來到狀元樓。
縱使心中反感,也得承認狀元樓是大乾首屈一指的書鋪,分店開遍大江南北,已經成了大乾最強的賣書渠道商。
這等規模沒讓人吞并,必然是繼承了崔氏遺澤。
抬頭看正堂牌匾,“道德心常善”五個字,沒有落款印章,不知是誰所寫。
“嘖嘖,崔氏祖訓都掛上了……”
李平安心生嘆息,千年門閥當真是死而不僵,誅崔家九族的人才死不久,崔氏旁支遺脈就死灰復燃了。
來到柜臺前,將聊齋書稿取出。
“崔掌柜,這是我娘子寫的書,勞煩貴號幫忙抄錄。”
“客官您稍等。”
崔掌柜接過書稿翻看,字跡娟秀工整,看似是人工抄錄,偏偏工整的仿佛印刷出來一般。
“單這份腕力就不同尋常!”
心底頓時正視幾分,開篇楔子寫明,書中故事皆由名為燕赤霄的道士口述,由筆者安玉居士整理記錄。
第一篇故事,名喚畫皮。
“妖狐鬼怪小說,這類書只要寫的玄奇,賣的都還好。”
崔掌柜誦讀畫皮故事,剛開始看尚漫不經心,讀了兩頁之后面色凝重,直至看到燕赤霄斬殺畫皮鬼,方才松了口氣。
“假作不知,引畫皮鬼入柴房,烈火焚之……”
崔掌柜說道:“這里寫的有問題,應該改成燕赤霄口吐神劍,將畫皮鬼斬成兩截,方才更加好看!”
李平安微微搖頭:“書中故事,皆是聽道長講述,不好更改。”
區區畫皮鬼,燕赤霄一巴掌就能抽死,連軒轅劍都不用,然而這樣寫就失去了聊齋本意,平民百姓可沒有武道修為。
“哈哈,客官這話兒說的有趣。”
崔掌柜笑道:“難不成世上真有鬼物?消遣閑書而已,讀者喜歡看什么就學什么,才能賣得好。”
李平安說道:“興許是真的呢,若有人遇到妖鬼,按照書上辦法活命,也算是一樁功德。”
崔掌柜將書稿退回:“子不語怪力亂神……”
“我愿自費出版。”
李平安早就想好理由:“我娘子寫書不易,不在乎賺錢,抄錄成本我自行承擔,狀元樓按照賣出去的數量分錢!”
大乾沒有版權法,所以出書都是一錘子買賣。
作者將書稿賣給書鋪,后續賣多賣少與自個兒無關,同樣賠賺也無關。
從未有人想過自費出書,畢竟書賣不出去自個兒賠錢,書賣火了立刻盜版滿天飛,賺錢也和自個兒無關。
崔掌柜心底一算賬,穩賺不賠的生意,立刻將書稿收回。
“客官打算出多少冊?”
李平安摸出一疊銀票:“這是五千兩銀子,崔掌柜覺得能抄多少冊?”
崔掌柜數了數書頁,估摸計算:“這書有些厚,大約能抄五百到一千冊,售價二十兩,狀元樓抽三成。”
“可以。”
李平安點頭答應,與崔掌柜簽訂了契約。
崔掌柜從未做過如此爽快的生意,開玩笑似的說道:“五千兩可不是個小數目,客官不怕咱將銀子黑了?”
李平安頷首道:“我相信狀元樓的信譽。”
崔掌柜笑了笑沒說話,只覺這老頭白活幾十年,對商賈的手段絲毫不清楚。
五千兩銀子拿出一半來抄書,另一半直接漂沒,抄錄的書會有部分損耗,又有部分庫存積壓,最后分幾百兩銀子契約就達成了。
這書當真火了,狀元郎也不會續約,而是自行印刷抄錄。
離開狀元樓。
媳婦說道:“相公,五千兩太多了,可以先抄一百本試試水。”
李平安說道:“無妨,反正銀子是白撿來。”
媳婦藏頭遮面拜訪聚寶閣,化身某隱世多年的武道宗師,將紫參賣了足足五萬兩,很長一段時間不會缺銀子。
更何況有藥王鼎,殺劫再來時,又能種一顆藥材。
媳婦仍然有些擔憂:“那掌柜的不看好,聊齋志異會不會賠錢?”
