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是下人,但行事坦坦蕩蕩,絕不遮遮掩掩,蒙混過關。今日之事,我也沒想瞞著,況且我家公子睿智,勢必知道。而我家公子最是重情義的,他曉得了,自然會怪罪,自然會嚴懲不貸。”
花朵沉重而緩慢的抬起頭來,迎上林冉的目光,道,“無論公子如何怪罪,如何懲治,我定會以一己之力承擔!只要公子遠離沒有情義之人,只要公子能夠安穩的度過這一生,只要公子好!即便公子將我剝皮抽筋,扔出景家的大門,我亦無怨無悔!”
一字一句,恨不能書之以血淚。
一字一句,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這姑娘雖為下人,但坐得端行得正,光明磊落,不懼生死,叫人敬佩。
且,身為女子,卻有男兒的氣概。
為了主人,傾盡一切,連性命也在所不惜。
有這樣深明大義的婢女,夫復何求?
人群當中,一片感慨之聲,莫不是對花朵的贊許。
短短幾句話就讓自己占了上風,得了人心,花朵的伶牙俐齒與工于心計,當真令人吃驚。
林冉也忍不住為花朵叫好。
好啊,好一個無怨無悔,好一個忠心耿耿,讓她長了見識了。
“你說你家主子生死不知,情況堪憂,可依我所見,你一沒有心急如焚,二沒有尋找解救之法,反是在我鋪子門口跪一整夜,白白浪費了救你家公子的最好時機不說,此刻,竟然還算計著說些冠冕堂皇卻沒有一點用處的話!姑娘,難道,這就是你以為的有情有義,這就是景家教給你的忠心耿耿?”
花朵猛地抬頭,“那是因為你不愿意救!你分明可以救他,可你就是不施以援手!若你肯點頭,若你肯答應,我何至于在風雨中跪一夜,何至于將大好的時間放在等你回頭上?”
林冉反問,“真的如此?”
“難道還能是因為別的?在這舉目無親的花錦城,我只認得你林小公子,我只知道你林小公子能救人,別人,我從未見過,從不熟識,這不是沿街乞討,并不是拉著誰都可能有用,千千萬萬陌生人里,你要我去求誰?”
花朵指著自己,“我,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我有何能力去救我家公子?”
“好,就當你說得有理。”林冉一掀長袍,在花朵的跟前蹲了下來,“那我問你,你是認為我有救你家公子的能力,還是認為我兄長林盡有那能力?”
不必說,當然是林盡。
眾人都只知道,有通天本事的人是林盡。
林冉么,傻了那么多年,剛恢復神智,即便她有些許小聰明,又有什么能力?
“是吧。”林冉笑了起來,“所以你真正想求的人不是我,按照你所說,能決定你家公子生死的是林盡,我呢,不過一只螻蟻,有何能耐?我要是你,我要是能如你一般忠心護主,哪怕是砸了林府的大門,哪怕是敲鑼打鼓,三跪九拜,我也定要去到林盡跟前。祈求也好,磕頭也好,埋怨也好,憎恨也好,你都應當去林府,你都應當去找林盡,而不是來到層林盡染的門口,對我咄咄相逼!”
昨夜她便說得很清楚,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她說了,她是愛莫能助。
何必呢,將她逼到這步田地?
花朵略是無措的辯解,“我只是……只是太過心急,沒有想到這許多。”
不不不,花朵那么聰明的一個女子,不是沒有想到許多,恰恰相反,她就是想了太多。
林冉看著花朵不再盛氣凌人的眼睛,兀自笑了。
“你什么都想到了,只是不愿意想到。姑娘你呀,只不過是想趁著你家公子不在,想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毀了他同林家的親。”
花朵,既然心儀景云,自然是不希望景云迎娶別人為妻的。
即便,那人是個死人。
即便,那人對她構不成威脅。
她都容不下。
哪怕只是一個空殼,只是一個稱呼,她都容不下!
容不下,不是她的錯,她只是太喜歡景云,喜歡得容不下一點沙子而已。
可她錯在不該利用!錯在不該自以為是自作主張的想要撇清林冉和景云的關系!
她,花朵,區區一個婢女,有什么資格!
花朵看著林冉,雙目還保持著平靜,但掌在地上的雙手扣緊,已然出賣了她的內心。
那是被人說中心事過后的痛恨,與眾目睽睽之下不敢作為的無奈。
“你一片芳心,難能可貴。”林冉的笑容逐漸變得嘲諷,“可是姑娘,你又如何能確定,你家公子的妻不是林家十姑娘,就會是你呢?”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說什么忠心護主,說得那么大義凜然,不過都是幌子!
真正所圖,居然是想成為自家主子的女人,居然是想飛上枝頭變鳳凰,成為當家主母?
這惺惺作態,玩弄眾人感情的女子,看上去清純無害,沒成想好看的皮囊里藏著一個歹毒的心,著實太可恨了!
可憐那林家十姑娘,已經入了土,還要被人算計。
可憐那林家十姑娘,都已經入了土,她一心護著的弟弟還要被人利用。
還好林家小公子火眼金睛,及時拆穿了這女子的真面目!
可惡,太可惡了!
所有的人都盯著花朵,咬牙切齒,憤懣不平。
花朵用幾句話讓所有人都同情她,敬佩她,林冉也只是用了幾句話,便讓人討厭她,憎惡她。
局勢,完全倒轉了。
“景公子是好人,在我心中,他就是我的姐夫,不管林家的人認不認,不管景家的人認不認,只要他沒說不愿意,他都是我姐夫。”林冉說,“一日是,一世是。”
花朵扣著地面的手愈發用力指甲上一片慘白。
林冉淡淡一瞥,起身。
她拍了拍衣袖,沖眾人揮揮手,“沒戲看了,都散了吧,全堵在我鋪子門口,影響我做買賣了,活著不易,我還指望賺了銀子養活自己呢。”
林冉無所謂的態度博得一眾人的好感。
有人直接豎起了大拇指,夸道有氣度。
林冉不好意思的擺擺手,弄錯了,弄錯了。
她睚眥必報,可不是度量大的人。
人群散了,只留花朵一人跪在原地。
林冉居高臨下看著花朵,一點兒情面不留的說,“你愛跪就跪,但你別跪在這兒,隔得近了,我怕觸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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