“當然會賠錢……”
李平安怎么可能不明白商賈套路,一則真不在意書冊賣多少錢,二是有辦法將銀子要回來。
媳婦聽明白其中套路,怒火上涌柳眉倒豎。
“沒人能黑我們的錢!”
東廠。
督公衙門。
數百番子圍在門外,利刃出鞘,嚴陣以待。
吱呀!
門緩緩打開,燕赤霄掃了眼番子,嚇得他們紛紛變色。
“退下。”
楚督公聲音從衙門內傳出,說話聲有幾分萎靡。
番子們如蒙大赦,連忙讓開一條路,眼睜睜的看著燕赤霄牽著烏騅馬,消失在街頭。
一名內侍壯著膽子進衙門,見到楚督公癱坐在椅子上,面色蒼白如霜,氣息起伏不定。
“督公,要不要請御醫來看看?”
“不用了,咱家還沒那么容易死,咳咳咳……”
楚督公劇烈咳嗽幾聲,看了眼遮著嘴的手心,沾滿了鮮紅的血跡:“咱家號稱天下第一,已經敗了兩次,當真是名不副實。”
內侍低眉垂眼,只當什么話都沒聽到。
東廠督公是朝廷的招牌,為了震懾江湖宵小,武道實力稍微有那么幾分吹噓,比不得拜火教主、紫陽真人等公認第一。
先前從未互相交手,尚且能保持名頭。
今天燕赤霄明晃晃的登門討教,大勝而歸,江湖上不知會怎么嘲笑。
“當真是武道比不過也就罷了……”
楚督公冷聲道:“偏偏是敗給了外力,當年敗給那人神物也就罷了,今日又敗于神物,咱家怎么能甘心?”
內侍知曉奇物秘聞,恭聲安慰道。
“東廠探子遍布三十六州,定能探得神物蹤跡,到時候督公煉化即可。”
“哪有那么容易?”
楚督公眼底閃過異色,他說的不是難找,近在咫尺就有一樣神物,而是難以拿到手。
轉眼過去半月。
這日。
天牢伙房。
李平安本打算下了值,帶著新抄錄的聊齋,去富春班拜訪石先生。
未曾想石先生自行登門,由幾個差役押著進了牢房。
李平安驚異道:“這不是說書的石先生么,犯了什么罪?”
這些日大玄英雄傳在京城廣為流傳,富春班日日客人爆滿,祝班主為了多賺錢,甚至賣起了站票。
“犯了胡說八道罪!”
石差撥說道:“衙門貼了公告,那什么英雄傳膽敢影射先皇,已經封為禁書,膽敢傳播丈三十。”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李平安蹭熱度想法失敗,傍晚臨近下值,拎著食盒走進天牢。
來當值時間不長,卻成了先皇時期的老人,與值守大門的獄卒相熟,打個招呼就能放行。
“石先生在哪個牢房?”
“丙字九號。”
值守獄卒名喚段良,五代薪火相傳的天牢人,可以追溯到前朝,年歲四十有余,正在考慮將職位傳給兒子。
“老唐,送些吃食可以,莫要胡亂說話。”
“咱省得。”
李平安走進天牢,潮濕陰暗氣息撲面而來,隱隱約約夾雜犯人的慘叫聲。
殮尸房時常收到自殺犯人尸骸,就知道天牢不是善地,結果來當值幾個月,親眼見著種種酷刑,比死人恐怖多了。
路上遇到巡邏獄卒,李平安主動打招呼。
先混個臉兒熟,十年八年后,便能隨意進出天牢。
丙字獄關押的是平民百姓,在天牢的最外層,循著獄卒的指點,很快來到九號牢房外。
牢房內擺設簡單,一床草席一個便桶。
石先生躺在草席上歇息,聽到敲欄桿聲音,睜眼看到送飯的獄卒。
“我叫唐玄,燕道長好友。”
李平安解釋道:“聽石先生講蛇妖故事,與燕道長經歷相似,本想登門拜訪,未料到這般方式見面。”
說話間打開食盒,將米飯和兩碟菜放進去。
“多謝。”
石先生拱拱手,端起飯呼呼呼向嘴里塞,從早到晚只喝了碗稀粥。
那稀粥沒幾粒米,還有股子餿泔水味。
天牢犯人吃食有定制,戶部按照每人每天十文撥款,然而真正落到犯人嘴里的只有一碗稀粥,其他的都被層層盤剝。
想要吃米飯饅頭,也不是不行,就是得花銀子。
價格大抵是外邊幾十上百倍,只要不嫌貴,鼎香樓的大席都能送進來。
李平安等他吃飽,方才開口詢問:“石先生怎么與燕道長認識的?”
“十幾年前,我去虞云山訪古,不小心挖穿了一座王墓,從中跳出頭白毛僵尸……”
石先生說道:“本以為必死無疑,幸好燕道長路過,將白毛僵尸斬了,自那之后就認識了。”
李平安神色奇異,說好聽的叫訪古,實則是盜墓。
按大乾律法,發墓者誅。
“真的是訪古!”
石先生連忙解釋道:“我自幼喜好金石古玩,在一處破損石碑上,發現關于太祖行宮的記載,位置就在虞云山。”
李平安好奇道:“什么太祖行宮?”
石先生說道:“國朝紀事中有記載,太祖武道超凡脫俗,壽元臻至百五,執掌大乾一甲子后傳位太子,飄然隱居……”
李平安微微頷首,史書上確實有此記載。
武道修至換血境,可以大幅延緩衰老,相當于延壽,只要不中途夭折,都可以活到人壽極限一百五十歲。
“那石碑上記載,太祖隱居在虞云山。”
石先生說道:“并且修建了龐大的行宮,從大乾三十六州,乃至西域北疆,東海之外等等地界,搜羅美女享樂。”
李平安暗罵昏君荒淫無道,又有幾分羨慕。
同為穿越者,人家打下偌大的江山,享受完權力之后,又肆意享受美色,自個兒卻憋屈的東躲西藏。
“行宮尋到了么?”
“尋到了,只剩斷壁殘垣。”
石先生嘆息道:“從殘存宮墻計算,行宮占地超千畝,比皇宮還要大。遙想當年,深山起宮樓,何其雄偉?”
李平安幽幽說道:“你應該想征徭役死了多少人……”
“唐兄慎言!”
石先生瞥了眼附近,沒有獄卒經過,隔壁牢房空蕩蕩沒人,方才放下心來。
大乾太祖是朝廷法統支柱,歷經千年已經被神話,莫說趙氏皇族不允許,尋常百姓也聽不得任何壞話。
“功是功,過是過,應當分開看。”
李平安收拾好食盒,問道:“石先生有沒有脫罪之法,我可以代為傳話。”
“多謝唐兄,過些日自會出去。”
石先生說道:“說書是我愛好之一,實則家中頗有資材,兄長在朝中任職,些許罪名花些銀子也就出去了。”
“難怪喜好金石古玩。”
李平安拎著食盒向外走,迎面遇到孫差撥,聽到他與麾下商議下值了去尋摸吃食。
“孫差撥何必等下值,我去伙房存著壇好酒,再炒幾個菜,舒舒服服吃一頓。”
“這不好吧……”
孫差撥嘴上這般說,腿已經動起來。
李平安笑道:“伙房的吃食沒個定數,吃完了去庫房取就是,只要不浪費就行。”
路上遇見幾個相熟的獄卒,一并拉著來到伙房,炒了幾個大鍋菜,盛進盆里往桌上一墩,打開兩壇燒刀子。
片刻后。
孫差撥拉著李平安的手,半醉半醒的說道:“唐老哥,以后牢里有什么事兒,盡管說!”
“咱這能有啥事兒。”
李平安自然是有所求,不過時日尚短,冒然說出來容易引人懷疑。
日后多多拉著獄卒來伙房開小灶,用公家的東西,行自己的方便,待真正混成兄弟后,殺生珠就派上用場了。
乙字獄的江湖兇人,反正都會死,不如榨干最后的價值。
李平安得知殺生珠功效時,就將目光瞄準了天牢兇犯。
“苦一苦牢里的兄弟,等咱天下無敵后,定多多斬妖除魔,就當幫你們贖罪、積陰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